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花逝二
沈妈妈一勺一勺细心地喂女儿清粥，笑意浸染着泪水的双眸，闪烁着无比慈爱的光辉。
花静娴在顾浅如的劝说下，终于答应去休息室补眠。守了沈语霏整整两夜一天，极度的惊喜过后，疲乏和困意刹那将她淹没。
傅云早已不知去向，顾浅如也未及多想。默默退出病房，红肿的眼睛灼热地疼。
感动、喜悦、庆幸，甚至羡慕，心里一时翻江倒海般，泪水便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手机里传来周熠的声音，顾浅如才惊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拨通了他的电话。
“浅浅，浅浅？”
“她醒了。”
“你怎么了？”
“我很开心。她终于醒了。”顾浅如吸吸鼻子笑道。
“那怎么哭了？”
“喜极而泣嘛！”
听着这一声娇嗔，周熠不由一怔，随即嘴角一弯，扯起一抹温柔似水的笑意。看得那些便衣警察们一愣一愣的。
朱宏却是脸都绿了。刚刚才被傅山海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又被罪大恶极的嫌疑犯完全无视，心里那个愤怒啊，猛然一拍桌子怒吼。
“公然拒捕，你们等什么？等番薯吃吗？还不拷上。”
“好吵。你在哪？旁边很多人吗？”顾浅如蹙蹙眉问道。
“没有。在那等着，我马上到。”周熠冷冷看了眼欲动手的警员们，嘴里却异常温柔。
一名便衣上前欲给他拷上，人还没近前，就被阿南扭手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场面立时混乱起来。周围的客人们，纷纷退避议论纷纷。
“朱大队长……”
华悦饭店总经理杜成闻讯匆匆赶至，身后跟了数名黑衣制服的负责人。
“哟，是杜总。”朱宏满脸堆笑道。
“朱大队长，你这是干什么？你看你的属下，惊扰到我的客人了。”杜成不悦道。这里可是夏氏的华悦饭店！在这里惹事，不仅是他担待不起，就是市公安的人也不是能任意妄为的。
“对不住了杜总，我这也是在执行公务，呵呵。”
“哦？是什么大案子来着？居然要在我们华悦大打出手？”杜成有些不满的蹙了蹙眉。
朱宏皮笑肉不笑地凑近杜成的耳际悄声道：“绑架。”
杜成脸色一变。既不满朱宏目中无人的态度，又惧怕饭店若果真藏匿有重大嫌疑犯，自己确实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饭桶！”待见周熠旁若无人地往饭店大门走去，朱宏不由笑脸僵住勃然大怒，亲自拿拷动手。
周熠眼神一冷。
不过几个回合，朱宏就被重重摔在地上。一张老脸顿时成了酱紫色。
杜成吃了一惊，他是知道朱宏能耐的。想不到这个少年身手居然如此了得，不由仔细看了看。一看之下，心中大骇。那俊美无双的眉目五官，那冷傲绝尘的高贵气度，和记忆中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简直如出一辙！熠少爷，是熠少爷吗？
数年前，在他还是餐饮部总监的时候，曾接待过辰少爷和他的朋友。其中，就有这位家世显赫的熠少爷。心下不由忐忑不安，狠狠责怪自己居然眼拙，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熠……熠少爷……”杜成连忙跑过去毕恭毕敬道，又朝一众警员大声喝止。“你们住手，快住手。”
跟随而来的几个饭店负责人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只得纷纷上前相助。
群起围攻的警员们见他们将周熠团团护住，大惊之下只好停手，回头看已然起身的朱宏脸色。
朱宏十分不悦，阴沉着老脸。
“杜总，妨碍公安执行任务，再加一条包庇嫌疑犯的罪名，我想贵饭店也是担待不起的。”
现下有了周熠做靠山，杜成底气十足得很，推了推金宽眼镜肃然道：“朱大队长，你抓错人了。”
“抓没抓错人，我们公安自会侦查判断，可不是杜总你能定论的。”朱宏哼了声假笑道，“再说了，这是傅局长钦点要抓的嫌疑犯，我们呢也只是奉命执行。杜总，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老朱我啊，建议你找傅局长说吧。带走！”
周熠显然有些失去耐性，自裤兜里取出一枚金色的龙形徽章交给阿南。阿南会意地点点头。
“回去告诉傅山海，他儿子我借用几天。”击退欺上来的两名警员，周熠冷冷盯住朱宏的眸子道，“还有，想见我，让他自己来。”
