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摇了摇头,强忍疼痛,嘴带几分笑意道:“文若不才,不懂世间俗事,但也是读过几句书的。书上有言,为官者,当以己为民,为臣者,当以己忠君。若万民不理官苦,以声责怪,不可怨民,当分析自己之不足。若君不解臣之心意,判臣极刑,不可恨上,更不可罔上,当思圣心。臣愚笨,不明圣意,只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言,并将以此视之为本,不可破之。”
柳诚毅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手:“如此甚好。”随后对着文大夫道:“好了,文太医你可以替朕好好的诊治他的腿疾。”
“微臣遵旨。”说完,文大夫又拿起手中的针往我身上扎去,待又施了三针,文大夫转过头对着我说道:“此次可能还需要进行破皮,将与你匹配的腿骨放进你的体内,期间可能很疼,且不能施打麻醉药,你可受得住?”
我点了点头,却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右手放于嘴中,随后双眼紧闭,狠狠地道:“好,有劳文大夫了。”
柳诚毅又在我耳旁,微笑着说道:“虽然你方才说的是君不是朕,让朕心情不好,但朕不会责怪你。因为朕留着你的本意本就不是让你忠于朕,而是让你忠于淳安。淳安心性淳善,待朕死去后,淳安将会继承朕的大统,朕要的便是你帮朕好好照顾好他,替他清除掉朝中不臣服于他的朝堂官员,也就是说朝堂之中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得由你去帮他处理。你乐文若是他的挡箭牌。”
“此次前往景城,便是淳安他的一次历练,也是他登基之前的政绩。我今日破例将你的腿治好,便是要你在此行之中,拼死保护好他。还有杀死云轻歌,杀死云轻歌此事淳安并不知晓,所以你也应当知晓此事,应该如何处理了吧?”
我点了点头,强忍疼痛:“微臣知晓。”
随后柳诚毅话锋一转,满眼阴狠:“朕的手段你是见识过得,你若是胆敢背叛,伤害淳安,你乐文若,永王府,玉兰村里的所有人都别想活下来。同时你也别想在朕面前耍花招,朕既然能让你的腿废一次,便是能让它废第二次的!还有噬心之疼,朕只是帮你抑制,并非解决。往后朕只要发现你有不对劲,便催动噬心之毒,你命休矣。”
不待我接着回答,只见着文大夫又是一针,噬心破皮入骨之痛,通通袭来。痛,疼,疼得要命,痛得要命,我咬着自己的右手,袖中早已经红了一片。好不容易习惯下来,又是一针,这下,再也克制不住,一声惨叫:“啊!!!”
牙中一用力,便生生自己咬掉自己右手中的一块肉,鲜红的血,却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疼痛。
疼,好疼,我要克制自己的疼痛。然而克制疼痛的第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打自己,自己其他地方痛了,那么腿中的疼痛便分散了很多了,想到此,我忙用力疯狂的拍打。
柳诚毅似乎猜想到了我这般动作,此时我身旁早已有好几个人按制住我。
“文太医,这怕是不行啊,乐大人他好大的力气,我们几个人快要按制不住他了。”
一阵怒吼:“那还不快喊人过来,若不然依照他这般疯狂,他能够自己打死自己。”
可能,除了我和柳诚毅外,便再也没有人知晓我的另一个身份了。我虽然残废,却也是习武的,哪怕是废去了双脚,我也是习武的。我是个杀手,是柳诚毅为柳淳安他精心打造的清理一切危险的杀手。人性本弱,可柳诚毅他却偏偏要将我养成刀枪不入的。
而若成刀枪不入,也是额外简单的,方法便是要我从小生活在刀枪之中,将疼痛习以为常,这样,哪怕是在往后我会被他人抓住,受尽世间极刑。却因着自己早已经习惯疼痛的缘由,这样无论以后我会遭受何种极刑,被何人抓住,我都不会说出任何一个能够威胁到柳淳安的字语。
很可笑吧,我想我也确实可笑。如我这般的人,活着只为一人,从来不可做自己所做的事情,纵使为他人掏心掏肺,也不过是颗棋子而已。
再度醒来,早已离了皇宫。回到府中,我只觉喉咙发疼,口渴难受,一时意识没有恢复,可我却模模糊糊的站了起来,凭着感觉,喝了杯茶水,随后又回到床上休息了片刻,睁开了双眼。
意识渐渐清醒,这才发现四周站满了人,而众人皆是一脸吃惊。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便是苏清韵:“我的天啦,我怕不是做梦,乐文若你能自己站起来走路了?”
