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第一场大雨，伴着电闪雷鸣，来势很凶猛。苏晓岑女士的电话就在“哗哗”的雨声中打过来的。叶枫拿着手机，未开口，先赔上笑，嘴角弯起六十度，语气娇娇的、嗔嗔的：“妈，这么晚你还没休息？”
“叶小姐，你叫错人了吧！”
“除了苏晓岑女士，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有这么疼我、爱我、包容我吗？”叶枫偷偷吐了吐舌头。
“叶枫，你少扔糖衣炮弹，没用的。我问你，如果我不先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准备继续和我玩失联？”
苏晓岑不知摔了什么，电话那端传来“当”的一声巨响，叶枫本能地缩了下脖子。“晓岑女士，身为青台市的父母官，您不可以随便诽谤人。我刚回国，找房子，找工作，忙得很。我想等工作定下来，然后再向你逐一汇报。”
“我可不敢相信，有着播音主持学士和金融管理硕士双科文凭的叶枫小姐，回国快三个月了，到现在还是燕京街头一混混？”
叶枫哭笑不得：“做妈妈的这么损女儿？好吧，我老实交待，我已找到一份工作，在电台做主持人。我知道，这工作不很理想，离您的目标很远，但我会加倍努力。”虽然明知苏晓岑看不见，她还是举手高过头顶，作发誓状。
“你早已偏离我的目标太远了。”苏晓岑火气好像消了些，高亢的音量降下一个调。
“现在修正不算晚吧？”叶枫小心翼翼地问。
“你的事，哪次我能做主？毕业时，我替你找好了工作，你说要出国。出国后，一切有了起色，你却说要回国。折腾够了吗？”苏晓岑越说越气。
“够了，够了，以后我一切行动都听晓岑女士的指挥。”叶枫保证。
苏晓岑重重叹了口气：“要是知道你这么让我操心，生下你时就该把你掐死。”
叶枫弱弱地提醒：“杀人要偿命，哪怕是一个胚胎。”
“不要耍贫嘴。既然还是想走播音主持这条路，明天和吴锋叔叔联系下，他家里的座机还是原来的号。现在的工作先做着，后面让吴叔叔替你安排。昨天，他还问你来着。”
叶枫怕晓岑女士没完没了下去，忙不迭地答应。
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秘密。
叶枫来广院读书的那一年，经过选举，苏晓岑成为青台历史上第一位女市长，叶枫的爸爸叶一州是青台市电信局局长。从小待在政府大院，叶枫知道，要想和同学们玩在一块儿，千万要低调，不然容易被孤立。叶一州告诉叶枫：“如果你与另一个人取得同样的成就，别人会夸奖另一个人，而你则会让别人质疑是否依靠爸妈的关系。”苏晓岑说：“这个社会太复杂，你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男孩子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但如果你是一个官宦子弟，他也许喜欢的不只是你而已。”
叶枫在同学面前从来不提自己的爸妈，连边城、艾俐也不知道。
苏晓岑和叶一州没有送叶枫到广院报到，她独自一个人坐飞机来燕京，接机的人是吴锋。
吴锋是苏晓岑的初恋男友，两人是燕大中文系的同班同学。毕业后，苏晓岑考进青台市政府做了秘书，吴锋进中文卫视做了编辑。聚少离多，工作又忙，没有闲情经营远距离的爱情，一年之后，两个人友好分手，但一直保持联系。那已不是爱情，而是升华的友情。
苏晓岑外表看上去秀丽温婉，工作起来却大胆泼辣。嗓门高亢，简直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从那么纤细的身子里发出的，叶一州常笑她讲话可以不用话筒。苏晓岑看上去比叶一州有能力，但在叶一州面前，她却是十足的小女人，常常因为工作而哭鼻子。叶一州温言轻哄，再细细为她分析，才逗得她重新开颜。这小女人的一面，在吴锋的面前，她自然也会流露出。
吴锋很新潮，不仅在衣着上，思维上也是。他和妻子没有要孩子，也许是爱屋及乌，吴锋对叶枫疼如己出。叶枫却不肯麻烦他，他每年都来广院挑选毕业生进中文卫视。来的时候，叶枫都对他说：“吴叔叔，你千万要装作和我不认识。”吴锋问为什么？叶枫严肃地回答：“我可不想被特殊化！”
