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舒玄月如约来到方景书房,方景见到她,满面笑容道:“太子殿下答应见你,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舒玄月一听愣住了,她就身上这套黑裙子,哪里去换衣裳?
方景忙解释道:“觐见太子殿下可不能穿得这么随便,再说这黑色不吉利,殿下也不喜欢这颜色。”
舒玄月头疼地扶额,见个人还弄得这么大张旗鼓,这个太子对穿着打扮太关注了吧,她可是去找他谈正事的!
已不由得舒玄月愿不愿意,方景叫来两个老妈子,把舒玄月带下去更衣梳洗。
两个老妈子见书房里突然冒出个女人,也没多说什么,很干练地领着舒玄月下去了。
舒玄月被她们强行扒了衣服,又套上了件款式复杂的花裙子,两人麻利地把她头发梳成个倭堕髻,插上根金步摇,扑粉上妆后,才把她推出去,舒玄月没穿过这么复杂的女裙,一堆的衣带飘带绊得她差点摔一跤。
这一打扮,她也似乎成了个像模像样的大家闺秀,就是表情凶悍,吓得给她扑粉的老妈子手抖了好几下。
舒玄月被推到方景书房里时,方景的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仿佛不认识舒玄月似的,舒玄月撇撇嘴,瞪他一眼道:“我被你们像木偶般折腾半天,要是见不到太子我跟你们没完!”
方景恍然回神,忙在前面引路:“苏姑娘请。”
舒玄月一甩衣袖,快步走在前面,英姿飒爽得很,方景笑着摇摇头。
门外,一顶精致小轿正候着,舒玄月坐进轿子,轿子一路颠簸,她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轿子走的是一条偏僻幽径绕进一扇宫门,方景出示了令牌,守门的宫廷侍卫便放行了,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全是朱红的宫墙,走起来有回声的宫径,舒玄月看得发倦,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忽然,轿子停在了地上,舒玄月惊醒,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方景走过来,在轿门处道:“苏姑娘,已经到了。”
舒玄月心脏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紧张,她不禁感到一阵怪异,照理说,她不是那么容易紧张的人,这种从心生出的紧张一定是苏清穹的自然反应。
她迈出轿子,只见眼前是一座汉白玉铺成的通风敞殿,殿由一列几根巨大玉柱撑起,殿檐垂吊玉白风铃,此时殿内一片金黄,遍地菊花,远望外面,只见秋水小桥,景色精致清雅,令人心旷神怡。
方景走到她身边轻声道:“苏姑娘不用紧张,一会儿太子殿下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舒玄月惭愧一笑,收拾了紧张的心情,点点头,信步随方景进入殿内。
外面夜深风寒,殿内却温润如春,舒玄月脚踩在地上感觉都是暖和的,想来应该是铺了暖玉,忍下叽咕皇太子奢侈的心情,她抬眼望向远处的大殿中央。
雪白薄纱随风轻舞,淡淡菊香扑鼻而来,舒玄月来不及欣赏这神仙般的居所,忽见两名长得像仙童的少年在一处高阶的暖玉上铺了白狐毛毯,又打上帐帘。
舒玄月疑惑地看向方景,方景只得道:“你现在身份不明,不能见太子殿下真容。”
舒玄月满脸黑线,只能干巴巴地瞪向那帐帘,这帘子一打,那太子还能看得清她吗,她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方景似乎已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道:“放心,那帐帘是特殊纱质做的,你看不见太子,他却可以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舒玄月这才宽下心来,此时,重重薄纱后走出一个人,一头随意披散的青丝仅用玉簪束起一绺,看起来像睡衣的白袍却穿出了衮服般的雍容华贵,他步态容雅,如云中漫步般自然随性,却又高贵出尘,只是一瞬间,舒玄月被那双穿着雪白丝履的脚吸引得移不开目光。
他走到帘帐后,席地而坐,帐帘后只见其隐约的身形姿势,舒玄月宛如看到一名久居高山流水处的隐士,神秘而诱人心神往之。
方景轻咳一声,舒玄月尴尬地收回花痴的眼神,其实她早闻民间传说太子是神仙下凡,但没想到一个侧影居然就这么美。
正思着,忽听方景走上前行礼道:“打扰殿下休息,臣罪该万死,这就是那位自称苏清穹的姑娘。”
罪该万死?不至于吧,舒玄月吐了吐舌头,听到方景介绍自己,忙抬起脸来,让那位太子殿下端详。
忽感觉方景扯了下她的衣摆,低声道:“还不快上前行礼。”
舒玄月一愣,忙走上前去,跪在地上趴下,行了个大礼。
一声轻笑传入她的耳朵,宛如天籁。
“苏清穹什么时候变成村姑了?”声音甚是悦耳好听,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郁闷。
舒玄月撇嘴道:“太子殿下,我真的是苏清穹,您可以仔细看看。”
说罢,她抬起脸,看向帐帘,感觉到里面的人也在仔细打量她,果然,只听太子道:“听说你曾被卖作奴隶?”
