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好沉,好半天才缓然睁开,印入瞳孔的脸,虽然淡漠至极,双眸却是极少见的温暖。
楚左岸伸手拉着深祀的手:“我怎么了……”
“你差点灰飞烟灭。”他反握住她的手掌,是一贯冷漠的表情,手掌上的力道却愈加的发紧了些。
“是吗……”她轻轻的呢喃,没有应该的震惊或是愤怒。
“是我差点杀了你。”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下来。
“深祀……我不怪你。”她浑身没有半点力气,可是印在眼里的男人轻蹙着眉,让她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揉平那堆高山。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呐,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那样……而且你现在救了我呀。”他不知道,在她完全无助的那一刻,他的出现让她是多么的感谢,好像每一次,每一次她有难,他都能那么及时的出现,让她万分感激,渐渐的依赖,总是想要更多的看见。
他弯下腰,握住她的手来到她的额头前:“花印……更红了一些。以后,没有鬼能轻易的伤害你。”
“嗯?”她不懂,他却一笑:“懒丫头,以后好好跟着我学法术,自然谁也伤害不了你。”
她懵然的愣着眼,傻傻的看着笑了的深祀。
他从来不笑,眼神也总是凉的,但是现在……他的眼里不自觉的带了丝宠溺,让她感觉好温暖,好温暖。这样的深祀真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却又轻轻的心动。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怕自己不小心揭穿后他又恢复以前的冷清,便撅了撅嘴:“我饿。你把食水给我喝。”不得不要他帮忙,因为她真的连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从湖边掬起一碰水,轻轻的倒入她的嘴里,她贪婪的喝着一滴不剩,舌尖甚至划过他的手指,让他一个战栗。
楚左岸喝饱了便看着他,力气一点点的恢复,很久很久才问他:“你救我,是因为内疚,还是因为……不想让我这颗解药就这么消失,此后再无我这样的女子给你减情蛊之痛?”
深祀的眼眸在那一刻变得清澈,轻轻抚摸她的唇瓣:“伊人缱绻,豆蔻相思。点绛唇,朱流砂,心念点点。”
他低低的声音犹如魔咒点点沁入她的心中,而他冰凉的手指来到她的心尖儿处,淡然摇曳的双眸只有她的模样:“你可知,我已疼一千年,早已不知道倦怠,早已经习惯那种噬心的感觉,但是现在,我,我深祀的心已狂、已痴、已念、已属。你可懂我的心意?”他怕她听不懂他的话,又握住她的柔荑来到自己的胸口处。
楚左岸的手在他的胸口处,没有心跳声……鬼怎么会有心跳呢?但是就是感觉……热热的,暖暖的,好像他的法力正在一点点传输出来告诉自己,他的心意。
湖水粼粼,暖意横生,好像满园的花都在瞬间姹紫嫣红,而最美的那一朵,就是她这朵犹如芙蓉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沉沉无语,但是望着他,好像眸子里变成了水,好似等了这句话很久很久,好像很意外,却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是深祀啊,那么冷清的一个老鬼,他竟然告诉自己……他的心意。
见她愣在那里,男人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你自然是不信的,我这般可恶。但是你嫁进刹王府里来,有那么些时日你自己见证,见证我的心意究竟是不已属于你。”
楚左岸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好伸出苍白的指尖,轻轻的划过他的面颊,轻轻的笑:“好,我就看看,你有什么表现,我就看看,你的心,到底有没有我。”
深祀轻轻的抿着唇,楚左岸却轻轻的笑,她从来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心凉许久,也是下意识的抵触去主动告白自己的心意,而此时深祀的这番话,让她豁然明朗,让她心尖儿都发颤了,也才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处处在意也是有的,只不过没有那么浓烈,未痴、未狂。
楚左岸的伤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深祀去处理事情,她就自己躺在深祀房间后面的湖边。
深祀走之后慢慢的回味她的话,她的脸才慢慢的发烫感觉到灼热。
是自己受伤了……让他意识到自己吗?可是深祀怎么会这么大方的承认感情了?这是哪个冷漠淡然无情的深祀么?