叶枫只麻烦过他一件事。大三下学期的某个晚上，她跑去他家，问他能不能想办法让她留在燕京工作！那时候中视生活频道正在改版晨间节目，想找一个面容清秀、笑容甜美，宛若邻家女孩的新面孔来主持。吴锋把她的资料交给了制作人。一轮轮测试，一轮轮考核，她忙得好几周都没和边城约会，边城问她在搞什么地下工作？她神秘兮兮地说：“别问，到时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从没有那样子努力过，每天背稿到凌晨，在图书馆一泡就是半天，吃饭时都在看书，化妆引起皮肤过敏，却还是坚持把化妆品一层层地涂上去。工作定下来时，是大四的春天。
叶枫把这个好消息当成秘密埋在心底，她知道燕京电视台关注边城很久了，她想等到边城的工作定下来的那一天，与他分享所有的一切，然后带他回青台见爸妈。
很久以后，叶枫才知道边城原来也有许多秘密。可惜，她没有等到说出秘密的那一天。她愧疚地告诉吴锋，说不想去中视上班了。宠她宠上天的吴锋第一次冷了脸，严厉斥责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她坐在沙发上哭，嘴唇咬得紧紧的，就是不开口收回自己的话。
现在她该拿什么脸再去见吴叔叔呀？叶枫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时针指向十点，都这么晚了。门外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放下书，从卧室里拿了睡衣，进洗手间冲澡。热气弥漫中，依稀听到手机在响。胡乱用条干毛巾包住湿发，裹了大浴巾就跑出来了。
有两个来电未接，都是台里的。她吁了口气，懒懒地回拨过去。导播好像房子着了火般，焦急地大叫：“叶枫，你现在哪？”
“在家啊！”
“速来台里。”
“怎么了？”
“专家今晚罢工，娄台让你过来救场。娄台说你有什么想法，明天和他说。你快打车过来，不然我要跳楼去。”
收了线，叶枫急忙换衣服下楼。楼下，已是汪洋一般。雨太大太急，小小的花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护了头护不了腿。走了几步，裤管湿得腿都迈不上前。艰难地走到小区门口，手挥得像风中的树枝，出租车都是“呼”地一下从她身边掠过。
叶枫四面看看，心想是不是这地方太暗，别人看不到，刚挪到最近的站台边，有辆车在小区门口停下了。车外写着“中文卫视”，是一辆直播车。下意识地，叶枫避到了广告牌后。车门打开，夏奕阳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跳下车，转身向车里挥了挥手。“奕阳，等下！”伞下多了一个人，直发及肩，笑容温婉。
“你忘了这个！”柯安怡微笑地冲他扬扬手中的纸袋。他轻笑摇头：“真是忙晕了头！谢谢安怡！”
“真的不和我们一块去吃夜宵？”柯安怡有些薄怨地噘起嘴。
“我还要消化这些呢！你们去吧，明天台里见！”他拍拍纸袋，体贴地把伞往车门靠了靠。
“好，明天见！”柯安怡转过身，不想脚下一滑，身子突地向雨中倒去。
“小心！”夏奕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她重心不稳地扑在他怀中。他等她站稳，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一步，任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中。柯安怡捂住心口，娇羞地从眼帘底下偷偷瞄他，心砰砰直跳：“好丢脸哦！”
“没有，形象很完美！”他温和地看着她。
“难得见柯主播投怀送抱，可惜刚刚没有抓拍。”摄影师顿足扼腕。车内一声哄笑。
“姑娘，去哪？”一辆出租车缓缓地在叶枫面前停下。叶枫收回视线，看到后座上已经有了一个人。
“我去城市电台，可以搭车吗？”
司机点点头：“拐个小弯，上来吧！”
叶枫甩甩伞上的水珠，钻进车里，低声嘀咕：“讨厌！”原先坐着的人让了让：“讨厌什么？”叶枫把脸转向窗外：“这种雷雨天气，真是讨厌！”
“是呀，是呀！出行很不方便。”司机笑道，“我却巴不得天天是雷雨天，生意超爆！”
车在电台前还没停稳，节目组组长就从保安室冲出来，揪着叶枫往里跑：“这一晚上真是在油锅里炸呀，你再晚来几分钟，我这心脏病就该犯了。”
叶枫头发是湿的，裤子是湿的，平底靴好像也进了水，说不出的难受：“组长，你让我先找条毛巾擦一下，还有半小时才到时点呢！”