舒玄月嘿嘿干笑了下,道:“报告太子殿下,现在还是奴隶。”
随侍在太子旁的“仙童”们听了面面相觑,普天之下谁人不知,奴隶是不可以靠近宫殿边角旮旯的,这个女奴居然爬上了太子殿下的大殿中央!
众人责备的目光落在领她进来的方景身上,方景低头擦拭额上冒出的冷汗。
舒玄月则继续趴在地上听太子殿下的下文,心想这太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慢了,让人等得心焦。
“孤幼时曾见过苏清穹一面,她聪敏可人,给孤留下深刻印象,而你……”
见太子语气不善,舒玄月心中一急,忙道:“难道我不可人不聪敏吗?太子殿下,您才刚刚见我,怎么能这么快下定论呢?”
话刚说出口,舒玄月便知失言,要知上面坐着的那位可不是普通领导,而是古代的一位尊贵太子,怎能像前世对领导说话的语气?旁边方景频频向她使劲使眼色,干咳得嗓子都哑了。
上面的几个“仙童”也掩嘴偷笑,大概没见过像她这样不知羞的女人吧。
舒玄月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只能把头埋得贴地,那太子大概要撵她出去了。
太子忽然道:“苏清穹倒不会像你这般说话。”
舒玄月听这话更急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话来辩护,只得反复那句话:“太子殿下,这个……可我真的是苏清穹,我真的是……”
“好了,孤已知道,下去吧!”太子打断她啰啰嗦嗦的话,真的要将她撵下去了。
舒玄月求助地看向方景,方景无奈地看着她摇摇头,舒玄月沮丧地爬起来,跟在方景后面,垂头丧气地走出大殿。
完了,又被打回女奴身份了!舒玄月悲哀地想道。
舒玄月静静上了轿子,一路上,她和方景默然无语,这种缄默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方府的书房。
其实在刚在的轿子里,舒玄月已悔得差点把自己头发都抓下来,好不容易的一次见面机会,就这样被自己搞砸了,刚才在大殿真是窘态百出,真不知自己平时的智商都到哪里去了!
舒玄月扯下头上的金步摇,放在方景桌上,苦笑道:“方大人,今日真是麻烦你了,我的衣服呢?”
方景原以为她要说一大通辩解的话,没想到她啥都没说,只是问衣服在哪,于是他又把那两个老妈子叫出来,带她去换衣服。
换完衣服,舒玄月走出方府,月明星稀,只感觉今晚一切恍若梦境,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其实,她所不知道的是,一切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晚上,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脱得光溜溜的躺在水里,温暖的碧绿水波荡漾在身体周围,她却没有沉下去,似乎有一股力量托住了自己,她浮在水中,仿佛****的胎儿沉睡在母亲胎内,一根纤修优美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背脊,停在她左肩的一颗红痣上。
“苏清穹……”天籁般的声音温柔地传入她的耳内。
她“嗯”了一声,舒服地侧过脸,那手指微滞,滑到了她的唇畔,那人靠近她的脸庞,吐气如兰:“即便你是灭世妖孽,那也是我的妖孽。”
他的气息温润好闻,扑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变得灼热起来,她不耐地扭着身子,试图醒过来,然而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飘扬在水雾中的白纱。
终于,她挣扎醒了过来,猛地坐起来,哪有什么水?自己正衣服齐整地躺在自己床上,旁边睡着夏花。
原来只是一场梦!她捶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天哪,到底做的是什么梦,梦中的场景太香艳了吧,舒玄月心中感到很不自在,再也睡不着,便下床走到院中散步,一直走到天明。
想起今日还要去摆摊卖画,舒玄月走进房中去换衣服,拿起铜镜,发现自己一向苍白的脸庞竟带着一丝红润,连嘴唇也红嘟嘟的,舒玄月心中一阵怪异,赶紧扔了镜子,飞快地换成男装,戴上纱笠便急匆匆出了门。
今日来找她画肖像的人特别多,舒玄月累死累活忙了一整天,那个怪梦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