抱着自己的头滚进毛毯里,如同躺进了春日的阳光里。
只不过,那个要害自己的鬼……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威胁自己离开深祀?而自己……躲过了这一次,究竟还有没有下一次?手掌微微的握紧,再摊开来,手里竟是一片红,她双眼猛的长大,这是……
终于是到成亲那天,楚左岸一大早就被丫鬟给推醒了。
懵懵懂懂的坐起来,任由丫鬟们拉着起来坐到梳妆台边。楚左岸喝了食水精神才好了,看了看窗外,竟然已经大红灯笼挂了满树。
她抿着唇轻轻的笑:“狮鹫呢?”从她前天醒过来他,它就没有出现,这些仆人都说它是去做事了,但是成亲前,楚左岸就特想见见他,因为自己……竟然很紧张,想要和它讲讲话纾解自己心头的紧张。
“狮鹫公子给王办事还未回来。”
“还没回来?”挑眉,却又不得不叹气,好紧张好紧张。
宫廷派来的高级化妆师给楚左岸化妆,描眉,点绛唇,连带额头上的曼珠沙华都描绘了几分,转眼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都不由得挑眉,这是自己?
没想到,化了妆还蛮漂亮。
身后的女仆们突然弯身跪倒地上俯首喊道:“魄王。”
楚左岸从镜子里向身后看去,一个黄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自己的背后浅笑。
真是一个通透的小丫头,明明只有十六岁的模样,却有一双慧洁的名眸。
楚左岸轻轻的点头,她知道这是魄王,和刹王平行而坐的魄王,掌管所有的不愿意再投世的纯洁魄。
“你很漂亮。”毫不吝啬的赞美,伸手把自己带来的盒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谢谢。”楚左岸对这个女子有着莫名的好感,好像认识了几千年似的亲近。
“你们都下去吧。”垂眉,挥了挥手就让那些仆人和专门来给楚左岸化妆的女子都出去了。
“我来给你装扮。”魄王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凉。
楚左岸点了点头,任由她走来捣腾自己的长发。
一点点的束起来,然后再挽成一个髻,留了一半在下面整整齐齐,插上最鲜艳的曼珠沙华,简简单单,松蓬间有一股自然的慵懒和华贵,高贵中却又不带庸俗,很适合楚左岸,把一张小脸完整的衬托了出来。
“很适合你呢,模样变了,却还是你。这世上,只有你才配得上这花。”
楚左岸缓然的伸手也摸向那娇艳的曼珠沙华,就像血一样,仿佛一摇摆就会滴出来。
“左岸,你好不好奇,你的身世?”
楚左岸一颤,对上镜子里魄王的眼睛,她幽然的叹了一口气:“我好奇曼华,但是我不想变成曼华,我是楚左岸,我就是我,我也,只是我。”
“不。你和曼华是一体的。在你踏上渡船,在你重逢深祀的那一刻开始,在你的心里慢慢的再次有了他开始,你就又变成了你曼华,独一无二的曼华,只不过忘记了一些往事罢了。”魄儿轻笑,笑起来百媚众生。
楚左岸一惊,她倒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肆无忌惮的说起曼华的人儿。
“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曼华是你的前世。一定是狮鹫这家伙对你说的罢,也只有它最不忍心让你受一点点的劳累,也只有它最了解曼华。”
楚左岸不说话,心里却是一苦,绕来绕去,都只是为了曼华而已……即便自己知道是曼华的转世又怎样?又能改变什么?她没有曼华的记忆,她也不再是曼华。
“每个灵魂都来自最原始的地方,就是这样,鬼界。一开始,你是曼华,第二世你是曲红莲,第三世……你就是楚左岸。回归到这里,你就依旧是曼华,这些曼珠沙华的主人。”
楚左岸惊异的抬头:“你说……什么……第二世?曼华有过第二世为人?”
“对。第二世,你就是曲红莲。”
楚左岸惊诧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红莲一回归地狱就记得全部的事实。人世间短短几十年而已,几乎可以抹去那一段。”
“你是说……曲红莲那一世,只是几十年?那……那为什么我楚左岸就是一千年?曼华是一千年突然消失在鬼界,我只活了十九年,这期间那么漫长的岁月,她在哪里?”
“这是个秘密,但凡知道的鬼几乎都去投胎了,现在的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十殿之王都是一千年新招来鬼。我在锁魄塔守了整整一千年也不曾离开……自然现在……也不能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想知道,就要接受你是曼华的事实,曼华……她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人,一个鬼,她像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你知道么?曼华在投胎成为你之时是怎样的心,你就该去体会。她希望她以你的身份回来时……依旧能找到爱人,能找到……我们这些朋友,还有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