组长停下脚，转过身来，才发现叶枫一身狼狈：“行，行，你也不是第一次主持，例会就不开了。你快去收拾一下，千万别冻了。”
“叶姐。”小卫听到叶枫的声音，笑嘻嘻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叶枫面前时，突地双手一举，“刚刚花店小妹才给你送来的！”
小卫把一束向日葵塞进叶枫的手中。一朵朵向日葵小脸仰起，绽放得非常灿烂。叶枫眨眨眼，从里面取出一张小卡片：“辛苦了！”字数很少，字体却苍劲挺拨，很有男人味。
在她认识的几个有限的异性里，只有一个人的口吻是这样高高在上，却又令人感觉有着一种体贴入微的关怀。叶枫捧着花愣愣的。
“没有署名啊，是你的男朋友还是你的粉丝？”小卫好奇地探过头来。
叶枫正要说话，崔玲和一个女子风风火火也从门外进来。两个人都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高贵的礼服，像是从某个宴会直接过来的。让叶枫有点意外的是，和崔玲一同进来的女人是那天娄洋向她介绍的华城的董事长姚华。
姚华看到她，同样吃了一惊，随即微笑地点点头。
“到底怎么一回事？”崔玲烦躁地看着众人。
“晚上我们开例会，正说着听众的建议，不知哪里惹恼了专家，她一拍桌子，说老娘不受这份罪，转身就走了，拦都拦不住，打手机也不接。我只好给娄台打了电话。”小卫怯怯地看着崔玲，声音越说越小。
崔玲重重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道：“事情都紧急成这样，你们不去准备直播，居然现在还站在这儿赏花调笑。”
小卫委屈地想反驳。叶枫抓住她的手臂：“我们现在就过去。小卫，你给我拿条毛巾，再倒杯白开水。”
“叶小姐，行情不错！”崔玲嘲讽地盯着叶枫手中的向日葵，“怎么不是玫瑰呢？”
“也许他想表达的不是爱意！”叶枫强忍怒火，好像从她进面试那天起，崔玲就和她对上了。她从包里抽出纸巾擦了下脸，手中的卡片没拿稳，从指间滑到了地上，她弯下腰，却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先捡了起来。
“字写得很有范儿！”姚华抿嘴一笑。
崔玲的视线瞟过来，随即森寒地瞪向叶枫。叶枫随意地把花搁在窗台上，那张卡片她也没有要回。
直播结束，叶枫从播音间出来，感觉鼻子呼吸不畅，喉咙也痒痒的。她摸摸额头，只怕今晚要发烧。
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马路两边积水很深，她小心地避开水塘，跳跑着到对面的站台等车。站台下立着一个人，手中握着把黑伞。
她愣住，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夏奕阳回道：“空气很清新啊，像呼吸纯氧，又这么静，这么大的站台只有我一个人，想站想坐，都可以。这种享受在燕京是很奢侈的。”
答非所问，叶枫白了他一眼，倒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偏过头去，嘴角弯了弯。
没让他们久等，出租车很快就来了。两人都坐在后面，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仿佛为了什么重要的秘密心照不宣地守口如瓶，两人一路上都保持沉默。下车时，鼻子一痒，叶枫转过身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皱皱眉：“回去冲个热水澡，然后过来，我给你煮点姜汤。”
她回身，不眨眼地盯了他几秒：“不去！”一字一顿，好像经过了慎重的考虑才下了结论。
“理由是？”
“不方便！”几天都没有联系的两个人，突然熟稔得大半夜地泡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
“喝个茶有什么不方便的？”
“单身男女，凌晨两点待在一个屋里，如果有人看见了，你可以不顾及你的主播形象，我还要向我爸妈保证我的清誉呢！”
“这个楼层只有我们两人，再说这个时点，会有谁来？”他失笑。
“我是说如果。”江一树上次不就是这个时间从他家里出来么。
“好，如果有人来，我不让他进屋，这总行了吧！”
“她非要进屋呢？”
