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花逝三
回到饭店。阿东阿南等四人已侯在门口。
“少爷，傅山海来了。在夏宫设宴，说是专程给你赔罪。”阿东上前报备道。
“你有事的话你先去忙。不用管我的。”顾浅如笑笑道。
“我唯一的事，就是陪女朋友吃饭。”周熠牵起她的手边走边道，“阿东，你去，说不必了。”
华悦饭店夏宫。是中餐最雅致的包间。待阿东离开，傅云才拍案愤起。
“爸，他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住口。”傅山海阴沉着脸吼道。
“你儿子我啊，被他们打得这么惨，你不给报仇，还请人家吃饭。哈哈，看人家根本不甩你。还堂堂市公安局局长呢。”
“啪”的一声，傅云脸上顿时鲜红的掌印。
“山海，”汪晓晓惊呼道，连忙起身走至儿子身边查看。“你出手太重了。”
“妈……”傅云捂着脸疼得龇牙咧嘴。
“慈母多败儿。”傅山海冷哼了句，转身离去。
……
回到B城，周熠和顾浅如之间，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
那天晚上聚餐前还好好的。当他们手牵手，出现在阿洛阿辰阿炎面前时，一切都变了。
顾浅如每每想起阿洛那时看她的眼神，询问、震惊、幽怨、心痛、难过夹杂在一起，如一张密密沉沉的铁网将她牢牢套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浅浅学姐，你喜欢熠吗？”
“不喜欢。”
“这样啊……”
“你不是不想他喜欢上任何人，不想有女生呆在他的身边吗？”
“作为一起长大的好兄弟，不管他喜欢上谁，我应当支持他祝福他的。可是……可是为了一个人，我不想……”
“那个人……”
“那个人爱他，爱得失去生命。”
那日傍晚和阿洛的对话，一字一字清晰地在她耳边回荡。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不安的感觉。
阿洛……那个人……他们……
可是，她无法找谁问出心底的疑惑。
和他之间，便总有一道高高的莫名其妙的难以跨越的门槛。
其实，每每看见他在教学楼下静静等候的样子，她的心里是甜蜜的，甚至有些心疼的感觉。
常常会有夕阳红红的余辉渲染了大半片天空。簌簌而落的枯叶，也带了日暮的气息纷纷扬扬，平添了几分眷眷不舍的悲壮情思。他坐下古树下的木长椅上，静静地一边听歌一天等她下课。有时候会凝望着她教室的方向，神情冷峻眸光幽深，让人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
这样的少年，却独有股动人心魂的吸引力。只要他一出现，整栋外语系的教学楼，便是春心躁动，秋波汹涌。
顾浅如常常想，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么她早已死千次了；如果腹语能诅咒死人，那么她早已死上万次了。可是，为什么曾经那样厌恶的事情，现在却有几丝窃喜几分甜蜜呢？
喜欢上他了吗？透过玻璃窗，顾浅如偷偷望向古树下的他。什么时候起，她既然放弃习惯的三排侧中，占据偏后排的靠窗位子呢？
“浅浅。”姜薇捅捅她的胳膊神神秘秘小声问道，“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看什么呢？哦哦……他来了呀！”
顾浅如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认认真真的看屏幕记笔记，一颗心却还在荡啊荡的。却怎么也荡不过那高高的门槛。
写着写着，顾浅如又莫名地愣起神来。冷不丁的，一张字条递过来。不禁犹疑地看了眼姜薇。
“你怎么了？自从Q城回来后，你总是发呆，很沉默。我们很担心你。”
心底霎时涌过一股暖流，柔软柔软的。顾浅如抬手望了望姜薇，还有她边上的杨珍珍和倾兰。她们三人都关切地看着她。顾浅如不由扬起抹温柔的笑容，轻轻摇摇头，回复字条。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是因为阿洛吗？”
顾浅如诧异地看向她们三人。她们，都看出来了吗？
“浅，喜欢谁，要勇敢点。开心，是可以自己给自己的。我们真的不想看到你这样忧伤的样子。加油哦！”
如果说刚才，只是因为被关心而感动，那么此刻顾浅如心里却有一种被鼓励的振奋感，双眸蓦然晶亮晶亮的。
喜欢谁，要勇敢点。开心，是可以自己给自己的。真的这样吗？心里默默地想，不由转过脸去看夕阳下孤单守候的他。
“嗯。”
回了个字过去，望着她们三人，笑着点头。
