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生忍不住想起来燕柳,燕柳那么执意带走花生和如翠,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这里将会消失?
“过几年我们再回来看看吧。”阿陶也是心有余悸,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外人口中的幻象,若不是此时她还存在着,她就要连自己也一同怀疑起来了。
“古书记载了一种叫做云龙潭方的奇景,便是这虚虚实实。不过云龙潭方后大多是真实的世界,也许远青山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需要特定的法子才能进去。”冯道生不再纠结,“若有机会,我带你去见夏家的无火小世界,那也是一处云龙潭方,那个地方我只去过一次,美如仙境。”
“好啊。”阿陶轻轻点头。只要是与道生在一起,天涯处处,哪里不可?
三人骑马离开那片村庄时,天气已然转晴,干净的天空下两条岔路呈现在他们眼前。
阿陶忍不住回头看远青山的方向,冯道生也一并转过头去,原本有连绵青山的地方水洗一样干净。
姜堰微微一顿,道:“世人哪能想到,这远青山竟然是一个能够稳定在外世中存在的小世界,以至于世家典籍中毫无记载。”
冯道生也是点头,道:“天雨为道,远青山也颇为独特。”
只有阿陶不发一言,静静的调转马头,面对那两条路,问道:“接下来姜公子有什么打算?”
姜堰指了指右手边的一条:“我自然是要赶回家去,崔时夫妇到底是娉清最后的亲人,他们的事情我要亲自告诉她。”
他说完,又迟疑了一瞬,还是问道:“凡哥你们呢?”
冯道生笑道:“我们自然是要去凤落看一看的。”
姜堰看了看他,又看向阿陶,挑挑眉:“凡哥你是真的想好要去凤落了?”
冯道生知道姜堰的言下之意。他问的不是去向,而是阿陶。姜堰在问他,是不是要和阿陶继续纠缠下去。
于是他便点点头。
姜堰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在以前,我们只是听说冯家少家主的风采,今日……还是希望凡哥不要后悔才好。”
冯道生含笑点头,并不介意他的唐突。
姜堰还想再劝些什么,但左右思索了一下,竟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他自觉没有立场去对冯道生的选择指手画脚,也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让他说出别的话来。
冯道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吧,你父亲和夫人定然牵挂你了。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来缥缈峰,冯家不是那么无情的地方。”
姜堰惊讶的看着他,半晌后闷声道:“谢谢凡哥。”
“去吧。”
姜堰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道路上,阿陶慢吞吞道:“姜堰待你倒是有几分真心。”
冯道生翻身上马,闻言笑道:“姜堰身边都是凉薄之辈,他还能保持这样的真心才是我愿意帮他的地方。”
“那日在花园,你们提到他父亲。他父亲怎么了?”阿陶转而问道。
“你要是真的想听,我就从头给你讲。不过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姜家这几年有些艰难。”冯道生慢慢的驱马,和阿陶并肩而行,“姜堰的父亲本是姜家少家主,二十几年前因一农女之死性清大变,打死了不少人,也因此被剥夺了少家主的身份,斥为外族。姜堰出生之后,少有人问津,大有放养之意,万幸他母亲是千河庄的大小姐,有几分本领,将他养育成人。十五岁那年,千河庄逼迫他母亲再嫁,他母亲舍不得他们二人,一急之下悬梁自尽。或许是上天垂怜,被姜堰正好撞见,救了回来。对外就说他母亲疯了,也和千河庄家里断了关系。”
这等故事,本是世家秘密。但世上无不透风的墙,冯道生也耳闻不少,讲起来更是唏嘘不止。
“真可怜。”阿陶想起来姜堰的样子,姜堰虽然事事有度,但偶尔也有几分阴冷偏激,当时她还有些不喜,此时想来只剩怜悯同情。
“他不喜欢旁人提这些事,总觉得别人可怜他。”冯道生淡声道,“姜家这几年不太太平,姜堰再努力些,未必不能回去。”
阿陶点点头。
她又道:“你刚刚对他说那些话,是想等他日后回家,拉拢他吗?”
不怪阿陶会有这样的想法,而是如今的姜堰真的是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处可取。
但冯道生只是摇头道:“冯家不会插手别人家的事情。当初列将台上那一战就定过规矩,八大世家,同气连枝。”
陶宛又道:“他既然已经被逐出姜家,怎么崔时他们不知道?而且他自己也……”
“远青山消息闭塞,况且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崔时怎么会知道姜堰的父亲到底是谁,在他们眼中,姓姜就已经足够。”冯道生道,“至于姜堰自己,以他的性格,自然是不肯乖乖认了的。”
“那列将台是什么?”
“列将台可就真的是说来话长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行,到了傍晚才将将走出傍云镇,眼见就要露宿野外,阿陶对此早就已经习惯。两人栓了马,捡了干柴,堆起来丢了一道燃烧符,准备烤点东西吃。
冯道生摆弄着手里的树枝,那树枝穿过一只野鸡胸腹,被火焰灼烤着,已经微微泛起金色。
阿陶坐在旁边,歪着头看他。
待冯道生将烤好的野鸡递给她时,她仿佛做了一个巨大决定似开口:“道生,你不好奇我的名字吗?”
冯道生手指微微一顿,洒脱笑道:“即使知道,我也依旧会唤你阿陶,知道不知道又有何妨呢?”
阿陶若有所思的点头,但还是执着道:“你不在乎吗?”
冯道生察觉到她的反常,松开树枝坐在她旁边,温声道:“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吗?”
阿陶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缓缓点头。
“我开始修道时,便想求一个良人。我与裴子亦其实更像,我们都是为了一段缘分活着。”阿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不叫阿陶,我没有名字,我在等我的良人给我起名。”
冯道生怔然。
他看着阿陶,火光在她光滑圆润的脸上跳跃,明明暗暗间她的眼睛好像第一日见到的那般明亮透彻。他想找一个字给她,可千百字词,在她面前似乎都黯然失色。
“陶宛。”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是阿陶的花苑。
“我喜欢这个名字。”她笑得好看,冯道生觉得她便是那朵桃花,生在他的心口,永不凋谢。
昏暗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明亮的烟花,在半空中砰然炸裂,惊醒了浓情蜜意的两人。
“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还有人放烟花?”陶宛昂着头奇道。
冯道生已经提了剑起身,解开马绳抛过来:“是我家的求救信号,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