“除非他向我出示公安部门的搜查令，不然没这个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额头上青筋一根根地耸动，喉咙里像卡了什么，喉结不住地蠕动：“如果那个人真的有非进来不可的理由，我向他坦承，我们是……”
她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眨过后，瞪得更大了。仿佛调了一下焦距，因而能用双眼将他的内心活动清楚地拍下来。“我们是同学。”她抢声说道。
“嗯，以前是同学，现在是邻居，将来……一切皆有可能。”他补充道，“这样子待一起，不犯法了吧？”
“本来就没犯法，我只是讲不方便，或是容易引起别人没必要的误会。”
夏奕阳深呼吸，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隐隐有些失落。“叶枫，你希望我有别人吗？”他问道。
“干吗要问我？”在他的视线里，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双眼睛满含着惶惑不安。
“叶枫，如果你不愿面对从前，好，那我永远不提，但以后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说了算，我要参与。”他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心不是跳动的，而是抖动的。
“要是今晚不出点汗，你的嗓子明天有可能会哑，晚上怎么做节目？好了，去洗澡，我把姜汤煮好了送到你屋里，还有几盘带子，里面是国内电视台几档知名访谈节目的录像，你好好看主持人与嘉宾是如何交流的，调节气氛、带入主题有哪些技巧，对你的节目会有帮助的。别眨眼，我一送你进去就回我的公寓，不会停留。唉，你这个脑子里尽想些什么！”他苦笑地摇头。
“夏奕阳！”长睫极慢地颤了几颤。
“嗯？”
“谢谢！”她的眼眶微微发红。
“我最怕听你说这个词，”他自嘲地笑笑，“下次，不要说了。周五晚上有空吗？”
她怔了一下：“不知道节目会不会有调整，如果没有，我有空的。”
“没关系，我只要你十点以前的时间，留给我？”
她笑了，然后点点头：“知道了，我会给你买蛋糕的。”
胸膛急促地起伏，脑中像有朵焰花在盛开，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天你吼那么大声，周五你满三十周岁，我不聋，听得很清楚。”她歪着头，揶揄地向他挤挤眼。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大笑，笑意绽放到眉梢，他突然神色一敛，眼眸深沉幽深，如一面夜海。
窒息的感觉又上来了，她佯装打趣：“是不是很感动……”下一秒，他突地伸出手，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到喑哑，像催眠，又像是感叹：“我现在可以确定了，这次不是我的错觉。”
周五，阴沉了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明晃晃的阳光照耀着沥青马路，隔着泰迪黛斯宽大的玻璃幕墙，叶枫觉得空气干净得能看到门前的草地上蒸腾着无形的热气，让对面的街景看上去多了一层梦幻色彩。“在国外的时候，我曾梦想开一家这样的店，店面不用太豪华，但一定要别致，轻柔的音乐，香浓的咖啡，口感很好的各式蛋糕，各色花果茶饮。”她回过身冲艾俐笑道。
“开吧，开吧，然后给我办个一折的会员卡，把我的三餐全包了，我不怕胖的。”艾俐嘴里咬了块小饼干，吃得津津有味。
“打一折？哼，不如给你免费，还落个人情！”叶枫从小碟子里也夹了块饼干放进嘴里。泰迪黛斯的蛋糕不仅做得好，烘烤的小饼干也非常不错，不枉她特意坐了几站路过来。
她本来想先过来预订，然后逛会儿街，回去的时候再来取蛋糕。店员说现在客人不太多，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她叮嘱店员蛋糕不要太大，两个人的份差不多，也不要放太多的鲜奶，多用点水果就好。她要了一杯玫瑰花茶，店员送上试吃的小点心，艾俐的电话这时候过来了。
艾俐周五没课，约她去做护理。
“我在街上呢，你过来吧！”她说了地点。
“牙套妹，你的生日不是九月十一吗，这是买给谁的呀？”
店员正在包装蛋糕，问她要放几根蜡烛。
“不要蜡烛了！”她的脸微微发红，避开艾俐探究的视线，“难道一定要生日才能吃蛋糕，平时不可以？”
