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米米都胆战心惊地怕张腾来一句，“考虑得怎么样了，从不从了大爷我？”她真的很喜欢在报社的工作，即使执笔的文章属的是张腾的名字，但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就跟吃的是自己种出来的菜一样，特别香。
然而别人家的菜园子，不是你想种就可以种的。如果她彻底地让张腾断了念想，张腾就会找饭饭或者汤汤种菜，都一样。她不愿意失去这么个做奴才的机会，然而怎么也不能给自己找一个接受张腾的理由。她还没有惨到要卖掉青春换饭碗的程度，她没饿过肚子，没吃过苦，甚至没体会过什么艰辛，她擅长做鸵鸟，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而且绝对不会是死路。即使每天很忐忑，倒也不乏憧憬和偶尔的快乐。
张宇飞跟导师去新加坡参加研讨会，所谓的研讨会他已经参加过很多次了，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张宇飞已经混成了个专家学者呢，其实就是帮导师拎包而已。自己的所有文章最好也就是个第二作者，第一总是那公文包的主人。给别人做嫁衣裳，他已经做得很烦了，不想再屁颠屁颠地跑到新加坡去做小跟班，吃力也未必讨好。不过导师说这次必须要跟着去，他可不想得罪了导师拿不到学位，也只好从了。
在新加坡的几天，导师去参加会议，他就在宾馆整理文献和发言稿，这对他来说，驾轻就熟小事一桩。工作做完之后他懒得出去乱逛，就窝在宾馆里上网。要了米米的MSN，看到米米上线就和她闲扯两句。米米和张宇飞说话总是很开心，原本她不怎么用MSN的，这会儿一上网就挂着，能瞎侃就瞎侃。
“你香肠嘴好了吗？”
“托你的福，好了。”
“哎，那天卫生纸好用吗？我怕伤了你屁股。”
“好用好用，剩下的半卷我留做纪念了。舍不得用啊，以后就逢年过节拿出来用一下，而且不擦屁股了，擦嘴。”
“你别贫了。什么时候回来啊？你还欠我顿烤鱼呢。”
“大小姐，是你放了我鸽子好不好，不过遵命，我请，一定请。不过，能不能不吃烤鱼了？我有心理阴影了。”
“哈哈，辣怕了。”
“不不，是拉怕了。”
“你真恶心。主编来查岗了，不跟你说了。”
米米的头像迅速变成灰暗，张宇飞把这一小段聊天记录复制到文档里，新建了个署名米米的文件夹，存了进去。
下午，他寻思着出去给米米买件礼物。上一次送女生东西还是在高三被保送清华之后闲着没事儿跟哥们儿打赌追班上一个女生，买了条什么牌子的手链给那女生，那女生立即成为他“女朋友”，三个星期之后，他借口要好好学习大学课程，不能早恋，把人家给踹了。上大学后，追他的他看不上，至于他看上的，且不说这几年他并没真的看上过谁，就那种小小动了心的，都对他拽得要死，连让他送礼物的机会都不给，这也不能怪人家女生，这年头，狼多肉少啊，能入张宇飞法眼的，周围都围着一群肉食动物呢。再说，也没必要死缠烂打，套用那句大俗话吧，“哥追的不是女人，是寂寞。”而寂寞，忍一忍就过去了，犯不着为之付出太多。
如今，他就是发自内心地想买一个能让米米高兴的东西，她高兴，他就高兴。这种感觉很奇怪、很犯贱，却还贱得美滋滋的。
他在免税店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爱马仕、LV什么的他买不起，而胭脂水粉那媚俗的怪气味，他闻到就反感，手链项链什么的，联想到高中那事儿……于是他什么也没买，出门的时候，有个小贩在兜售娃娃，那娃娃长了两颗虎牙，一左一右地狰狞在可爱的嘴巴上，张宇飞笑了，这不就是米米么？
那娃娃很大，有一米高，他抱着回了宾馆，正好撞见导师回来， “宇飞啊，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啊？”
“没有没有，送我妹妹的。”说完用娃娃遮住脸，赶紧逃。
他看着那虎牙娃娃就想笑。这就叫单纯，喜欢就是想到她就会嘴角上扬，没有其他的原因。还有一周才能回国，张宇飞没事儿就拍虎牙娃娃脑袋玩，不是编程序就是拍脑袋。
报社开会，米米的手机关了静音。等会开完，上面有十多个王皓的未接来电，米米打回去。
“米米啊，请假到我这儿来一下，我出了点事儿。”他的声音很憔悴。
“哥，什么事儿啊？”
“别问了，赶快过来下。”她也在北京待了四年了，王皓从没遇到过听起来如此火烧眉毛的事，还挺替他担心的——摔断腿了？终身残废了？被人阉割了？
米米打了车往清华狂奔，脑子里的王皓都是跟尸体似的躺在病床上，叫她去宣布临终遗言的。
到了清华，却发现王皓没缺胳膊少腿的，她有点生气，“你大惊小怪什么啊！”
王皓一脸沮丧，“我真有急事儿！”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会儿把我打的钱报销了。”米米嘟着嘴巴嚷嚷。
“能不能冒充下我女朋友？”王皓不敢看米米，盯着自己的脚丫子说。
米米乐了，“哥，你没事儿吧，不就是有人追吗？至于这样跟我显摆吗？”
“你不了解情况，这回真的出状况了。”他一脸严肃，声音明显在颤抖，“等会儿她来电话，你就说你是我女朋友，就说事情你都知道了，原谅我了。明白吗？”
“哥……不会吧……你跟人家乱搞了吧！哇哇，你不会吧！”这下米米觉得没白跑，这多大一个八卦啊，王皓这人由于学习上进，在家乡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人们把他幻想成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有志青年，即使是谈恋爱也就牵手共创祖国未来的那种，谁想到……这让米米无比兴奋。
