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舒玄月便进宫接受敕封,受领女官服饰与令牌,进驻九紫台后,几名已在此任职的女官纷纷来向其道喜,并已知道了她是须臾子的入室弟子,对她敬重有加,几名女官都是大家闺秀出身,温雅知礼,并未对舒玄月脸上的疤痕说三道四。
对于这道疤,舒玄月习惯了也觉得无所谓,不过私下里还是听到过宫女议论纷纷,但舒玄月都没放在心上。
九紫台星象师是个闲职,主要工作是观测星象以备预报天气和卜筮,天朗气清的时候看一下即可,不用天天从早到晚守在那里。舒玄月是从现代穿越来的,对于星星和宇宙的知识早已超越当下的水平,当然不会傻乎乎地盯着个星星看个不停,她所感兴趣的是这个时代神秘的卜筮、炼丹术和奇门八卦,苏清穹的脑子里装着这些东西,而九紫台各种工具一应俱全,空闲时候,她就跟其他星象师一起在那个大房间里搬弄这些奇思妙想,玩的不亦乐乎。
重华轩得知舒玄月被任命星象师,特意进宫到九紫台向她道喜,舒玄月时隔数日再次见到好友,心中当然不胜欢喜,与他畅聊许久,中间想到朝廷的暗潮涌动,不禁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但重华轩似乎跟那些一点关系也没有,舒玄月这才放下心来。
“当初准备推荐你当宫廷画师,没想到画师没当成,反倒当了星象师!”重华轩眉目飞扬,朗声笑道,显然为舒玄月脱离奴籍感到高兴。
“我也没想到,”舒玄月挠挠脑袋道,“亏了你四弟想得出来,我当初还以为他不管我这事了呢,没想到他另有安排。”
重华轩笑着,继续跟她聊起了诗道,此时秋风虽凉,但九紫台上却和睦温馨,如沐春风般洋溢着茶香花香,欢声笑语传得很远,吸引了不少宫廷官员前来小坐。
女官在宫廷内相比宫女更自由,舒玄月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出宫,这期间,她与重华轩游遍了京城各个有趣角落,中间也闹出不少趣事。
在宫内,她在花径上也遇见过太子胤玺几次,不过每次都隔得很远,而且还要五体投地的跪拜,从此,舒玄月尽量避路而走,虽她很感谢他,但她讨厌向人跪拜,至于刚见到他真容时迸发地开玩笑的想追他的冲动,渐渐也因没有心思和不想白费力气而消失。
当秋叶落光的时候,舒玄月在九紫台度过了有史以来最闲暇无忧的日子,不过某天,倚着栏杆的舒玄月咬着黄叶心想,该结束了!
在冰雪覆盖那片血染之地前,她必须回到那里。
她要请一个长假去桃源谷,也许明年春天才能回到九紫台。
兼管星象司的是国师灵瑜,舒玄月没有见过他,听说他是个经常闭关修行的世外高人,他住在祭祀神殿里,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是向他请假。
舒玄月万分惭愧地来到神殿,就被这里的恢弘壮观震惊得倒抽了口气,不过由于主色是黑色,气氛显得有点幽暗瘆人,她走在空荡荡的黑色石板上,脚步声在殿壁回响,空旷的神殿里摆放着牌位、钟鼎,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炉鼎,正前方挂着幡黑色的神秘符咒。
舒玄月问了问里面的祭师,终于找到灵瑜所在的位置。
幽深的大殿里,舒玄月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穿黑色曳地法衣的人,伫立在位于左侧的炼丹炉旁,凝视着丹炉的微光。趁着那微光,舒玄月看到了那人的面庞,他的容貌与太子胤玺不相上下,只不过更加苍白和冷硬。
这个“灵瑜”比她想象中年轻很多额,在她印象中,能当上国师的大多是七老八十的老者。
那人似乎看到了她,但看到她一瞬眼睛里似乎闪过惊讶。
“你来了。”他忽然道。
舒玄月以为他的惊讶是因为伤疤,便抬手捂了下,低身行礼道:“拜见国师!”
