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明月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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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清韵篇

我望着苏清韵的面孔,伸出手将苏清韵紧紧的抱在怀中,我的双手且不停地拍打着苏清韵的后背。

我轻声道:“许是过着,过着,过着就撑过来了。”

苏清韵捧着自己脸,钻进我的怀中,失声痛哭着。我则静默的拍打着苏清韵的后背。我其实并不怎么会安慰人,而当别人哭得伤心的时候,我也一般不会上前安慰着他的。

因为我觉得有的事情,心里面苦,那么也许当他哭泣的时候,他的眼泪会随着流出,带走一些他心中的痛苦,而当他哭得尽兴了,那么也许他心中的痛苦便会淡了一些吧。

又过了一阵子,苏清韵的哭声小了许些,我知道,她许是得累了。

我在嘴中轻声哼唱着幼时我哄尝她睡觉的歌谣。

我唱道:“

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

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

况欲系其尾,虽勤知奈何。

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

晨鸡且勿唱,更鼓畏添挝。

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

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

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

我很少唱歌,并非是不喜欢唱歌,而相反我很是喜欢唱歌。小时候,我便常常缠着父亲给我唱这首曲子。

记忆里的父亲,很是温和,也无论我提出什么样要求,只要是不出格,父亲他都会答应着我。

父亲很喜欢笑,笑起来比往常更加温和了,温和的让人根本离不开眼。而每逢父亲给我唱曲子时,宫里面的宫人,都会停下手中的动作,趁着管事的嬷嬷不注意,偷瞟一下我父亲。

父亲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声音不似女儿家的清脆,又不似寻常男子的声音夹带着沙哑,父亲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低沉着有些低哑,低哑的把你带到他所唱的曲子中去。

有时候,父亲他唱得着迷了,便会拿起旁边的古琴,配合着他嘴中的曲子,手指飞快的抚动着琴弦。

而一曲过后,父亲便会将我抱进他的怀中,而我则是眨巴着眼睛,对着父亲道:“父亲,你的曲子弹得真好,可好听了。”

每逢我夸赞父亲古琴弹得好时,父亲则会低下头,想起一些往事,摸着我的头道:“我的曲子,其实远不及一个人的十分之六。只是可惜,那个人自一件事过后,便再也不弹曲子了。”

我不解,在我心中,父亲的琴艺是无人能及的,而我也从未见着过有谁,能将古琴弹到父亲那种境界的。我抬起头,望着父亲道:“父亲,那人是谁啊?”

父亲每每听到我这个问题,他那张总是浅笑着的面孔,总会不经意的流落出一些忧伤。

关于这个问题,无论我怎么问,无论我怎么说,也不论我耍着什么样的小心眼,闹着父亲回答,而父亲他总是闭口不言。

舅舅舅妈说,我继承了我父亲的好嗓子,可是,我却知道,我唱不出父亲曲子里的那些感情。

我的琴技,曲调,可能比当初父亲的要熟练些,要高超些,可是,我的曲子是没有情感的。

后面东宫事变,我更是很少唱歌了。只是小时候,苏清韵常睡不着觉,我每到深夜,为了哄她睡觉,便会如父亲当初对我那般,唱着父亲曾教我的曲子,哄着她睡觉。

幼时的苏清韵抓着我的手,眼睛里满是星光,她道:“兄长,你唱得曲子,真好听。”

我则是微笑着摇着头,随即望着书桌旁的古琴,静默无语。

我瞧着苏清韵安稳了些,又瞧见她渐渐地伴随着我的歌声沉睡了过去,我便从轻声唱曲转化成了轻声哼唱。

我抱着苏清韵,如幼时一般抱着她,我望着她的睡颜,渐渐的抬起右手,抹平她皱着的眉眼。随后我又抬起右手拿起苏清韵那坛放在桌上未曾喝完的花雕。

我望着窗前的明月,大口大口的喝着坛中的酒水,一坛见底,我便又唤着小二过来,再加了几坛。

我不知自己今日喝了几坛酒,我只发觉这桌上已经装不下酒坛了。

小二望着我满眼惊叹,道:“公子,你真是好酒量。我在这里当小二这么多了,却还是第一次见着了有人喝这么多的酒水,而眼中却毫无醉意的人。”

我轻笑着,将酒钱放在桌上,不曾解释。

我将苏清韵放于背上。而苏清韵身上已经披上了我让小二买来了的披风。

大云的夏季,向来昼夜温差极大。

我背着苏清韵走在回家的道路上,却又听见苏清韵在梦中轻声唤着:“唐潠疌。”