“你的表情怪怪的。”艾俐拍拍手上的饼屑，疑惑地看着叶枫。
“为了你的好身材，我就不害你了。我留着自己独享。”叶枫让店员又包了两袋饼干，明天带去电台给小卫尝尝。
“我都不担心我的身材，你担心什么？你有什么新情况瞒着我？交男朋友了？”
叶枫噗地笑了：“我现在还真的急着想要一个男朋友，不知哪个地方有出租？”
“大街上多了去，凭你这小模样，人家一定不要你租金，还愿意倒贴给你。”
叶枫把蛋糕送到艾俐的车上，看了看时间，拉着艾俐在附近几家品牌店转了转。品牌店的服饰总比时间提前一个季节，燕京暖了没多久，春装已经开始打折，店里隆重推出的是夏装新款。两个人像捡到宝似的，艾俐买了一条长裙、一条丝巾，叶枫买了件风衣和一件薄羊绒的齐膝连衣裙。连衣裙很合她的心仪，针法特简洁，一字领，露出她俏丽的锁骨，颜色是浅粉，近似于白，又比白活跃些，让她本来就非常白皙的肌肤越发光泽可人。
在男装橱窗前，她也驻足看了看，但后来还是转身走开了。他们之间还不是可以相互送衣服的关系。
“真不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天黑了，艾俐把叶枫送到公寓楼下，又问了一句。叶枫坚决否认。
“鬼才相信！”
“哦，我有没告诉你，我现在在城市电台主持午夜情感节目，你有什么情感纠结，欢迎来电。”叶枫诚意相邀请。艾俐受不了地瞪了瞪她，扔下一句“妖言惑众”，飞车而去。
走道上很安静，夏奕阳的门半掩着，这次传出来的不是高亢的原生态歌曲，而是吉他曲《天空之城》。
叶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开门的动作像小偷似的，确定他没有发觉自己时，回过身，俏皮一笑，关上了门。
洗澡、化妆、换衣，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审视时，手机响了。“叶枫，在电台么，我过去接你？”夏奕阳的声音柔和安静。
“好啊，你过来吧！”她悄然对着镜中的自己吐了吐舌。
当夏奕阳拿着车钥匙，急急地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叶枫，心瞬间被一种柔软的感觉填得满满的。
“生日快乐！”她把蛋糕递给他。
“很美！”他低声说道，两个字顺着很轻的鼻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一下撞在了她的耳膜上，余音散去，仍然震动不休。脸颊倏地一热，叶枫越过他进了屋。他跟在身后，叶枫知道他正在注视着自己，立刻感到背后一片灼热。
他已经做好了饭，很隆重地摆了一桌。“其他人呢？”她看到桌上的酒杯是六个，心不知怎么，沉了沉。
“没想惊动同事，可他们闹起来了，说要过来参观我的公寓。不要紧，我和他们平时都处得不错，一会儿介绍你认识！”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格子的衬衫，外面加了件灰色的西装背心。她调侃道：“你今天像个侍者。”他替她拉开椅子，一本正经地问道：“小姐，请问你需要些什么？”
“嗯，一杯香草冰激凌。”
“啊，这个真没有，可以换别的吗？”他站在她的身后，手自然地搁在她的肩上。
一瞬间，如同被电波触及，她不由地并拢了膝盖，扭过头，说：“那就……”
他的眼睛里有太多让她惊慌的东西。她的头一下晕了起来，伸手想推开他的手，不想却被他紧紧握住。“三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过生日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到他欠下身，唇离她越来越近。门铃声让她一下跳了起来：“你同事们来了。”
他轻笑，无奈地跑去开门。她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如果铃声没有响起，她真的不知道接下去将会发生什么，而她似乎又无力也无意阻挡。
“奕阳，生日快乐！”江一树笑着给了夏奕阳一拳，“你也而立了，与我一起并入奔四大军喽！呃，有人比我还积极？”
江一树抬头看着屋中一脸拘谨的叶枫，回头看看夏奕阳：“嗯？”
“还需要我介绍吗？”夏奕阳笑。叶枫脸红红地叫了声“学长好”，门口又进来几个人。
“奕阳，快来帮个忙！”柯安怡手里提着几个纸袋，像是很吃力。