“没跟你开玩笑。”刚说完，王皓的电话就响了，王皓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扔炸弹似的把电话扔给米米。
米米拿过电话，忍住笑，“找谁啊？”
“你是谁？”声音听起来很苍老。
“王皓老婆，你谁啊？”米米的脸都笑抽了，冒充老哥的女朋友这事儿搁谁身上不新鲜呢？
“老婆？他把他老娘搬来也不行！你告诉王皓，我怀孕了，躲不是办法。让他赶快来见我，不然的话走着瞧。”米米瞪了王皓一眼，心想，你怎么干这种缺德事儿啊，把人肚子搞大了还不想负责任。王皓在一边用纸写了“原谅”两个字，举在脸旁边。
米米在心里整理了下语言，“哦，王皓跟我说了这事儿了，我们俩讨论了一上午了，我替王皓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我和王皓感情很好，男人嘛，犯点这种错误很正常。你别纠缠不休了。”
米米觉得这事儿狗血无比就算了，还扯上了未婚先有子，俨然已经不像一开始她想得那么简单了，不过既然答应要帮王皓了，就照着他说的做呗。
“你少来，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刺耳，即使是王皓也听得清清楚楚。
米米觉得这女人开始撒泼了，她最讨厌这样的，有理讲理呗，嚷嚷什么啊，她没好气儿地说：“总不是王皓强奸你的吧，这种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想怎么样？”
“你们准备好10万块钱，我要把孩子生下来！”那女人声嘶力竭地喊。
“什么！？”米米目光锐利地看着王皓，他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
那女人开始歇斯底里，“告诉王皓，他要没钱，我就去他们系里找他们领导要。我看他要不要脸。”
“你要不要脸啊……”米米原本还有点儿同情这个女人，但她那撒泼耍赖的腔调实在让她受不了。可她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电话就挂掉了。
米米埋怨王皓，“哥，到底怎么回事？这女的是什么人！怎么跟个泼妇似的。”
王皓把头埋在胳膊肘里，半晌没有答理她。她使劲把王皓的手掰开，发现他眼睛里都是血丝，眼圈黑得吓人。“王皓，你昨天没睡觉啊。”米米关切地问。
王皓跟要哭了似的，这让米米真的开始担心起来，“米米，事情闹大了，那女的昨天来宿舍闹了一晚上，这一层的同学都知道了，后来叫的保安才把她弄走。”
米米是个急性子，脾气一上来，嗓门就提高，“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王皓开了罐啤酒，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个多小时，米米理了一下，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三个多月前这个女人在学校BBS上发帖找男朋友，看照片挺漂亮，于是王皓这个视觉动物英勇地应征了，给她发了封情真意切的搭讪信。女方很快回应，表示愿意与之网上“交流”，于是王皓天天挂着QQ，生怕机会转瞬即逝。
在交谈的过程中，王皓觉得这女人不错，会发嗲会发骚的，特长是cosplay黛玉妹妹，爱好是把自己说得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他喜欢的类型。于是王皓鼓励她考研，学英语。女人说自己穷，没钱买教材，王皓慷慨解囊，给人汇了两千块钱还跑去给人家报了个考研辅导班。钱花出去了，人却一直没见着，王皓总不能跟张征友照片过一辈子啊。
于是在基本上花光了自己的博士补助以后，他几次提出要和此女见面，可惨遭拒绝。女人说自己和王皓差距太大，有自卑感，只想“默默地爱他”。王皓从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感，被爱得腿都捋不直了，于是他老人家举债把钱花在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人身上。
两周前，王皓觉得这样实在不是个办法，那些骚话情话的王皓也听够了，就跟那女人说：“见面吧，不见面就断了这种关系。虚拟的爱情终归不靠谱。”女人终于同意王皓见面的要求。
上周，王皓和她约了在清华见面，一见面王皓就遭雷劈了，小龙女变李莫愁了——原来那大婶用的是别人的假照片。说自己23岁，但看起来起码30岁了，谈不上丑，可一点姿色也没有。王皓当时气不打一出来，想着哥们儿一世英名就毁这大婶手里了，本想把钱要回来，后来想想，算了吧，破财消灾，于是转身要走。大婶拖住王皓，说：“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我真的很爱你。”
王皓平时女人见得太少，经不住这样的，于是就说：“算了，还是做朋友吧。”回到宿舍，大婶发来短信，“今天我就在西门外的宾馆等你，咱们好歹相逢一场，我希望有个完美的结束。”
王皓不淡定了，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宿舍里转了个把小时，想想，“对啊，我花了这么多钱在你身上，总得捞点本回来！去吧！”
这不去不要紧，一去就要命。王皓一老处男哪经得起大婶的挑逗，立刻失身。完事儿之后王皓爽了，心想着没亏那么多，可大婶不乐意了，跟他说：“我要怀上了怎么办！”
王皓一拍脑袋，“对啊，没带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