我眉头一皱,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腿,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是站了起来的。由于自己好久不曾走路了,便又忍不住跳了几下。因着习惯便走在了苏清韵旁边,比划了一下身高,莫名其妙的吐出一句:“哦,原来我比你苏清韵高了十厘米。”
苏清韵闻言一脸无奈得看向我:“我是女子,乐文若,你怕是傻掉了,和我这个女子比身高?我说你,怎么不去和太子殿下比比?你差不多才到太子殿下的鼻子下方,你也好意思因着比我高十厘米,笑得和朵花似得?”
随即苏清韵拍掉我还在嘚瑟的手,我忙晃了下手,躲过苏清韵的攻击,但随即又只觉一阵疼痛,顺着疼痛的方向看了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包了绷带,我一时好奇,伸出左手碰了碰,随后忙收回了手,疼。
苏清韵见着我这个动作,嘴角一撅,开始说道,可眼中却是满满的关心:“也不知你是抽了哪里的风,好端端的自己咬掉自己的肉。你不是说,你是长年吃素的吗?我说你,不吃素了就莫要吃了。想吃肉了,就自己去买肉吃去。你好歹也是永王世子,我苏清韵的表哥,闹得着为了省点钱自己吃自己的肉吗?那么一大块,你是怎么狠下心咬掉的,还害得叔叔婶婶担忧了三天。”
闻言,我默默的转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母亲正坐在高座上,且满眼的泪水,甚至就连苏家的苏伯父也过来了,一屋子的人。而我床桌前,最为醒目的便是那放在我床前足足的十万两银子。
我心下一寒,看向苏清韵轻声问道:“你那日,莫不成是以为我死了?所以这才拿银子出来,好让银子将我的魂招回来?”
苏清韵瞬间低下头,不失风度的笑了笑,我将自己右手的大拇指的竖了起来,用口语说道:苏清韵,你真棒。
随后我跪在地上,道:“儿子让父亲母亲担忧了。”父亲母亲见着忙扶我起来,我又转过身去对着屋中的众人都施上一礼:“有劳苏伯父了,以及各位叔叔婶婶了。”
将众人招待好,以至黄昏,许是因为这双腿已过了许多年没有用到了,所以这才站了一个时辰左右,又得让人将我扶坐在轮子上,我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苏清韵站在我身旁,满眼笑意,似是觉得八卦,对着我说道:“对了,乐文若,那日是太子殿下与我一同将你送回来的。我说你柳文若,什么时候和太子殿下还有圣上的关系这般好了?我跟你说,以后太子登基,你可不要忘记了你表妹我。”
我收起床桌上的银子,满眼戏谑:“好啊。”随后伸出手,做出了个二:“你先给我二十万两银子,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闻言,苏清韵翻了个白眼:“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竟是个抠。”
我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似是轻叹:“没办法,我已然成年,总不能再和幼时一般老是花父亲的俸禄吧?而且父亲母亲年岁已大,永王府的事物不该再麻烦他们二老。我虽官居正三品,可是我得养我永王府上下两百多口人,更重要的是我还得买药材,养我自己这个病身体。你说我,若是不抠些,该怎么活下去?”
苏清韵见着我还打算继续说道,忙做了个打住的动作道:“你有理,你乐文若有理。”
我轻笑,随后将我整理好的字帖放在苏清韵的手中道:“这是我在你那夜离去后,按照你的字迹,整理好的字帖,往后你若是想练字,可按照这字帖上的步骤来。”
苏清韵见着,两眼放光,一把接过,轻道了一声谢,我点了点头,随后苏清韵又道:“你这身体怎么这么虚弱,站一会就不能站了?”
