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奴隶,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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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刘姥姥与巧姐的缘分

缘,随缘,缘分,是现代国人(包括港台)常用的一个词。

缘,指因缘,机缘,机会。杜甫诗中有“红颜骑竹我无缘”句,明代画家沈周,有“知无缘分难轻入,敢与杨花燕子争”句。古人似不如今人用此词用得勤。

盖人的一生,逢万种人,遇万能种事,形成各种机遇与挑战,好运与噩运,难以逆料,难以分析出什么规律什么必然性可预报性来。只能以缘分(多指好事)或劫难(坏事)称之。缘分是一个不名之名,无解之解,是人们编造出来安慰自身、哄骗自身、劝解自身的模糊概念。而这个词儿一经创造,就与某种哲学或宗教(如佛教讲缘法)结合,成了一个带有神奇、灵动、弥漫色彩的高级语词,甚至带有某种神秘色彩,起着某种神学效应。

例如,刘姥姥与凤姐的女儿巧姐,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偏偏颇有缘分。巧姐发热,被刘姥姥得知,刘姥姥分析道:“妞妞儿只怕不大进园子。比不得我们的孩子……那个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拍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干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什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本子,仔细撞客着。”

撞客云云,当然是迷信。但刘姥姥的话,迷信的外衣下却有些经验之谈。娇贵者易病,越是没有感染过的人越是缺少免疫力。这是金玉良言,今日仍是真理。

凤姐此前讲过她是不信鬼神的,偏偏此次信了,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来,叫彩明来念……

一念,果然发现了问题。查出来是花神(撞客也这样美),命两个人去“送祟”,从来没见过凤姐如此从善如流过。这里也有个互补作用和远来的和尚会念经的问题。至少,远来的和尚与本人无利害关系,其主意与见解相对会客观一些吧。

然后刘老老继续发挥她的娇贵不宜论:“……他小人儿家,过于尊贵了也禁不起。以后姑奶奶倒少疼他些就好了。”

而凤姐儿道:“也是有的(又是虚怀若谷)……你就给他起个名字,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庄家人……你们贫苦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

善哉,毕竟凤姐也承认贫苦人有自己的分量,压得住坏运气。

刘姥姥以“以毒攻读”法(虽不识字,颇有说道)命名了巧姐。然后平儿奉凤姐命给了刘姥姥半炕东西:青纱一匹、月白纱做里子、两个茧绸、两匹绸子、一盒子各样内造小饽饽儿、两斗御田粳米、园子里的果子和各样干果、还有八两银子、另一百两是太太给的……

此外,平儿也随主子颜色作适当的人情: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四块包头、一包绒线是她送的。

人是有弱者心理乃至趋奉心理的,如笔者在《尴尬风liu》中所写,见了song人压不住火的另一面,就是见了火人压不住song,读到这里,不仅刘姥姥欢呼雀跃,连普通读者也感到艳羡快乐,真不知这样的好运什么时光会落到自己头上。

除了缘分以外,国人还大致相信报应,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凤姐对刘姥姥偶行善事,注定了日后刘姥姥在困难时期对巧姐施以援手。缘分的概念与报应的概念本来是矛盾的,前者无厘头,后者有天理,在此处,二者结合起来了。偶行善事无厘头,此后(见后四十回)对巧姐帮助则是不爽的报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