“切，好大的口气！我呸！”朱宏怪笑道。
周熠却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站住。”朱宏大怒，掏出手枪。
杜成等人脸色一变，不敢贸然挡住枪口。
“再不站住，老子要开枪了。”
周熠宛若未闻。周遭的客人们吓得尖叫着退得更远。
阿南脸色一沉。
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得“嘭”的一声枪响，朱宏的配枪已然落入阿南的手中。
朱宏面如死灰，双眼直勾勾望着面前的年轻人。
“队长。”警员们纷纷掏出配枪。
朱宏扬手拦住他们。
“把这个交给傅山海，他自然不会为难你。说不定，还会感激你。”阿南恭谨地举着金色龙形徽章道。
看着灿灿生辉的徽章，杜成不由冷汗涔涔。果然是他！果然是周庄的熠少爷！
朱宏也是老警员了，自然知道这枚徽章的来历，知道它代表的意义，不由脸色大变，目露惶恐之色。
“收好了。”阿南轻哼一声，“这个还你。”说着将枪丢还给他，转身追周熠去了，留下满堂惊惶又诧异的诸人。
元康医院门口。
顾浅如静静地站在柏油马路边翘首等候。
大道两边的树木，笔直高挺。枯黄的落叶片片凋零，在风里旋转着飞舞。
今日没有阳光，然而蔚蓝的天空高远而清澈，洁白的云朵漫卷轻飞。秋意几许的凉风徐徐地吹，令人格外的舒心惬意，又带了几丝慵懒之意。
顾浅如昨夜一宿没睡，立于飘着淡淡清香的风中，几丝困意渐渐袭上眼角眉梢。
周熠到的时候，便看见顾浅如半倚在树，面色娇懒双目朦胧，心里又是疼惜又是悸动。
“回饭店休息吧？”
“不用啦。语霏刚醒，我想多陪陪她。”顾浅如抬眉嫣然一笑。
“那……现在要回去看她吗？”
“沈妈妈在喂她吃东西呢。哎呀，我饿了。明明刚才还不饿还不想吃呢。”
周熠看着蹙着眉，却难得可爱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
“走吧。我也饿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就在这附近吃吧。”
“好。”
两人十指紧扣，行走在凉凉的秋风中，心里却暖暖的甜甜的。
环境雅致的湘菜馆，两人寻了靠窗的位子等候。
天空很蓝，云朵洁白。远远的，依稀能看见汹涌起伏的大海。
顾浅如看着看着，居然沉沉睡去。
俊逸的脸庞，如水般的温柔。周熠轻轻地，将她揽进怀中。
……
沈语霏虚软无力地靠在柔软的靠枕上。自鬼门关徘徊了一圈，面色依然惨白得一丝血迹也无，然而终归是有了些许生气。
“谢谢你。”沈语霏虚弱地笑笑，去摸索顾浅如的手。
顾浅如也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反握住她冰凉瘦削的小手。
“浅浅，对不起。”
“别这么说。”顾浅如微微一怔柔声道。
“我……”沈语霏艰难地缓缓偏过脸看了眼坐得较远处的傅云，又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语霏，我……”顾浅如欲言又止。
“浅浅，你不可以跟他在一起。”沈语霏微微摇头缓缓道。
顾浅如再次怔住，不明所以地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
“对不起，请不要为了我，失去自己的幸福。”沈语霏努力说着话，双眸盛满了浓浓的歉意，“我努力醒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语霏……”顾浅如有些动容地抓紧她的手指。
边上的花静娴亦是感动得泪眼朦胧。
“我已经不爱他了。此生，我都不想再见看他。浅浅，让他消失好吗？”
“好，好……”抹去忍不住蹦出的泪珠，顾浅如笑笑迭声道。
“静姐姐……”
花静娴亦蹲下身子应了声。
“我以后，可以喊你姐姐吗？”
“当然可以。”花静娴哽咽道。
“姐姐，谢谢你！”沈语霏看着她大大的黑眼圈，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六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一时，彼此都没有言语。
傅云看在眼里，却有些不耐。沈语霏声音虽轻，他还是听见了。他心里巴不得彼此再也不要见面。可是，又没那个胆子自己先开溜。
“看见了吗？你想不想试试，子弹穿瞳而过的感觉。”
想起那把顶在他左眼上的枪，想起那个劫持他的男人森冷的话，傅云就冷不住打个寒战。
