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因天气肃杀,还是张白“赞许”的眸光太过薄凉。
分明是在笑着说些好听话,偏生让知秋听起来这样的别扭和奇诡。
她撇撇嘴,气的在满是泥泞的草地上跺了跺脚,羊皮小靴沾上了点点泥巴,玷污了酡色皮毛。
张白似是在生气,不知为何,弄得知秋想要拒绝的话语也说不出口,虽然早就料到了今日必定有这么一遭,但是穷民村的环境,还确确实实的出乎她的意料。
只是张白平日里锦衣玉食惯了,府邸亦是贵气奢华,知秋不明白他为何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在一个晚上。
“师父,这里还有干草垛,不如我们铺在地上,也好坐着!”既来之则安之,张白是打定主意,知秋知道自己也离不开师父,站在这儿左右观察地形,正巧看到了那儿的干草垛。
眼中,透露出精光。
张白回过头去,静静地看着那干草垛,放置在粗壮的树后面,正好巧妙地挡住了吹来的寒风,剑眉微蹙,见知秋就要跑前去,大步流星地走上去抓住了知秋纤细的手臂,“胡闹,这是人家家里的东西,怎能乱弄?”
知秋不解,手被抓的有些隐隐作痛,但瞪大了眼左右张望,不满道,“师父胡说,这里哪里有人家?”
张白叹息,一双明眸露出几分笑意,拉过知秋,指了指草堆后头的几块砖瓦对垒起来的小地方,道,“阿知,你又变笨了。”
知秋左看右看,拧巴着柳眉,正欲开口辩驳,一阵寒风吹来,吹动了那砖瓦顶上的茅草哗哗作响,知秋才恍然大悟——世上竟有这样简陋破旧的房子。
登时,她的神色有些尴尬,说来说去,自己也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金枝玉叶一般的林家小姐了,只是回忆,还停留在林家的亭台楼阁,飞檐耸立之中。
抬起头来,讪讪地看着张白,星眸熠熠,带着几分羞愧,小声道,“师父,方才应该没有人见到我那动作吧,若不然,这里的村民穷凶极恶至此,岂不是以为我是盗贼,要抓着我浸猪笼了!”
张白哑然,虽然不知道知秋这些鬼话从哪里学来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出来惹人发笑。
身后,捏了捏知秋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儿,才正色道,“这里有人,便不要在此叨唠了。”
心中,却不由得一紧。
河岸边住着人,会不会就是那有所企图的下毒之人?他皱眉,想来事情便更加麻烦了,转身,拉着知秋就要离开。
身后,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走路声音,越发的急促,似乎是在追赶他们二人。
知秋脸色煞白,想来会不会是人家找上门来了,闭着眼睛一个劲儿地超前跑去,猛地撞到了张白宽阔的背上,鼻子生疼。
“请问……你们是先生吗?”身后,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带着胆怯和稚气。
那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二人,见知秋回过头,似是一惊。
听着说话的样子,约莫七八岁,只是模样却骨瘦如柴,冻得通红的脸蛋上,还残留着鼻涕的痕迹,一双透亮的大眼睛不停地忽闪着,睫毛颤抖,紧张地看着知秋和张白。
见二人不语,又鼓足了勇气,深吸一口气,放大了声音道,“您们是教书先生吗?”
这会儿,知秋才回过神来,看那女孩手脚冻得通红,衣衫褴褛,只是单薄的粗布衣服罢了,根本无法抵御寒风,一双小脚上穿着草鞋已经破烂,脚指头都已经有些青紫色。
“这孩子,怎么忽然出现在这儿?”知秋心中一疼,最是见不得这样苦难的孩子,放缓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张白一把抓住知秋的手,眼神一凌,警告地看着知秋,意思明了。
平白无故出现的女孩,未必就是好人。
“师父,她只有一人啊!而且你看,她这样瘦弱,怎么可能呢!”知秋见张白如此警觉,心头倏地升起怒火,一把甩开了张白的手,转过身去,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道,“为何你会觉得我们是教书先生啊?”
那小女孩见知秋模样亲近,大着胆子,道,“因为娘亲在离开的时候和我说,会给我请一个教书先生回来教我读书写字。”
“你喜欢读书写字啊。”知秋失笑,见女孩儿模样是在可人,惹人怜爱,只是笑着笑着,心头却越发的悲哀。
女孩点点头,却又露出了失落的神色,“娘说了,能读书写字,就能离开这里,住大房子,吃好吃的,不会冻着了……”
知秋哑然,不由得红了眼眶。
抬起头来,看那破落的房子,几乎无法住人,也不过就是简单的圈地起来罢了,再盖上茅草。
“既然如此,你娘亲在哪儿啊?”知秋问道。
“娘亲……娘亲……”小女孩说不出个所以然,憋着嗓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泪点儿一下又一下,打在知秋的手背上,滚烫,“娘亲死了,他们说我也会死,还会害人,就把我赶出来了,我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可是我娘没死,我娘说她只是出远门了!”
那小女孩哽咽着,通红着眼眸。
知秋倏地站起身来,惊恐地后退,心头不知道为何,竟开始逃避这样的事情。
这孩子这样可怜,就连她,也不忍心面对。
张白叹息,不知道为何自己已经谨慎至此,那小女孩确实就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周围,也没有人的动作。
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知秋的肩膀以示安慰。
继而,再走到女孩面前,缓缓蹲下身,拿出绢帕递给小女孩,言语温和,轻轻笑道,“别哭了,擦擦眼泪,你娘亲很快便回来了,你猜对了,我们是教书先生。”
如此,说话温柔,变回了之前的那个温和待人,温润如玉的张白先生,以至于更甚。
女孩微微一愣,抬眼,对上张白温和的眼眸,渐渐地,也忘记了落泪。
“好孩子,你这几天,都一个人一直住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