三女不由吐吐舌头，开心的相视一笑。原本一直不敢说些劝慰的话，怕她不高兴。早知如此，也不用到这会才战战兢兢地写字条支招了。
终于结束了一上午的课。倾兰三人抢过她的课本书包，识趣的先行离去。
顾浅如羞涩地笑笑，方抬步朝周熠走去。
周熠已取下右边的耳塞，站起身来。见她第一次主动朝她走来，不由静静地驻足，凝望着她。
“去明湖走走，好吗？”
“好。”周熠眸底刹那闪过丝诧异，随即嘴角弯起一道柔和的弧。
没有特地抄近路，也没有故意避开人潮涌动的大道，只是朝东门明湖的方向信步而走。
凉凉的秋风轻轻吹拂，盘起的发有几缕散落，在脸上飞舞纠结。顾浅如微微偏了头，习惯性地抬手将发丝往耳后拨弄。
“怎么了？”见周熠微笑着看她，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这个动作，比任何人做起来都好看。静静地看着，也是一种宁静的享受。
“我要喝可乐。”
“嗯？”周熠蹙了蹙眉。
“百事。”顾浅如扑哧一笑，指指不远处的小卖部。
“在这等我。”周熠扬了扬眉，笑道。
“好。要冰的哦！”
顾浅如在草地上坐下，微笑着看他小跑的背影，心里仿佛有朵美丽的花儿慢慢绽放。
夕阳已经完全沉落天际。空中的红霞也渐渐消散。
将拉环打开，插上吸管，才将可乐递到她的手上。
顾浅如默默地接过，吸了一口。透心的冰凉，却是感动的温暖。
曾在论坛上看到有帖子谈论过男友为女友开饮料瓶的事。许多人都说，这是男友体贴女友爱惜女友的表现。也有很多人嗤之以鼻。可是，当她身临其境，她想说，接过男友已开好瓶盖的饮料的那一刻，至少是温馨的。
“你怎么不喝？”
“也就你们女生爱喝这东西。”
“谁说的？”
周熠笑笑不语，伸手将她拉起。
“我和弟弟都非常爱喝可乐。小时候，只有到过年，妈妈才会给买给我们。”顾浅如遥遥望着天际忆起往事，淡淡的笑容宁静悠远，还有些淡淡的感伤，“那时候，我们哪知道什么百事啊，可口啊，只知道黑颜色的是可乐，绿颜色的是健力宝。”说到这不由笑了笑，“但是其实，妈妈买给我们的只是一种果子酒，味道有点儿像，但是便宜很多。妈妈用可乐瓶子换好装给我们。我和弟弟那时都不知道呢。都舍不得喝，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我们俩就倒一点点，爬到天台干杯。还装作醉酒的样子。超好玩的。”
那样的情景，周熠是无法想象的。在他十九年的生命中，贫穷从来不曾出现过在他的视野。可是听着她的诉说，看她笑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心疼不已的感觉。
“你什么表情啊？”顾浅如歪了脑袋看他，有些不满地道。
“没有啊！”
“喂，我可是在跟你分享我的开心往事，你怎么好像很不屑的样子？”
周熠心里一震。
“那我不跟你说啦。”说罢，扭头朝明湖方向走去。
“我没有不屑。”周熠有些急了追上去。“真的！”
顾浅如扑哧一笑。
“逗你玩的啦。”
……
姜薇说，初恋是纯纯的，就像凝脂般的******儿，睡梦中也闻得见沁人心脾的清香。
杨珍珍说，初恋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所以酸着也是甜的。
倾兰说，初恋应该是空谷清澈的鸟鸣，婉转无暇悦耳动听。
可是于顾浅如而言，初恋是柔软，是微笑，是依靠，是心跳，是失去地心引力般的悸动。
她的初恋，她的爱情呵！在她二十二岁这一年的深秋，终于姗姗走来。
秋日傍晚的B城，下过一场冷雨，天光刹那消逝，整个天幕宛如均匀地抹上漆黑的墨汁。
林间青石小路上，周熠和顾浅如相依缓步而行。
大大的衣兜里，十指紧扣，暖意融融。
“冷吗？”
“不冷。”顾浅如摇头微微一笑。
望着近在咫尺的9号楼，橘红的灯光流转着温柔的暖韵。周熠不由迟疑地停住脚步，五指也不由微微收拢。
“怎么了？”
“你到了。”声音里已然浓浓地不舍。
顾浅如心里蓦然感动，柔软如斯。忽然想到什么，挣脱开他的手翻找自己的包包。
周熠不解地望着她。
“给你。”
淡淡的灯光中，顾浅如的双眸浸染了水泽般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周熠疑惑地接过。
“手电筒啦。”
“手电筒？”周熠把弄着手里精致小巧的亮橙色物件，狐疑问道。
“嗯。按钮在这里。”
一束暖阳般的光线射出来，彼此周身顿时光亮了许多。
周熠仍然有些不解，抬眸看着她的绯色娇颜，心里蓦然一动。
“那个……我看天色黑得快，就……”顾浅如有些不自在的解释道。
周熠嘴角一弯，望着她含笑不语。
“反正，你好好收着。”顾浅如只觉得双颊越发的滚烫，不由垂了垂眉道。
“嗯。”周熠笑着应道。
