就如朱自清先生笔下的《背影》中父亲一样,我的父亲也是少年出外谋生的,独立支持地做了很多事,然而老境却并不如人之所意,仍旧贫贫穷穷过着后半生。对于自己,父亲早已没有什么宏图,只求能像现在一样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却把厚望寄于我们兄妹三人,盼着我们能活出个样来——至少不要如他一般的失败,所以家教是非常严的。自然地,父亲那以“只要努力便可成功”为核心的家教与越来越“文明”的我们之间会时常地有些磨擦,然而父亲从未放弃过他的选择,并且为之下懈地努力着。
父亲是个中国标本式的农民,只是在一个不太正规的学校里念到三年级。他在很多世事上的失败都源于没文化。所以如传统的农民一般,父亲最大的愿望便是我们能通过读书跳农门了。然而不幸还是降到了我们这个原来就很贫困的家庭。我六岁那年,父亲在一次事故中受了重伤,几乎是养了一年的伤后才能做一点轻活。也就是在那年姐姐因为家境的贫困而辍学了。那年,姐姐十四岁,是初二年级的学生,以后她便是家里的劳动力了。从学校回来的那天,姐姐哭了,父亲也掉了泪。经过几年的困苦生活,家庭总算有了一点发达。我十一岁那年,村里办了个煤矿,家里有了一点比较固定的收入。五年前哥哥考进了师校,一年前我进了民院,哥哥又考入教育学院。对于我们俩,父亲似乎很满意,但只要一提到姐姐,便说他对不起姐姐,当时真的不该答应她退学。姐姐出嫁了,父亲硬是充着胖子讲了一回排场。要启程了,姐姐早已哭成了泪人,父亲也就又掉了泪,还是说他对不起姐姐。
父亲13岁就没了双亲,是被迫从学校里回来的,也许是因为贫困吧,据说父亲在伯父伯母的手下吃了不少苦,15岁就出去打工了。父亲从未对我们提过这些事情,但很少让我们哥俩干重活,所以直到现在我对一些对于农村男儿应该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农活也很生疏。站在父亲面前整整高出半个头,有时看着他做一些我们帮不上忙的农活,便觉得内疚。然而父亲总是说:我现在要靠这些来维生。如果将来你们不靠这些也能谋生,我便知足了,又何必要学做呢?父亲很有点迷信,哥哥考入师校跳了农门,他说是因为祖坟占得好。还有一回说是梦见了我们从未见过的奶奶,第二天便烧了很多的东西——纸钱、布鞋、纸衣等。烧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又看见父亲掉了泪。
四年以前,我辜负了家里考个中专的夙愿,进了县立一中的高中班。父亲是很失望的,但并没有怎样表现出来。只是对我说:“小楠,其实我知道你并没有很好的念,村里都说你很聪明……”高考后的日子里父亲总是三天两头的催我去学校里看看情况。当他从我的言辞里知道很有可能落榜时,情绪明显的坏了起来,总是不停地、直接或是间接地埋怨我,说平日里根本看不见我看看书、做做题,说看我的着装就不像个学生……每每这种时候,我都是默默地接受着责备。不是没有理由反驳。然而另一面,父亲又在积极地计划着让我到另一所好一点的学校去补习。通知书来了,父亲没有说什么,我哭了。
某日,与同伴参观了一次画展。当我走到罗中立的油画《父亲》面前时,整个神情都凝滞在那个灵魂上了。那充满渴望的眼神,那饱经风霜的脸,那满是老茧的手……看着,想着,想着,看着,我的眼泪下来了。一位如同我一般来自农村的师兄曾在他的文章里这样写道:父亲是极其地爱我的,这用不着拿什么优秀的语句来修饰。然而我却明显地感到,除了钱物,从他那里得到的日渐地少了起来……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父亲始终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不完全自觉地教育着我,那是些我根本无法从书本里学到的东西。
昨日接到一封家信,是哥哥写的。信中写道:小楠,来信已收,钱于12日汇出,收到后请复信告之。这段时间父亲一直都在害病,写这封信的时候才稍稍好了点又忙于秋收了,我是瞒着家里告诉你的,惟望你懂得父母良苦之心,以学业为重。
写完上面这些东西已下午六点多了,我站在阳台上凝视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山去,心中不禁有些感怀。我知道山的那边便是我的家乡,父亲和我那善良而又慈爱的母亲此刻还在田里辛勤的劳作着。
恩德相照是知己,腹心相报是知心,声气相投是知音——这就是我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