“你们这是怎么了？”沈妈妈拿了炖品推门进来，看三人脸上都挂满珠帘，不由感动又怜惜道，“三姐妹说什么呢？怎么都掉金豆子了？这可不好哦！小霏，医生可嘱咐你不许哭的哦！”
“就是就是。”顾浅如抹去泪水笑道。
“阿姨说得对。语霏，你以后可要开开心心的哦！”花静娴亦笑道，起身去帮忙盛汤水。
“嗯嗯。”沈语霏微笑着点头。
“都来尝尝阿姨熬的鸡汤吧。”沈阿姨笑着招呼道。
“阿姨，他不爱喝汤的。”花静娴笑着取过沈妈妈欲端去给傅云的那份扬声道。“这碗给我吧。”
“嗯？”沈妈妈诧异地看了看顾浅如。
“是的阿姨，不用管他的。”顾浅如瞥了眼傅云亦笑道。
“小伙子没口福咯！”沈妈妈戏谑地笑笑，转身去给女儿侍弄去了。
天色渐晚。告别出来，凉爽的秋分拂面，分外舒心。
站点离医院有点小远。顾浅如一边欣赏夜色，一边沿了人行道慢慢地走。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身畔。顾浅如一惊，蹙了蹙望去。徐徐摇下的车窗内，赫然是周熠。
“怎么是你？”顾浅如诧异地喃喃问道，心里蓦然涌起甜蜜的感觉。是不是，恋爱的时候，想到他他便会出现？顾浅如默默地想。恋爱！猛然一惊，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诧异不已。恋爱……
“发什么呆？叫你半天也不应。”周熠打开车门道。
“啊！”顾浅如惊呼，拍拍自己的双颊，“哦哦，我刚才在想语霏和小娴。”
“上车。”周熠扬眉道。
“哦。”
正是下班高峰期，一路拥堵。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顾浅如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你是特地过来接我的吗？”
“不是。”
“哦。”顾浅如尴尬地咬咬嘴唇，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的，问什么嘛！自己这是怎么了？
看着她怪异的表情，周熠不由扑哧一笑，握住她的左手。
“我没走。”
“什么？”顾浅如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他的话中意思。
“我说，我一直在那里等你。”
“啊！”顾浅如惊呼，脸上烫红烫红的。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和欢喜。
“你脸红了。”
“哪有。”
“我看错了？”
“本来就是。”
“我看看……”说着抚上她的脸颊，“这么烫，还说没有。”
“喂……你干吗啊？开车啦！”顾浅如羞涩地拍开他的大手娇声道。
周熠不由笑出声来。一手执意握住她的手，一手掌控方向盘。
“别动。”
车子经过金田路口的时候，顾浅如忽然想起许慕松。他还在警察局吗？
“怎么突然不说话？”
“我……我想……”顾浅如看了看他的侧脸，欲言又止。
金田分局自窗外一闪而过。顾浅如忍不住贴紧车窗向后看。
“他没事。”周熠忽然道。
“呃？”
“小小金田分局哪动得了他。”
“是吗？”
“你是不相信他的能耐？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顾浅如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些绕口。
“不是啦。”嘴上说着，心里却仍有丝犹疑。
车子忽然调转。顾浅如吃了一惊。片刻，车子停在金田分局门口。
“我在这里等你。”
“好。”顾浅如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
是，若是不亲眼见到不亲耳听到，她就是放心不下。
周熠蹙着眉，透过玻璃，定定看着她走进警局，心里有些醋意。不过一会，便见她出来。
“他没事吧？”
“警察说昨夜就放人了。说是一场误会。”
“那你表情怪怪的，在想什么？”
“好奇怪，昨夜那帮人，突然都不见了。”
周熠嘴角一扬，却没再接话。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昨夜的那几个人，今天下午都已经被革职了。
看来傅山海确实城府极深。为了平息总军区的压力，更为了讨好他，居然不惜牺牲那些个警员的前程。周熠想着不由面色一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