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趴跪在地方,不敢抬头,冷冷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背向而立的身影在暗夜里更加沉冷,主上没有说话,但此事更加不祥。
空桑鼓起勇气,终于哆嗦着说出话来:“主……上,属下……自去……领罚,求您别赶我走……”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重华胤玺淡淡道了句。
“那女人是个妖孽!我只想把她赶走,她会祸害到您的!您万金之躯,不应为了一个妖女风餐露宿,自近贱民!属下只想为您解忧!”空桑激动道,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他一直不明白主上为什么亲力亲为去做这件事。
重华胤玺笑了声,空桑却感受不到笑声里的温度,他全身毛孔一紧,主子真的是生气了!
重华胤玺转过脸看向他,道:“愚蠢的奴才!”
空桑浑身一震,难道自己真要完全失去主上的信任了么?!他不禁万念俱灰,手中不禁握紧腰上佩剑,准备只等主上一声令下,就自尽在他面前。
“属下愿为主上鞠躬尽瘁,誓死效忠!主上若要属下今晚引咎赴死,属下慨然为之!”空桑说完便拔出利剑放在喉上,道,“主上自从与妖孽朝夕相处,便变了不少,希望您以后多多保重!”
剑刚欲刺下,空桑手腕忽然一痛,利剑滑落。
重华胤玺徐步而行,缓缓道:“空桑,我以前从未想到,你竟如此多话,如今你愿在我面前道出心里话,莫非也因我的改变?”他看向空桑。
空桑垂下眼睛,不敢再言,以前的主上早就让他自己去受死了吧,哪会这般跟他说话?可是,到底变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他只知,这个妖孽实在太厉害了,居然能让刀枪不入的主上改变,事情似乎有点偏离以前的计划,他护主心切,又潜意识担心主上已被妖孽所惑,所以便贸然擅自行事了。
“兵法有云,兵不厌诈,攻心为上,你从小身为侍读,又眼见各种争斗风雨,行事度物怎还如此简单幼稚?”
空桑猛地一惊,宛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过来,主上身为太子,身边美女如云,怎会被一介贱奴所惑,因她就变了?大概也是逢场作戏,因她是妖孽的缘故实施的攻心计罢了。
“但此事主上不能派属下等人去做吗?”说来说去,不过是个贱奴罢了,要收服她,根本不需要主上亲自出马,盟中不乏才貌双全的才俊。
“你说什么?”重华胤玺讶然问道,空桑未见过主上如此惊讶的神情,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低头不语,重华胤玺看了空桑一眼,道,“你以后别自作聪明,今日之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下去自去教中领五十大棍。”
“谢主上开恩!”空桑见自己不仅没被赐死,也未被遣送到荒蛮之地,还能继续留在教中效力,心中欣喜不已,忙连连磕头谢恩。
“此事念你护主心切,若有下次,不必再来,自行了断吧。”
空桑听了此话,知道主上怒气未消,只有以后更加尽忠立下大功,才能够重得主上信任了,他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重华胤玺站在窗边,想起白日里舒玄月向他隐瞒看到血迹的情景,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她已对他产生戒心了吗?他的心情一阵莫名烦躁……空桑这个蠢货!
——
明晃晃的阳光照进房间,舒玄月睁开眼睛,刚欲起床,却感到一阵头重脚轻,又软倒在床上,喉咙涩疼,呼吸不畅。
“居然感冒了,什么时候身体变得这么差!”她哀叹一声,苏清穹身为名医,当然知道此病情,好好休息调理几天,便无大碍。
她在房中躺到晌午,见时间已不早,便艰难地爬起来,脚刚踏上地面,便听到敲门声。
“进来。”她哑着嗓子喊道。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重华胤玺,“你的嗓子怎么了?”
舒玄月咳了一声,道:“不小心得了感冒,嗓子可能发炎了。”她披上外衣,扶着床沿站勉力起来。
“发炎?”重华胤玺疑道,他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舒玄月,道,“既然病了,还起来作甚?”
“要去做饭了,”舒玄月看了他一眼,道,“你可要离我远点,感冒会传染的。”
重华胤玺再次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这次没有发问,他抱起舒玄月,重新将她放回床上,舒玄月正要挣扎,他按住她道:“病了就好好躺着,别做什么劳什子饭了!”
“可是你们吃什么呢?”舒玄月急道。
重华胤玺笑着道:“三皇兄已经走了,我不吃。”
舒玄月睁圆眼睛:“他已经走了?是不是你把他赶走的?!”
重华胤玺脸色一沉,道:“我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么?他自己走的。”
舒玄月垂下眼帘,许久没说出话来。
“他走了你就这么难过?”
舒玄月摇摇头,又摇摇头,忽然缩进被子里盖上头,一声不吭。
重华胤玺唤了她半天没应,黑着脸猛地拉开被子,只见她正蜷躲在枕头上,泪流满面。
重华胤玺心中冒出股无名火,忽地站起来,转身离去。
舒玄月想起以往种种,自从来到古代,最快乐的岁月竟是与重华轩一起饮酒郊游,作诗访友,那悠闲无忧的岁月竟要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么?轩的不告而别,是不是明示了他们友谊的结束?她知道,轩是反对她与重华胤玺在一起的,他认为自己被禁锢太多,已经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以前自己的心至少还是自由的,可是……尽管明知如此,完全放手她却做不到。似乎心中总抱着一丝奢望……这种疯魔的心态她竟分不清到底是苏清穹还是自己本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让悲伤的情绪平复下来,擦干眼泪,爬下床,扶着墙一步步朝厨房走去。
穿过庭院,鸟语花香中传来一股烟味,她猛地一惊,莫非柴房着火了?!她踉跄着向那个方向跑去。
黑烟从药房的方向冒出来,天哪!师父采摘的那些珍贵药材都放在药房里呢!
