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用勺子搅着泡沫,直至泡沫一点点地完全消失, 张腾问米米,“和……和当年那个小男孩儿,感情还好吧?”
米米摇摇头,“异地恋,你说能好吗?”这话刺痛了张腾的心,若是当年留她下来……
“米米,一直以来……”
米米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张腾不要再说,然而按响了服务铃,“再续一杯。”
“米米,你的文章写得还是那么好!”张腾换了个话题。
“真的吗?这方面您可是行家,记得实习那会儿,你总骂我文笔不够老练,太小孩子气呢。”
“那是为了督促你进步。”气氛渐渐融洽起来。
“那我还得谢谢你啊,呵呵。腾哥,你说我如今回北京找工作,还有人会要吗?”
“还是新闻相关的工作吗?”张腾很吃惊米米还会有回去工作的想法。
米米叹了口气,“对,做园丁不是我的追求,只当份责任来做而已,没有什么成就感。”
张腾立刻说:“我们社新办了一本杂志,很缺人手,如果你愿意,就过来。我是主编,一句话的事儿了。”
米米抬眼看了看他,笑了,却没说话。
“怎么?不信任我了?”
米米大大咧咧地说:“嘿嘿,再信你一次吧。如果我去了,可别潜规则我!”
张腾挺不好意思,“被你教育了,我这都来赔礼了,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好不好?真的打算过来?”
“我再考虑考虑,但得等学生高考完了,到时候还请你多帮忙啊。”
“没问题的,就是我们这杂志不属于事业单位了,都是聘用制……”
米米打断了他的话,“我一直不在乎这些的……”张腾笑,“嗯,你很特别,一直以来都很特别。”
“这话我挺爱听,呵呵,谢谢。”
“你还是老样子,惹人喜欢!”张腾觉得他和米米之间,像是一见如故的挚友。
“老了老了……”
送走了张腾,米米尴尬万千。如今的他像个忘年交,而三年前的他,却用一副穷凶极恶的面孔对着自己,世事无常。其实想想,还是当初太幼稚,为什么就直接转身走人,干吗不等他冷静了再与他敞开心扉地谈谈?人,就是人,善不成天使,恶不成魔鬼,像是从天堂掉入地狱的过程中在人间短暂停留了一阵,他们时而美丽,时而丑恶,需要理解,需要宽容。
米米并不明白侯建业总是叮嘱她和高干妈保持距离有什么含义,可还是照做了,其实本来,她们之间就很有距离。
最近,她发现高干妈安静了不少,天天愁容满面的,没空给李珊珊去购物,更没空数落自己哪里长得不对了。
她每天心神不定,办公室里少了高干妈的聒噪,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奇怪的事情还不止高干妈一件,老爸最近也不唠叨了,每天回家就愁眉苦脸地叹气,米米问怎么了,他又不说话。虽然有点担心,但她也没怎么往心里去,看老爸白白胖胖挺健康的,身体没啥问题,其他,有问题也不大,他总爱没事儿瞎操心。
闲着的时候她会想到张宇飞,他现在一定又在忙忙忙,忙得跟不认识米米一样!想到这里,她拿起的手机又放下——在对张宇飞的事情上,她那点好不容易培养起的宽容和成熟又跑到了九霄云外,变得任性固执。
张宇飞时不时地打下米米的电话,总是关机,到后来,就变成了停机,他心里也窝着一肚子火,忍不住地埋怨起米米来,“还是不懂事,一生气就玩消失!”可嘴上说着,心里却忍不住地想念。无奈没办法找到她——米爸对他那么大的怨念,总不好打到米爸手机上去的,王皓又联系不上,真不知道是不是在美国被黑手党劫持了去,就那么凭空地人间蒸发一般。不过后来才知道他在做一个政府项目,出于保密要求,三个月内不允许与外界通信,也就原谅他了。
抽了个空隙,张宇飞跟王桦说:“你知道北京哪有卖情侣戒的?”
王桦挺吃惊张宇飞会问她这个问题,还一通瞎联想,最后还是张宇飞补充了一句,“我和我女朋友快认识三周年了,想买对戒指纪念一下。”才让王桦逃离。
“哦,商场都有吧。头儿,你好幸福啊。”
张宇飞叹了口气,“跟我闹别扭呢。”王桦笑了,“头儿,你这么好的男人,还有女人不知足的啊!”
“别瞎白活了,哪家比较好,还有牌子什么的?我一点也不懂。”
“送钻戒吗?”王桦的语气洋溢着羡慕。
“又不是结婚,就……就广告里做的那种什么铂金对戒就挺好的。”
“哦……那种啊,去××百货吧,周末我陪你去挑,你的眼光啊,估计也高不到哪去。”
“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张宇飞又埋头工作。
虽然米米不知道侯建业要老爸去他办公室是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和自己无关,不然老爸回来非高兴得上房揭瓦不可。
老爸自从那天回来后就灰着个脸,还成天地叹气,让米米不得不想,“侯建业他怎么欺负我老爸了!”