“这是送的什么重礼？”夏奕阳忙上前接过，笑问道。
柯安怡揉揉被纸袋压红的手，扫视了下屋子，然后娇柔的视线定格在夏奕阳的身上：“都是你很需要用的。啊，我就说这件背心很好看，你那天还不肯买，说穿了像服务生。江导播，你说，是不是很帅？”
“是不错，衬得我们夏主播越发英俊清贵。”江一树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到叶枫不知何时折身站到了阳台上，弯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飞起。
“安怡，真的是重礼呀！”夏奕阳打开纸袋，里面装着几件衬衫，还有配对的领带，这个品牌是柯安怡钟爱的，价值不菲。他淡淡地笑着把纸袋又扎好，“明天去退了，我用不上。”
“肯定用得上。”他的拒绝，已经在柯安怡的预料中了，“其实这礼物送你我是有私心的，你的衣服千篇一律，害我每次为了和你搭配都没好衣服穿。买这几件衣服时，我也给自己同样配了几件，这样以后播新闻时，就能满足自己的小私心了。现在，你没心理压力了吧？”
“奕阳，安怡这么用心，你不收就说不过去了。”随柯安怡同时进来的一个同事笑道。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在台里多请我吃几次饭好了。”柯安怡脸上浮出“你如果再拒绝我会非常难过”的委屈模样。
夏奕阳沉默了一下，笑道：“这个问题暂缓讨论，现在先吃饭吧！外面凉，快进来。”
“她是？”柯安怡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客人，审视地打量了叶枫几眼。
“我和夏主播是邻居。”叶枫主动说明。
“奕阳在哪儿人缘都好，台里是这样，邻居间也这样。哦，别站着，咱们都坐！”柯安怡招呼众人。
江一树清咳了一声，捏捏鼻子。明明没开空调，屋子里的温度却冷了几度。
众人拉了椅子各自坐下，叶枫靠着柯安怡，另一边坐着江一树，夏奕阳坐在她的对面，其他几位同事坐在餐桌的顶头。一开始，闹嚷了几句“生日快乐”的话，酒倒上后，因为同一部门，聊着就聊到了台里的事。
“奕阳，你明天的访谈准备得怎么样？听说是‘神十’飞船的主设计师。”柯安怡问道。
“恶补了几天，明天估计会有点吃力。专业术语太多，根本搞不清。”夏奕阳说的时候，一直在看叶枫。她专注地吃着面前的一盘炒西芹，仿佛非常美味。江一树和她说话时，她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你也是搞传媒的吗？”柯安怡察觉了夏奕阳的分神，秀眉拧了拧，转过头问叶枫。
叶枫咽下嘴里的西芹，摇摇头：“我刚回国，学的是金融。”
“我也去国外留学的，我是爱丁堡大学，你呢？”柯安怡来了兴致。
“奥克兰大学。”
“哦，听说那个城市很美，雨后就能看到彩虹……”
叶枫的手机好似梦中惊醒的孩子，突然放声叫了起来。“我接个电话。”这电话来得真是及时。她拿着手机走向阳台，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喂？”
“叶枫，是我！”
“对不起，我听不清楚，你能大声点吗？”屋里在举杯，声音很喧闹。
“我是边城。”
她紧紧地握着手机：“有什么事？”
“我在深渊酒吧等你。”边城的声音清冽疏离，如隔了几重天那般遥远。
“有事就在电话里说吧！”叶枫心中一阵紧涩。
“我已经到了，路上不要着急，不管多晚我都在的。”
叶枫刚想严词拒绝，回头看了看连喝酒都仪态万方的柯安怡。叶枫闭了下眼，进屋抱歉地对众人笑笑：“朋友有点急事，我现在必须赶过去。”
“好的，你忙！以后去我们去台里玩，请你喝茶！”柯安怡代表众人接话道。
“我送你过去。”夏奕阳站起了身。
“不用，你快陪客人！生日快乐！”她挥手让他不要出来，匆忙回屋拿了件外衣。出来时，夏奕阳站在门外，后面的门掩着。
“是哪个朋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模糊地笑了笑：“进去吧！再见！”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他隔在她的视线外。她看着锃亮的电梯墙壁映着自己身上浅粉的衣裙，突然觉得这样子很像舞台上串场的滑稽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