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猛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肯定是你不吃饭的缘由。要你平时不多吃饭,你看你一个大男人,高了我足足十厘米,可结果竟是比我还轻了个二十来斤。”
我罢罢手,从桌上顺手拿了块桂花糕,一把塞进苏清韵口中,道:“你还有时间和我计较这么多?这三天是你同太子一起守的,你难道忘了太子殿下离开时交代给你的事情了吗?”
苏清韵嚼了嚼桂花糕,又倒了一杯茶水,喝上几口,甚是悠闲,后听到了我的话语一惊,手中的茶杯顺手摔在了地上。“对哦,我怎么忘了这茬,你醒的前一刻太子殿下还守在你床前,后面还是婶婶将他劝回去的,离去时,太子还不停的告知我,说,待你醒了后,要我第一时间通知他。”
我颇为心疼的望了望被苏清韵摔碎的茶杯,我轻敲了下苏清韵的额头:“那苏大小姐你,还不赶紧亲自推送着轮子将我送到太子殿内?苏大小姐,你可知我有好些话要与他说?”
闻言,苏清韵也忙敲了自己一记额头:“可若是我就这么直接将你推送到太子府,我会不会被太子殿下骂一顿?不行,我得想个法子。”
我将双手抱于胸前,满眼嫌弃:“就知道你忘了,所以我在第一时间安排了记儿,去太子殿中报信。”
听到我的话语后,苏清韵总算是知道自己为何总感觉怪怪的缘由了,随后打量了下四周,果然未曾见到记儿的身影:“我说你,乐文若,你长这么大,不会就只有记儿这个丫头吧?”
我点了点头,自顾自的推动着轮子,往外头走去:“也不算是,未曾将她买下的时候,我身旁还有是好多人的,只不过,自从记儿来了后,身旁的随从都被我打发掉了。”
苏清韵见着我推动着轮子往前跑去,碎了一口,忙追了过来:“你可是觉得只是腿不能用,太过轻了?所以你还想将你的手弄成残废吗?”
我手一顿,苏清韵忙抢过扶手,推送着我,我摇了摇头,有一瞬失神,我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手不能废,手若是废了,我就真的成废物了。”
苏清韵忙叹一口气,对着我笑得异常的温柔:“兄长,你既然知晓自己不想成废物,那你便更应该照顾好你自己了,兄长你以后可莫要再将你自己弄得一身伤痕了。兄长你可知道?每次你一身伤痕回来,叔叔婶婶还有我父亲都得为你担忧好一阵子。”苏清韵停顿了一会,后又接着说道:“当然也包括我。”
我回过神,点了点头,望了一眼苏清韵,轻声一笑:“看来这几年在边疆,你过得不比我好。若不然,依照你那跋扈的样子,怎会成长的这么快?”
苏清韵轻点了下头,分不清是何神情,却又突然一笑,似是想起来了一些事物道:“还好吧,也不算太差。”
街上的灯很亮,苏清韵推动着轮子,不快不慢,一切又似乎刚刚好。一路上,我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而两人相视一笑,莫名的开心。仿佛之中,似乎又回到了她以前跟在我身旁的时候。
我瞧见了一卖糖人的老伯,便从怀中掏出银子,为她买下一糖人,我轻声一笑,将糖人递送在她面前:“喏,给你。”
苏清韵微微一懵,接过糖人,问道:“你何时买的?”
我似笑非笑,又抬起眼,望着满街的灯光:“就在你方才走神的那刻。”随后我瞧见了苏清韵眼角发红,便又道:“我说你,推个轮子走路,竟还会发起呆来?你说你是不是看中了哪家的少年郎?所以这一路上都在想着他?”
苏清韵闻言,瞬间面色一红,生气的跺了跺脚,笑颜如花,方才本是与我一般想起了往事,有些难过,后被我的那句话弄得苦笑不得:“柳文若,你说什么呢?”
