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做了一种梦。
“我必定是懂得这些的。”
是的,它们恰巧是我最深谙的。我马上搜寻记忆。我懂得、我要念很多,很多奇美的经典诗词。
但很奇怪,因为总是在某些地方断了。
而一个穿白衬衫,戴蓝边眼镜的师哥,或者师哥神马的,谦逊地开口——如此谦逊,因为之前表示过,他并不熟悉——但现在,他开始念诗词了。
唐诗,唐词。李贺,李商隐,刘禹锡。
我清清楚楚记得,他的确念了完整的,每首十来行的诗词。两三首吧,不多不少。
词句都很美。我都听懂了。我的确记不住,但我好歹必须懂。
后来我醒了过来。很奇怪,它不算噩梦。我清楚地回忆起,就算在梦中,我也知道自己记不住古诗词了。
不算噩梦。因为下面的调子并不难过。
我和一个美国四五十岁,留着胡须,好表示是爷爷辈的人遇上了。还有四五个半熟悉的人。
我们谋划一次远至星空的旅行。
创造力杠杠的美国中年老头,像印象里一样,能解决一切实际问题,并且方法笨拙又合情合理。
于是我们得以坐上一辆板车,启程了。我们将从美国慢慢驶到中国境内,就好像从夜里驶到梦外的白天门槛。
的确是好东西。我最喜欢这样的东西了。板车安了十道伸长的杠,我抢到了后面第三条,坐在上面。速度挺好,路面是结实的、亲切的黄土。有点坡度。看来板车也结实,完全胜任从美国到东亚,或类似行程。
然后,我当然发现美国的星空就好像它的星条旗一样、梵高的星空一样。我们在加油站停下。是的,我们本来不必受此阻碍:板车不需要加油。
但是你知道,美国人也爱机器,他们是新机器时代的开创者。他们会解决一切现实问题,包括用汽车旅行。
现在你知道了,我们的行程包括经过加油站,经过非常非常普通的美国加油站,它旁边肯定有乡村,小镇,有美国熟人,交际朋友,工作朋友。
为什么不用汽车上路呢?他随便就可以借到一辆。
于是我醒了过来。汽车旅行,现实中就可以了。
但开始的确是畅快的,包括短暂的轻快行驶。
不算噩梦。的确不算噩梦。
不算噩梦,但算梦。云蓓说。
云蓓用“拥有一个男朋友,已分”的语气行动、讲话。云蓓很快就让所有人知道:三月前拥有一个男友,已分。
那的确是非常不同的。
可是,不同在哪里呢?芬兰问。
我不知道。如茵说。我只是觉得好,觉得对。
跟什么相比?
跟哈哈大笑相比。如茵说。
云蓓并没有哈哈大笑。云蓓只是嘴角含笑。不算噩梦,那算梦吧?还是算现实?
不,不算现实。如茵回答。
那算现实的反映咯。云蓓说。云蓓十分固执。
如茵和云蓓便继续往上走。
你确定是这条路?
不,不确定。如茵回答。
如茵常常“确定”一条路,结果正好相反。但一开始的确定,恰好就是确定的满足感。就像半小时前,“我们去西园吧,走这边”的满足感。
然后,如茵在一个巨大的校园中迷失了。云蓓跟着如茵,在一个巨大的校园中迷失了。
云蓓呵呵呵地笑了。云蓓的笑容像白云。云蓓总是带着一种诗意的天真,云蓓还拥有一种别扭情怀。
有什么是你能够确定的?
云蓓的笑声消失了。云蓓有一种飘逸的淡定。
嗯,很多。如茵答。
一年后的星空,百日后的称呼,斯堪的纳维亚的水质。
诸如此类。
我再也没有任何能力,以任何方式记住古诗词、植物学、心理学、哲学、逻辑学、现代的、古典的、中国的、异族的知识。以前就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以前,你以为未来还将记住很多东西。事实上,你一辈子,不会第二次翻到“荼蘼花”的植物介绍,不会更靠近密室恐惧症这个“概念”,不会更懂飓风的种类。
是的。云蓓的笑容消失了。
我只能确定白云。云蓓的皮肤就像白云。
那么,你真的分手了?如茵问。
不知道。云蓓天真地笑。
哦。如茵沉默了。
现在我们去哪儿?我们得找个吃饭的地方,然后回去。
我们可以不回去。如茵说。如茵想象一个不去上班的下午,瞧见了山坡的野花。
她们终于往回走。她们到“很确定”的饭堂去。她们吃完后回去,各自睡了半个钟。如茵做了个噩梦,云蓓写了首诗。
你们还真配。芬兰说。
如茵终于找到了同类。芬兰说。
“我对那相亲男生说:如果半年后我还来找你,那就代表我没有成功。”
“然后呢?”
“然后我说:那时我们就结婚吧。”
“他很喜欢你吗?”
“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HELEN回答,“我们还没有说到喜欢这回事。”
但是每个人都要结婚,这是未曾发生的喜欢的基础。
“他怎么说?”CLEAN镇定地问。
“我忘记了。我只知道,如果半年后我还找他,那就是说我没成功。这一逻辑占据了我所有思维。”
“他为什么不问:所谓成功究竟是什么呢?”CLEAN分析说。
“是啊。所以说,他不是我们的同类。”HELEN沮丧地说,“因为他连这个疑问都没有。这才是我说‘如果半年后我找他,就代表我没有成功的’理由。”
“笑死人啦。”CLEAN严肃地说,“你干吗做这么搞笑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