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庭中,春花似锦,南风吹过,偶尔几片花瓣飘落,一名女子走进庭院,隔着绿叶掩映的廊桥,朝里面的幢幢房舍望去。
一切寂无声,只闻鸟啼泉流,即使她知道庭院四处潜伏着身轻如燕的暗卫,这是个守卫森严的地方,不过对于她来说,情况相对简单。
一名黑衣打扮的男子匆匆忙忙走进隐于深处的房间,跪地呈报他调查的结果。
坐于上方的人,边批阅文书,边听完报告,表情并无多大变化。
黑衣男子报告前方情况后,脸色却开始犹疑起来,他一咬牙,叩首道:“殿下,仍未找到舒玄月的下落,请您降罪!”
太子胤玺手中的笔一凝,片刻后才启唇道:“继续找。”说罢,继续批阅文书。
那黑衣下属继续呈报他调查的情况:“上次严刑拷问那刘姓追奴手,但他确实是不知她之后去了哪里,这几个月来,属下在各城镇布下天罗地网搜捕,她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根本没发现她的影踪!属下怀疑她可能离开中原了,殿下放心,属下掘地三尺也会把她找出来!”
他担忧地看了太子一眼,只见他依旧面色泰然,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了解太子作风的他知道,太子这次真的是……否则,不会令他每次同军情一起频频报告。
太子胤玺微微一笑,道:“你办事一向干练,我自然放心,今日回来先去休息,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这亲信退出书房后,太子胤玺嘴角的笑容荡然无存,他轻叹一声,掷了笔,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然而心中一股无名之火依旧无法排解,他刚踱出书房,一群侍从便从身后跟了过来。
“都退下吧。”
屏退左右后,他独自沿花庭小径徐行漫步,春水淙淙,木桥边的柳树抽出新芽,远近处花开正繁,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株桃树下,看着一树桃花发呆。
娇嫩的花瓣上,盛着昨夜的新雨的露珠,仿佛哭过后展颜微笑的脸庞。
凝视良久,他垂下眼帘,低声吟道:“曾盼春来共携游,而今却憎春犹在。”正走神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殿下!”
他转过头,看到那站在他身后的女子:“云凤。”
“殿下在发呆么?还吟起诗来,很少见您如此呢!”魏云凤咯咯笑着走上前,甚是娇俏,道,“我还以为看到的是三皇子哦!”
太子胤玺蹙起眉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魏云凤止了笑容,忽然跪下乞求道:“殿下,请您允许云凤为您解忧!无论远征边疆还是直讨内贼,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为您做!我只祈求您给我一个机会,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云凤,起来,”太子胤玺看了她一眼,道,“身为军中将领,怎能作此惺惺女儿之态?你兄长身在京中,送你到此地一为护你周全,二为跟从年长将领学习,你不要枉费兄长苦心,若你一心只有儿女私情,即日你便回京罢!”
魏云凤跪在地上咬唇半天,才缓缓爬起来,道:“殿下教训的是,云凤确实太不知轻重分寸,请原谅云凤的不明事理,不要赶我回去。”她说着,眼泪滚落了出来。
太子胤玺不再看她,扬眉道:“你和你的兄长都是我的得力干将,这点你记住,这段时间不要再到这里,跟从他们好好学习如何排兵布阵吧。”
“是,殿下。”魏云凤含泪点头遵从道。她离开京城到这里时,曾请求哥哥在大局稳定后奏请皇上赐婚,想来太子念在他们兄妹这些年的功劳应该不会拒绝赐婚,今日来到太子住处,她本是想向他表明心意,并趁这段时间增进二人感情,然而今天这番话,却让她心里头一灰,她在太子心中只是一个好部下而已,而无其他任何私人情愫。
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差点撞到前来觐见的方景。
方景朝她笑笑示意,望见桃树下伫立着的太子,便走上前去行礼。
“何事?”太子胤玺的语气中透着一丝不耐烦。
方景愣了下,太子处事向来沉稳,现在居然对他也感到不耐烦,可见心情相当之糟糕了。
“殿下为何不悦?难道因局势不利我方,但前方已频传捷报……”
太子胤玺没有理他,转身独自向回路走去。虽然知道此刻不宜再打扰他,但方景还是大着胆子追了上去。
“殿下,舒玄月……”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太子胤玺忽然凝住脚步,怒声道。
方景吓了一跳,低头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憋了这段日子,太子终于爆发了,他心里却忍不住涌起一阵喜意,现在的太子殿下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了。
“是,是,微臣不提,微臣不提舒玄月……”
“那女人竟然敢消失得无影无踪,竟然真地离去,真够狠心的……”
方景偷眼瞧见太子殿下咬牙切齿地说着,举手还差点把旁边倒霉的树皮扒下一块。
“殿下,您是不是惹她生气了?据我对她的了解,她脾气可倔强得很,生起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太子胤玺闻言脸色一凝,而后马上便道:“她以为她是谁,即便我做了令她不悦之事,她只要服从便是,难道还要我向她赔礼道歉不成?”
方景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道:“殿下,恐怕您不这么做的话,她永远也不肯回头了,这女人从来没把礼法尊卑放在眼里,性子又野,天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太子胤玺脸色愈加凝重:“她会做出什么事?”
方景忍住喉咙底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您若真的伤透了她的心,她可能会……会随便找个夫君把自个儿嫁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某人的内子了呢!”
“胡说八道!”太子胤玺挥袖道,快步走离了此处。
方景掩袖偷笑,太子殿下与舒玄月,虽是两个一等一的聪明人,在感情上却幼稚得像孩子一样,现在居然赌气赌成这样,谁都不愿退一步,这样下去,结局恐怕不太妙吧!
“把那棵桃树砍了!”远处传来太子命令侍卫的声音。
方景看着眼前的桃树叹了口气,又是一个无辜受牵连遭殃的!
对于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很清楚,但看目前太子的状态,是真的在途中对舒玄月动了情,春天来临之前,太子还心心念念等着舒玄月出现在门前与他重归于好,如今自从失去她的行踪后,他便经常看到太子焦躁不安或郁郁寡欢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应该再清楚不过舒玄月是“灭世妖孽”吧,如果只是演戏或逢场作戏,未免也太投入了一点。
方景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以太子的冷静和理性,怎么可能做出此等不理智的事情?舒玄月是个“女人”,还是个“灭世妖孽”,这两样东西在太子心中向来被鄙薄,后者更是要被歼灭的对象……这件事最终也是不可能的吧!自己以后还是别推波助澜了。
方景忧愁地注视着这棵正被砍伐的桃树,心中感慨万千,却又深感无能为力,他走上前,拾起一段坠地的枝桠,至少这是他能守护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