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肖越做了个很长很长梦,梦里他和凌青轩在南宁的长街中闲逛,街道中热闹非凡,孩童嬉闹声,小贩的叫卖声,那个做糖人的男人容貌与十几年前一般无二。
那糖人摊的老板喊道:“卖糖人唠,糖人,好看又好吃的糖人,快来买呦——”
肖越记得十几年前他也是这么喊的,一字不差。
他拉着凌青轩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那糖人摊前放了锭银两过去:“老板,来两个糖人”
糖人老板:“买糖人?小的这儿什么糖人都有,兔子,小狗,武将,美人……,你也可以自己提要求我来做。”
又是一模一样的话。
肖越:“照着他做一个。”
凌青轩:“照着他做一个。”
糖人老板:“两位可真是心有灵犀啊,成亲了吗?”
这句倒不一样了。
肖越的脸慕的一红,凌青轩却淡声说道:“已成亲数月有余了。”
肖越双目骤然睁大,他根本不记得二人何时成了亲?
谁先表明的心意?
凌青轩是否也对他有那样的感情?
糖人很快做好了,凌青轩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糖人用胳膊肘抵了抵还在发愣的肖越,将左手里的那个以凌青轩为原型做的糖人递了过去。
肖越接过糖人还是有些发愣,就那么愣愣的跟在凌青轩身后走着。
走着走着,肖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猛然抬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布满了浓重的大雾,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身影。
他刚才一直在神游根本没有注意四周的景象,他微微低头看向眼前手中的糖人,陡然心惊,身上瞬间寒毛直竖,只见刚才以凌青轩为原型做的糖人早已不见了,那根粘糖人的签子上赫然插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鼠冲着他龇牙咧嘴,肖越惊叫一声将插着老鼠的签子连同那只老鼠狠狠甩了出去。
哪知那签子和老鼠刚甩出去手中又莫名多了一把长剑,肖越将剑举近眼前看了看:是付归。付归剑像是刚杀过人一般,剑身上下沾满了鲜血,肖越的双眼骤然充满了血红。他转身望向身后,此刻身后的大雾已经散的差不多,他面前宽敞的街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是城内百姓的尸体,那些尸体身上脸上被利剑划过的伤口深浅不一,纵横交错,那些血顺着伤口流向地面,原本灰色的道路不多时便被染成了鲜红色,那些血顺着路面向肖越脚边流了过来,十分惊悚。
肖越盯着越来越近的血连连后退,后方依旧是浓重的大雾。
他看了眼手中的付归,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向脑中:难道这些人是自己杀的?他本想扔掉这把剑。
“这是他送的剑不能扔,”脑海中一个声音告诉自己。
凌青轩也不知去了何处,肖越在转身在低头连脚面都看不到的浓雾中拼命的跑着,喊着,可直到他跑的双腿发软再也跑不动,喊到喉咙疼的像有刀片在喉内划割一般,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更看不到零点身影。
这种恐惧感太真实了,像有人捏着心头的肉扭转一般,觉得骨头缝里都像是有刀片在划割。
他自问在长年的鞭打之下对于疼痛已经有了超出想象的忍耐力,然而却对这种感觉恐慌至极,疼痛至极。
肖越无暇多想,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凌青轩,若他也是自己这种状况该如何是好?
就在肖越快要跑出浓雾时,从大雾中迎面超他走来成百上千个手持利剑之人,待他们走近了肖越才看清,那为首的竟然是凌青轩。
寒霜在浓重大雾中折射出冷冽的光,让人不寒而栗,跟他主人的脸色一般冷的拒人于千里。
待人群走近后,凌青轩青筋暴突举起寒霜指向他问:“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为什么?”
肖越想解释这些人不是他杀的,可他的喉咙太疼了,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
他们持剑走到肖越面举剑便向肖越砍来,肖越大惊提起付归便去挡。
可来人太多,他本来武功又不怎么高,梦中的他武功更是低微,哪里是对手,才几个回合下来他便被打趴在了地上,众人纷纷将手中的剑举过头顶齐声高呼:“放他的血,放他的血,放他的血。”
他看到那些人的剑上都沾着血,鲜红而腥臭。
那是自己的血还是其他什么人的呢?