闻言,我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而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不曾改变。

我才知道,苏清韵是真的喜欢上了唐潠疌,而且是喜欢到了,即使在梦中,还是会想起了他,我也才知道,原来父亲当初对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父亲他说:如果一个人太过于伤心了,那么她即使在梦中,她眼中的泪水依旧会伴随着她心中的痛苦,不停的从她眼中流出的。

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我也从未经历过喜欢,我又伸出右手,替苏清韵擦去了她眼角处的泪水。

其实,是有这么一刻,我的心软了,其实也是有这么一刻,我想放弃仇恨,让他们两人在一起,我的心中也是有过这么一刻,我不想再让曾经的故事,继续伤害着如今的人。

可是,那一刻很短,短的不用我沉思,短得只在瞬间,我心中理智又战胜了我心中的感性,以及冲动。

我抬起眼,又望了望星空。

今夜里的星辰极多,多得快着让我看不见今日里的月亮了。

我将步划加快,很快便将苏清韵送到了苏府。我离开苏府后,并没有直接回永王府,我而是回到了我那早已经烧成了灰尘的东宫。

我望着东宫的废墟,我想我站在这里,便不会右人能够寻得到我,也不会有人会来到这里打扰着我。

当年繁华无比的东宫,时隔九年,已是杂草满地,再看不出当初的几分景色。

当年众人眼中所羡慕宫殿,到了如今,却是众人不肯踏进一步,怕沾上晦气的晦殿。

我扯下一根树枝,尽情的挥舞着,任随着汗水从我身体中流出,侵湿着我的衣袖,我脑海中回忆起许多画面,有很多年前,也有前不久刚发生的,亦有今日苏清韵的哭颜。

我挥舞的累了,实在没有力气了,便将树枝放在地上,而自己却是直直跪在了地下。

当夏日的星辰渐渐消失,月亮渐渐出现,我才从地上站起身,往永王府走去。

没错,我的选择依旧和当初一样,我又选择当了一回恶人。

在还未报血海深仇前,我只能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只要有人阻挡了我报仇的道路,那么无论那个人有多么无辜,无论那个人对我有多好,我依旧是会在报仇面前,舍了他们。

我是没有心的,我更是没有情的,我有的只有仇恨,我是仇恨的傀儡。现在的我,可能远比柳诚毅还要阴狠。

谁能知道,八年前,我为了让柳诚毅将我打造成刀,我曾顶着这一张翩翩公子的脸,亲手杀去一个刚出生的幼童。

我这双手,也是沾满了不少无辜之人的鲜血,我曾服从柳诚毅的命令,不眨眼的灭了程氏一族满门,我也杀过不少跪在地上求饶的妇女。

我想像我这样的姑苏氏,怕是几千年来的头一个,我想,我死后,也是成不了神的,我这一身的罪恶,已经永远洗不清了。

我回到府门,记儿守在门口,见着我一身的酒气,便问道:“公子,你喝酒了?”

我点了点头,记儿又道:“明儿个有早朝,公子你可要喝一碗醒酒汤,给自己提提神?”

我摇了摇头,便索性回房了。

我是喝不醉的,无论喝多少杯,也无论那酒有多烈,我依旧是不会醉的。

我今日没有和父亲母亲请安,也没有跟他们问好,我让记儿将我明日早朝的朝服放到床前,便睡了过去。

我站在百官里面,苏清韵身为正掌事,而唐潠疌身为副掌事,分别站在柳诚毅身旁。

柳淳安身为太子,自然是站在百官的最前方。

待那太监说上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的话语后,一半的官员皆是跪在了下方,且参上了柳淳安一本。

其中以章丞相一派,最为激烈。

章丞相已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了,头发早已没了黑发,就连胡子也皆是白发。

章丞相道:“圣上,太子殿下私自回京,不顾边疆百姓安危,此乃大罪,微臣再此恳请圣上处理太子殿下,且万万不能包庇。”

朝中官员分为四派,一派则为柳淳安派,一派为柳诚毅派(即保皇派),另两派分别为中间派,还有不服从柳氏一派。

今日这跪了一半的官员,分别为中间派和柳诚毅派。

而前面的章丞相(左相)则中间党首。

章氏这个人,在当年没有参与两宫之争,应是我母亲那一党的人,只是在当年没有参与争斗。

我对章氏并没有什么偏见,毕竟他与我无甚恩怨,且为国为民极其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