“你是苏清穹?”
“你怎么知道?”舒玄月惊讶道,自从她用“舒玄月”这名字后,便很少人知道这个原名。
那人缓缓走上前,盯视着她,却并不回答。
他的目光冰冷锐利却很平静,舒玄月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他的表情一半隐没在高高耸立的黑色法帽投下的阴影里,他脸色苍白,嘴唇却红得发紫,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与这座神殿很搭调,舒玄月不禁咧了咧嘴。
“你不像失忆的人。”他说这话的语气是非常肯定的。
舒玄月闻言吓了一大跳,难道他看出自己灵魂穿越了,没这么神吧?!
“是太子殿下告诉你我失忆了吗,首先我要感谢他的关心,但他的话表述有问题,我是因为重大创伤而导致记忆混乱,从而选择性失忆,并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变成了一个白痴。”舒玄月一紧张就会啰啰嗦嗦说一大堆。
舒玄月感觉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因为他目光闪动,显然听得很认真,而且并没有打断她,她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他道:“你的表述也有问题。”
晕,这是活学活用吗,不过她这种说话方式确实是这时代人很少见的!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舒玄月出了一身冷汗,只好闭口不语了,免得再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殿里一阵长久的沉默,静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听得见。
“所来何事?”她忽听他道。
舒玄月轻声道:“我想来请个长假,最早明年春天才能回来。”
“准。”
灵瑜说罢,便转身朝丹炉走去。
舒玄月看了看他和那丹炉,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还是不要以身试药了,丹炉里炼出来的药很多都含有铅,吃多了会中毒。”
灵瑜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又砸自己的脚了。”
天哪,他是她肚里的萤火虫吗,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人太可怕了!
她低着头,眉头皱成条直线,双手胡乱揪着衣摆,把滥发好心的自己暗自狂骂了一顿,却没看到灵瑜嘴角难得冒出的一丝笑意。
“你还懂这些?”
舒玄月忙点头,道:“懂一些,但肯定没有国师您懂得多,您是咱全皓国人的老师呢!”
“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是‘铅’。”
舒玄月忙给他解释了一大通,又在好学国师的追问下讲了一堆化学元素的规律,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流逝掉。
后来,她本欲起身告辞,灵瑜又道:“你既身为星象师,定对天象钻研颇深,可否讲下你的心得?”
上级的要求她当然不能当面拒绝,且他的态度比刚开始好了很多,她只好又继续长篇大论起来,灵瑜实在是深具探索与思辨精神,竟对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与舒玄月探讨了许久,弄得她差点要缴械投降,几乎也要怀疑那个理论的正确性,不过最后她还是坚守住了某个天文学家的阵地。
最后舒玄月离开神殿时,都已经月上柳梢,她已经讲得口干舌燥,刚才不好意思找灵瑜要茶喝,便急匆匆跑回九紫台的住处喝茶。
刚踏进九紫台的门,便觉得不大对劲,很安静,连守门的宫女太监都一副全身绷紧的模样,平时在周围闲逛喝茶的同僚们全都不见踪影,闲散的气氛变成了有条不紊,舒玄月悄悄走上前问一个太监,他低着头声音像蚊子嗡嗡:“太子殿下来观星象了。”
舒玄月脑袋嗡了一声,太子殿下来到九紫台,本应全体星象师出来迎接,她却恰在此时溜出去了,会不会算是渎职?都怪灵瑜,硬要像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七问八,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晚回来……
舒玄月脑子里各种碎碎念,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就像上课迟到的学生。
下面站着一群东宸宫来的宫女太监,星象台上,同僚们恭候在后,最高处,盘膝坐着一名华衣少年,似乎正闭目沉思。
有个星象师眼角瞟到了蹑手蹑脚走过来的舒玄月,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从后面石梯悄悄上来,舒玄月咧嘴一笑点点头,拎起裙摆便从高台的另一侧悄悄往上爬,想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同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