她从未想过有些事情会和老爸扯上干系,可事实……有时候总超乎想象之外。
几天后,高干爸被双规,米爸三天两头被叫去纪检会问话,这无疑给米米平静的生活来了个晴天霹雳。米米全家一直以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米爸就是一个底层公务员,一茶一报纸地生活着,不想着升官,也不想着发财,可这——到底是怎么了!
米米知道高干爸贪,而且不是一般的贪,如果米爸真的和他有瓜葛……那可真的糟了。
纪检会让米爸手机时刻开着,随叫随到,于是米米全家都跟着米爸夜不能寐。
这样子折磨了大半个月,高干爸的案子还迟迟没有移交检察院,米米家里鸡犬不宁。她看着老爸,怎么也不像贪官污吏的样子,从小,老爸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米米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千万别老了老了,犯糊涂啊。老爸在家的时候变得一言不发,让米米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半个月下来,米爸成了白发老人,而米米,瘦得跟刚从非洲回来的难民一样。侯建业原本因为工作原因不方便向米米透露内情,可看米米日渐消瘦,终于还是破了例,对米米说:“别担心,你爸没事儿。”
米米快哭了,侯建业这会儿在她心里,就是救命稻草,“到底怎么了?师兄,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了。”说完便控制不住地哭了。
他心疼地看着米米,可案子还处在内部审理阶段,他不方便多说,“你放心吧,别瞎操心。”
“那我爸……我爸会不会被关起来?”虽然老爸平时爱唠叨,和米米也时起冲突,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无疑是天塌了下来,会压垮米米的。
侯建业替她擦了眼泪,搂了搂她的肩,“别多想了,不会有事儿的,你还不相信我吗?走,我带你吃大餐去,看你最近瘦的!像小猴子一样。”
“我……我哪还吃得下去啊!我怕!家里的气氛……我爸爸到底怎么了啊!……他一辈子就做了个小科员,手上就那么点权力……纪检会干吗盯上他!我家里也没钱,不然我……我怎么会这么寒碜……”米米抽泣地说着,没一句话是完整的。侯建业忍不住把她拥入怀中,“没事儿的没事儿的,犯了点小错误,不严重。这都是走程序,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米米在侯建业怀里尽情地哭,原本和张宇飞的冷战就让她够难受的了,可又遇到老爸的事儿,她的肩膀再也坚强不起来了。在这个时候,张宇飞在哪里?她只有侯建业,她抱着侯建业,不愿放开,觉得一旦放开,自己就会被藏在暗处的利剑射死,死无葬身之地。
“真的,真的不会坐牢?”米米的眼中噙满泪水,侯建业忍不住用手又替她抹了抹。
侯建业坚定地对她微笑,“不会!”
“你能告诉我……我爸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他拍了拍米米的肩膀,“可能是快要退休了,想给你存点嫁妆钱吧。”
“啊……”米米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多少?”
“10万。”
“10万还不够判刑吗?天那!他怎么这么蠢?我……我还天天和他吵架!10万……10万我几年也就赚回来了!他……他怎么老糊涂啊。他这么大把岁数了……他……”米米泣不成声。
“没事儿没事儿,真的没事儿,相信我。不会判刑的。”侯建业那一句话让米米的眼泪开了闸,怎么也止不住了,这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真的?你保证?”
“我保证,要是判刑的话我陪你爸爸一起坐牢去。”米米将信将疑地回到家,老爸还在纪检会接受调查。
她再也不想和张宇飞冷战了,这个时候,她多需要多一个人跟她一起承担。
而张宇飞,加班加得太累了,回家休息去了,手机丢在办公桌上。米米电话来的时候,王桦正好在张宇飞桌子跟前整理东西,她好奇地去看了眼张宇飞的手机,是个陌生号码,没接。米米又打过去,王桦接了,“喂,您好。”
米米很奇怪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她看了一眼手机,没打错号码啊……“我找张宇飞。”米米这话一出口,觉得怎么那么不对味儿,她觉得自己像秦香莲寻陈世美去了。“哦,您是?”
“我是他朋友。”米米有点愤怒。
王桦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股醋意就冒了上来,“他在休息,你晚上再打吧。”说着就把电话挂了。米米在电话那头像被雷劈了一样呆住了,王桦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张宇飞女朋友,她查了下号码归属地,Z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她大脑一热,手指一贱,把那个来电记录删除,把手机放好,就接着工作了——女人的心态真是奇怪,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她还陪张宇飞去了××百货买对戒,假惺惺地提了很多意见并奉上N多祝福,让张宇飞感动的无所适从了。她没告诉张宇飞电话的事儿,心里也无一丝一毫的愧疚,不就是接了个电话删了个号码吗?不严重。
可原本张宇飞和米米就冷战着,他找不到她,她不愿答理他,这下好了,在这么个关键时刻,王桦来了这么一出,也许米米,这辈子也不会再搭理张宇飞了。
而张宇飞,捧着铂金对戒,傻乎乎地憧憬着,再过几天项目忙完了,就找她去,当面谈谈,也许……也许……自己也27岁了,也可以向她求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