“那……那我先回去了。”说罢逃也似的转身跑进院子。
周熠握着手电筒，心里暖暖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盛满甜蜜的心绪。
顾浅如一口气爬上五楼，气喘吁吁地趴在凉凉的围栏上望向周熠站着的方向。好一会，才稍稍看清一束暖光旁的他的身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宛如春意荡漾的池中欢跃的小鲤鱼。
周熠亦是抬眸定定地望向她。看不清她的容颜，然而她的一颦一笑，深深镌刻在了心里，远远地看着她也如近在眼前般。
当那束暖光渐行渐远，消失不见，顾浅如才折身回房。
门未开，顾浅如便听见姜薇和杨珍珍的笑骂声。
开门而进，只听“啪”一声，颜色绚丽如七色彩虹的呼啦圈重重掉落在地。抬眉，见倾兰红彤彤的脸苦哈哈地，不由微微一笑。
“浅，我看我快不行了，真是气死我了。”姜薇摆摆手恨恨地道，一屁股坐在床沿。
“我也是。命不久矣啊！”杨珍珍随声附和道。
“倾兰，还没学会吗？”顾浅如边换鞋子边笑着问道。
倾兰拾起呼啦圈，可怜兮兮地摇摇头。
“你你你……哼，笨得跟猪一样。”杨珍珍见状，更是恨铁不成钢，戳着她的脑门气咻咻道，“第一天你给老娘转半圈也就算了。第二天一圈，第三天两圈。好吧，这样也行。可是倾兰同学，这都一个星期了，你好歹也给老娘转上七圈成不成？哦！气死我了！”说到这，又做心碎状道，“倾兰同学，你伤害了我们脆弱的心。”
“好了啦。”顾浅如没好气笑道，“谁让你们逼她学呼啦圈的。”
“我们这不是为了她的人生大事着想嘛。”姜薇扬眉道，又偏过头指挥到，“去，给师傅倒杯水。”
“哦！”倾兰小媳妇似的应道。
“就是。”杨珍珍接过呼啦圈，边摇边问道，“倾兰，你想不想变瘦？想不想变美？”
但见她摇得风生水起，柳腰曼妙多姿，倾兰看得眼睛都直了。
“想。”
“那你还学不学？”
“学。”倾兰屁颠屁颠地奉上茶，很没志气地应道。
杨珍珍朝顾浅如媚眼一抛，得意地笑笑，摇得更是婀娜多姿。
顾浅如无奈地摇摇头，自去开启电脑。
自Q城回来，一直没再上《百祭风云》。一来是因为课业忙，二则是因为周熠。心里，隐隐有些想逃避虚拟里的某人。然而今天，她想，该是面对的时候了。
刚登陆界面，好友头像便在闪。心里不由咯噔了下。是他吗？点开，却是炊烟淡淡的。傲捕风的名字，是暗淡的灰色。不由松了口气，才去看炊烟发来的信息内容。
信息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的。
“浅，我现在网吧。与他初次遇见的地方，我想和过去告别。你知道吗？其实心里好复杂好感慨。这个位子，老板说机子坏了早已换过。呵呵！刚才登陆第一次一起玩的那款游戏。游戏也早已黄了。一切都已变了不复存在，而我，却执迷其中不愿相信。谢谢你，浅，爱你！我现在终于醒来。我要好好的！（笑脸表情）”
顾浅如看得感动，看得欣喜。没有什么，比看见亲人朋友好好的生活更让人开心了。不是吗？
谁说人生不可以重来？其实若是有决心，随时可以告别过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将孩子召唤出来。粉雕玉琢的小童子，梳着朝天小辫，活蹦乱跳地闹着环佩叮当，嘴里一个劲地咿呀咿呀“娘亲娘亲”唤着。顾浅如看得眉眼含笑，心里十分不舍。
带着孩子，走过游戏里每一处曾去过的风景，美好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便是从前同傲帮激战的日子，也变得美好令人难忘。同帮里的人一一致歉道别，又等了好一会还不见傲捕风上线，顾浅如将号开至月老处。
那厢，周熠倚在窗前，端详着精致小巧的手电筒，心里美滋滋的。向来清冷紧绷的俊容，柔和得宛若天然美玉精雕而成。
“熠。”阿辰推门进来，待见他深情款款的笑意，不由呆滞半晌。
“什么事？”周熠收起手电筒问道。
“你被甩了。”阿辰这才回过神。
“什么？”周熠蹙起眉头，大惑不解。被甩？
“浅浅眉如剑刚才强制离婚了。”
周熠脸色一变，一颗心猛然一沉，几步走至客厅的电脑面前飞快登陆游戏。
“对不起，我食言了。”顾浅如轻敲几字发送过去。
正要下线，却见好友栏在闪，点开一看不由脸色一囧。
傲捕风：“为什么？”
顾浅如想了想，应道：“男友不喜欢。”
电脑面前的周熠怔了怔，随即狂喜如汹涌的浪潮，几乎将他淹没。一颗心，仿佛突然自谷底，飞入云霄。
“对不起。”再次道歉，顾浅如飞快下线。再见了，百祭风云。心里默默地念，有些黯然。好一会，手机突然震动，是周熠发来信息。
“我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