我将双手摊开,同样笑颜如花:“你自己心中知晓的。”
随着我与苏清韵的打闹,来来往往的路人,顺着声音,皆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正在道路右边正在吵闹的两人。
女子出尘,男子如玉,二人皆似仙人,却在此时如寻常人家一般,小吵小闹。
路人甲:“这两人是哪里的?竟好生般配。”
路人乙:“确实,郎才女貌的,好生温馨。”
我偷瞧了那暗处的一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正在说道着我未曾感受到不同的苏清韵,我拿起怀中的玉笛,突然吹奏起来。一吹便是一首《姑苏行》。
我身怀大仇,本是不该多管闲事。只是,望着那正在说道的苏清韵,我轻叹一口气。可若是能在不危极自己计划的情况下,帮助他人?那么我当尽我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人。
我可能没有姑苏一族的那份博爱,在仇恨面前,我不能够放下仇恨,心怀天下。我也不能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个人。可是,我既为姑苏,若是能保住一人那我便保住一人,若是能救下一人那我便救下一人,若是能凑成一对,那便也就凑成一对。
此首《姑苏行》是我所会的曲子中,最为清韵的一首。我今日这一曲,吹给你听,暗处的那人你可听得懂?
殊途不可同归,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二人,缘有情深却怎奈无份。纵使你们有一日,能够相拥在一起,可却终归是不能越过此线。而我能做的极少,但惟愿你们二人能在舍去之后,各自安好,莫要相互折磨。
苏清韵拿着糖人,突然掐了我一下,没有用力,所以我不曾感受到疼痛:“乐文若,你今日是哪里不对?”
我放下手中的笛子,拍掉苏清韵的手,满眼戏谑,望着暗处那人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苏清韵,你可知方才唐家二公子唐潠疌也在?”
听到我这话,苏清韵忙松开我的手,后退好几步,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满眼紧张的往四周瞧去,我一笑,又轻声道:“他已经离开了,你许是看不到了。”
苏清韵突然面色一暗,眼中有着少许忧愁,又回到我身旁,推动我的轮子,我不语。待过了许久,苏清韵这才又道:“乐文若,你到底想作甚?”
我笑靥如花,目光清澈,苏清韵见着忙收回视线,瞧向旁边:“都说了要你别拿这种神情看着我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乐文若向来鬼点子超多,是阴死人不偿命那种,我就不信你方才没有半分其他用意?你方才又是吹曲,又是看向四周的,你说你是不是只是为了告诉我,他在旁边?”
我收回眼中的戏谑,瞟了瞟苏清韵,又见着苏清韵双眼正在放光。我微微一笑,轻敲了下苏清韵的额头,轻声说道:“无甚,路是你们自己走的,道再多也是无用,唯有经历过,才懂其中深意。”
苏清韵一脸茫,等了许久,不见我继续说道,满眼问号:“没了?”
我轻声一笑,摸了摸她的额头,和小时一般:“对了,没了,不过。”我故作深沉,苏清韵瞬间又满眼期待的看向我:“有些事,既然心中所想,那便放手去做吧。莫要考虑太多,谁年轻时没有几分疯狂?唯有疯狂过后,才能不会在自己年少时,平白添上几分遗憾。”
我瞧着苏清韵眼中的光芒更甚,满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还是没有变化啊。
爱而不敢爱,求而不敢求,背上太多的责任,被家族世家所束缚。多少世家中人,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无忧无虑,然则,除去这些后,在他们深处全是责任。而唯有戴上伪装才能要自己在深处留下几分净土。
如同清韵,苏清韵,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上,她背上的责任从不比我少。
我微闭双眼,不敢再去思考。我不知道,我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这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这般迷茫。这也是我十七年来,第一次做这般没有把握的事情。
折寿十年,只为了一卦,一个我早已经猜到了结局的卦。
这样做对了吗?我想,许是对了吧,许是对了吧!
苏清韵一路上对着我念叨了好多话语:“乐文若,不许你告诉其他人,更不许告诉我父亲,我喜欢上他了。”
我点了点头,可没过多久,苏清韵面色又是一红,跺了跺脚:“不对,不对,我才不喜欢他,乐文若,你可别多想啊,我不喜欢他的,我不喜欢他的,我根本就不喜欢唐潠疌。”
我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是苏清韵的一阵疯狂,直到看到了那顶大的东宫二字,苏清韵这才停止挣扎,我也才松了一口气。
平时也没见着苏清韵这般矛盾的,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烦死人来从不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