高呼过后那些人齐齐举剑向他刺来,他心如死灰的闭上眼等着被万箭穿身,然而闭眼后他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传来,他缓缓睁开眼看到刚才还站在对方队伍里的凌青轩此时一身是血的趴在他的身前对他微笑,他背后早已被刺成了刺猬状,嘴角却还是微笑的看着肖越……
那些剑刺进又被拔出,拔出又刺进。
他抬起手想要去摸肖越的脸,却最终垂了下去。
凌青轩就这样嘴角带笑的死在了他的怀里。
“凌青轩——”肖越一个激灵惊醒了,他环顾一周没见到凌青轩的身形,掀开被子下了床便朝着门外跑去。
“凌青轩你在哪里?在哪里?”肖越脑中一片空白,心中那被人掐拧的疼痛还未散去,当那个身影出现在眼中时,他奋力朝着那个身影跑了过去,待跑至凌青轩面前他一把环住了凌青轩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幸好,幸好!”他嘴唇发青,声音因为恐惧而发着颤。
凌青轩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有些不知所措,见肖越浑身发抖,他原本悬在空中的双手轻轻放在肖越的背部,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他,他不知道肖越怎么了,所以只是轻轻拍着,也不说话。
其实他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
因为昨晚的事凌青轩一夜未眠,为了避免两人都尴尬,他今早早早便起床穿衣到屋外的亭内坐着,刚才见肖越跑的太快,他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他本能的起身,刚站起身这人就跑到他怀里来了。
肖越就这样动也不动的抱了凌青轩,凌青轩低头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没穿鞋,这个天气不穿鞋是想生病吗?柔声说道:“去把鞋穿上。”
肖越的脸埋在他脖颈处摇摇头:“师父,再让我抱你会,好吗?”
忽然觉得肩头有湿润感传来。
肖越的话让凌青轩心头一紧,他想依着肖越,却又怕他受了凉,他睡觉很不老实,衣服昨日,本就穿的不甚严紧,夜间滚来滚去的,早把外衣甩掉了,此时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又光着脚。
闻言凌青轩忽然拦腰将他抱了起来,肖越本能的将胳膊环在凌青轩的脖子上,一缕绯红噌的窜上肖越的两颊,他有些懵了,不敢相信的盯着凌青轩那张依旧没有多大波澜的脸,但却在凌青轩的耳垂处发现一抹红晕。
他,这是害羞了?
原来他这么容易害羞啊。
却看不到自己的脸早已红的烫人。
凌青轩一路将肖越抱回房间塞进了被窝内,自己则在床沿边坐下来盯着肖越看:“怎么了?”
“师父,我,做了个梦,梦见你……”
见肖越迟迟不说下去,凌青轩问道:“我怎么了?”
“梦见你走了,不要我了。”
肖越不想说梦到他死了,死在自己怀里,于是到嘴边的话便被他篡改了。
凌青轩微微一怔,心头一紧,伸手将肖越身侧的被角掖了掖:“我不会走的,天色还早,你再睡会吧,醒了我们去街上买些物什去张伯家,昨日应了人家的。”
肖越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天刚蒙蒙亮。
刚才的梦给肖越的震撼力太大了,他现在只想看着凌青轩,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人,想了想继续说道:“师父如果真的不离开,就这样坐着可好?”说着拉过凌青轩的手枕在了头下。
凌青轩看着他孩童般的模样,最角微微扬起:“嗯,好。”
肖越昨晚一头湿润的发丝已经完全干了,根根分明的散落在枕上,散落在他肩头,有那么些许贴在他的脸侧,凌青轩的目光不自觉的顺着肖越脸上的发丝一寸一寸缓缓看向他的下巴,脖颈,再往下那半敞开着的里衣根本遮挡不住锁骨像带着某种魔力般牵动着他的目光。
凌青轩只觉得起床后狂喝水才润好的喉间此刻又开始干涩。
他猛然抬起头看向别处以试图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肖越枕着凌青轩的手并没有睡着,又回忆了一遍刚才的梦,还有刚才凌青轩忽然的横抱,心中竟然五味杂陈,又恐慌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