舒玄月顾不上喘气和头晕,提起院墙下的水桶挣扎着跑过去。
药房里浓烟滚滚,里面一个人影若隐若现,那人停下手中的扇子,用帕捂着口鼻,走向火炉上的药罐,伸手欲端起。
“丹朱!”舒玄月吃惊地大喊一声,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这个白袍沾满黑色污渍,脸上像大花猫的少年是以前那个衣裳一尘不染、端雅华丽的太子胤玺么?
重华胤玺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手指碰到了滚烫的药罐,他呼了声痛缩了回来,舒玄月冲过去捧起他烫伤的手指,只见那漂亮的手指上被烫起一个红色水泡,舒玄月心疼不已,吹了又吹,含在嘴里。
重华胤玺神情不大自然,手指往回缩了缩道:“你……你干什么呀?”
舒玄月眨眨眼,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才道:“现在还疼吗?”
重华胤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舒玄月扫了眼周围的药柜,忙跑到中间一个抽屉前拿了瓶药膏,细细给他受伤的手指抹上,边道:“抹上这个,以后就不会留下疤痕啦!”
“我是个男人,留下疤痕也无所谓。”
“才不要,我要你好好的!你没事在这儿煎什么药,你又没做过粗活,弄得这里浓烟滚滚,我还以为失火了呢!吓死我了!”舒玄月继续啰嗦道。
上头却半天没传来声音,舒玄月抬头看向他,却笑喷了:“大花猫!哈哈!”
重华胤玺脸微红,斜了她一眼,讪讪道:“笑得这么大声,看来病得不严重,早知如此,我何苦给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煎药?”
“啊!这是你亲自给我煎的感冒药?!”舒玄月瞬间满脸感动。
重华胤玺看到她这个表情,更加窘迫,于是站起来,道:“你把它喝完就是。”说罢,便急步走出药房。
舒玄月窃笑了一阵,喜滋滋地捧起药罐,倒入碗中,一口气喝了下去,竟奇怪地觉得一点不苦。
舒玄月在厨房做好饭菜,端进屋里时,看到他已换好整洁干净的衣服,笑着道:“丹朱,吃饭啦,我今天给你做了好吃的!”
重华胤玺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道:“这道菜叫什么名字?宫中御厨也未做过这等佳肴。”
舒玄月抿唇一笑,道:“叫蛋糕,我发现你喜欢吃甜的,所以就给你做了这个。”
重华胤玺弯起嘴角,夹了一筷子蛋糕,递到舒玄月面前,道:“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尝一口。”
舒玄月张嘴就吃了下去,连连道:“好吃好吃!没想到我做的东西都这么好吃!”
重华胤玺忍不住笑道:“套用一下你的口头禅,真自恋!”
舒玄月得意洋洋道:“连堂堂太子殿下都称赞我做的是佳肴啦,我应该去开家酒店,然后旁边写上你的称赞广告语,保证生意兴隆!”
重华胤玺哑然失笑,然后正色道:“以后你只许做给我吃。”
“好好好,亲爱的殿下!”舒玄月嬉皮笑脸道,“以后就叫我舒大御厨啦!”
——
阳光和煦,微风徐徐,桃源谷里空气与阳光甚好,舒玄月裹着斗篷坐在桃树下晒太阳,晒晒太阳也许感冒会好得更快。
中午刚清醒了一会儿,现在坐在太阳下的草坪上,脑袋又昏昏沉沉起来,她的手挡在额头上,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竟一时恍惚了时节。
重华胤玺伸出手,拨下她发间的落叶,然后继续倚在树旁看书。
舒玄月摘下周围草坪上的野花,编了一个花环,悄悄给他戴上,却忽然被他握住了手腕,舒玄月一慌,道:“我没干坏事!”
重华胤嘴角扬起,道:“我知道,只是干了小坏事。”
舒玄月愁眉苦脸道:“你别摘掉好不好,我好不容易编的花环,戴在你头上可好看了!”
重华胤玺凑近她,抿着唇道:“那你别一副苦脸,真难看,本来已经病得像个小女鬼!”
舒玄月立刻笑得灿若春花,托腮道:“瞧,我哪苦脸啦?!像个小女仙还差不多!”
重华胤玺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芒,但很快别过脸去,扬首鄙视道:“自恋!”
“唉!”舒玄月翘嘴叹了口气,道,“又没人夸奖我,我只好自恋啰!不过,你才是世上第一的自恋水仙花好不好。”
“你又苦脸了。”重华胤玺说罢便要伸手去摘头上的花环。
舒玄月忙拉住他:“拜托拜托,百花王子,这么可爱的花环你戴着嘛!”
“百花王子?”重华胤玺又怔住了。
舒玄月双手合拢呈花痴状:“你可是我心目中的百花王子哦,看到百花王子,我的病会好得很快的!”
重华胤玺伸指点了下她额头,无奈道:“你这个女人……”
“嘻嘻,他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丹朱,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童话,我跟你讲哈……”
舒玄月病得头晕乎乎,讲的童话也颠三倒四,时空错乱,但丹朱一直听得很认真,她尽量拼凑出一个个完整的童话故事,不知讲了多久,只知最后她睡倒在草地上,被丹朱抱回房间的床上。
他似乎看了她很久,她以为他会吻她,但他没有,最后他只是合上门走了。
舒玄月连续病了好几天,脑袋昏昏沉沉,感觉在云里雾里,这几天她似乎活在童话故事里一般,只管对着喜欢的人,任性地做些有趣的事情,什么都不用去考虑,包括那夜烟花中发生的诡异事件。等她好了清醒了,变成一个正常人,她就不得不去面对那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