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约定一
顾浅如飞快跑下楼梯。
寝室大楼紧闭的铁门外，一束暖阳般的光线射向漆黑的苍穹。淡淡的光晕里，他的身影隐约可辨。
顾浅如心里暖暖的，甜甜的，眼角眉梢也含了几分春意。
她以为自己表现地较之别的恋爱中的女生淡然平和，殊不知，甜蜜如花香般随风飘溢，便是睫毛的一次翕动，也是浸染了爱情的气味。
门卫大叔见是她，也没有多加为难，一边开铁锁一边千叮万嘱外出小心。顾浅如含笑道过谢，便往周熠快步走去。
“你怎么来了？”
周熠一把将她拥入怀中，俊脸摩挲着她的秀发。
“想你了。”
一颗芳心顿时柔软如诗，任由他紧紧抱着。
“浅浅……”
“嗯？”顾浅如低低应道。听他似乎欲言又止，不由柔声问道，“怎么了？”
“浅浅，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的人欺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什么？”顾浅如身子不由一僵，刚刚还暖意融融的一颗心倏然一冷。他，这是什么意思？欺骗？
周熠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心里一紧。
“会吗，浅浅你会原谅他吗？”
“为什么要欺骗呢？”顾浅如微微挣脱，仰首问道。
“他是无心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你会原谅他吗？”
听着他有些焦急的语调，淡淡光晕那熠熠闪烁的眸子，顾浅如的一颗心越来越沉。他说是他自己吗？他想说什么呢？他是不是，其实是不喜欢她的呢？
“我不知道。”微微摇头，有些黯然地喃喃道。
“浅浅……”
“下雨了，我先回去了。”
漆黑的夜色里，突然间，冷雨如细箭自天幕悄无声息的飞落。
“你也快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顾浅如强颜笑了笑道。
“好。我看你进去。”周熠默默看着她道。
“嗯。”
刚跑进大院，头顶便是一声巨雷炸开，闪电凌厉地掠过。心里倏然一惊，不由回头。铁门外，古木下，周熠依然痴然而立。
“快回去吧。”顾浅如朝他招招手喊道。
“你快上去。”
“不要，我要看你先回去。”抓着铁门栏杆，顾浅如执拗道。
待那束暖光消失不见，顾浅如才跑进楼梯间。身子已然淋湿，冷风袭来，不由冷得浑身颤抖。脑海里却不停盘旋着他刚才的话。
欺骗，好可怕的字眼！
即便是善意的欺骗，即便只是因为有暂时无法说开的理由，也许也会终成憾事，甚至是错事！
顾浅如想到自己年少时的举动，不由心里黯然。
那样的话，原不原谅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到寝室，顾浅如换上淡淡笑颜，倾兰三人不疑有他，兀自激烈地讨论。
“浅浅，陌梨和眉剑，你更喜欢哪个？二选一哦！”杨珍珍手里握着小说《百祭》，扬声问道。
“浅喜欢眉剑的啦！”倾兰笑道。
“司徒倾兰！”杨珍珍暴怒吼道，“你到底站哪边的？”
“哦。”倾兰委屈的撅起小嘴应了声。
“哼，浅肯定喜欢眉剑。对吧，浅？”上铺的姜薇探下脸，得意地睨了杨珍珍一眼。
“嗯。”顾浅如换上干净的睡衣笑道。
“哈哈！浅，爱死你了。”姜薇得意地大笑道。
“你得瑟个什么劲啊？”杨珍珍撇撇嘴道，“二比二，你也没赢嘛！”
“哼！”
“对了浅，刚有人打你手机。”倾兰忽然道。
“哦。”顾浅如拿起手机一看，是炊烟打来的。回拨过去，却已是关机状态，不由蹙了蹙眉，也没多想。
一宿睡得不安稳。脑海里总想着周熠说的话。梦境一个一个地转换。她梦见自己千山万水到南极之地寻找周熠，求他随她回去。他却一脸漠然的说，他其实从未喜欢过她，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本就迷迷糊糊，睡得不沉，到凌晨5点左右，忽然被枕头底下的手机震动震醒。蹙了蹙眉，摸起来一看，竟是花静娴打来的，不由万分惊诧。
“浅浅……”刚一出声，花静娴就泣不成声。
“小娴，怎么了？别哭，出什么事了？”顾浅如大惊，睡意刹那尽散，裹了被子坐起。
“语霏，语霏她……”
“语霏？语霏怎么了？”心里仿佛感觉到什么，声音也不由尖利起来。随意披了外套，走至阳台，戴上房门。“小娴，语霏出什么事了？”
“语霏她，她死了！”
“怎么可能？”全身蓦然冰冷，顾浅如无法抑制地颤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不可能……”
“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她……血肉模糊……失血过多……”
“我不信……我不信……”
“我也不敢相信……浅浅，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意外……”
“到底怎么回事？”顾浅如喃喃问道，泪流满面。“明明，明明她昨天晚上还有给我打电话的。”
“她昨天，重游和傅云一起去过的地方。她说，她说要和过去告别，重新开始……”
“嗯。她也有跟我讲……”
“在金田路口，最后一站……被车给撞了……”说到这，花静娴已完全泣不成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又是车祸！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多车祸……”
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渐亮了，直到寂静的校园，开始人声涌动，顾浅如才动了动早已僵冷酸麻的手脚，稍稍换了个姿势。
苍白的脸上，泪痕斑斑，红红的双眼肿得骇人。
“浅，你怎么坐在地上？”睡眼惺忪的倾兰奇怪地问道。
她是起来上厕厕的，听见阳台上的响动，不由奇怪地开门看看。顾浅如一向起得比她们早，也经常在阳台上晨读。只是，浓秋的清晨，这么冷，她怎么会坐在地上呢。而且，她手里，根本没有书。
听见询问，顾浅如茫然地回眸。
“浅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看见她肿得核桃般的双眼，倾兰惊骇得睡意全无。
“没事。”顾浅如摇摇头道。浓重的鼻音，口齿不清。
“快起来，这么冷，回房间啦。你看，都冻成这样了。”
“嗯。”顾浅如听话的起身。手脚过于僵冷，刚动身，不由一个大大的踉跄，两人险些都摔倒。
“看你，浑身冰冷城这样。”倾兰心疼地道。
顾浅如扯眉淡淡一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想喝水。”
倾兰飞快倒了杯热开水给她喝下，仔仔细细给她盖好被子。想了想，拖下自己铺上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
“不用了，倾兰。你自己……”顾浅如摇摇头制止。
“没关系。我也要起床了。”倾兰阻止她掀被子道。
“那好吧。”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说话，顾浅如笑了笑合眼睡去。
……
“哭了一宿吗？浅浅，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难过？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倾兰站在床头，默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又是担心又是难过。“为什么你总是将心事藏在心里？朝夕相处两年多，你的心还是要对我们封闭吗？……”
看着她苍白的睡颜，紧蹙的眉，又不忍心再责备。虽然总感觉她有很多心事，很多秘密，觉得她笑的时候，也总是隐了层淡淡的忧伤，可是从未见她这样哭过。她究竟是怎么了呢？
取过充好电的暖水袋，塞进她的被窝，换好衣服出门。
深秋的清晨，气温格外低。倾兰不禁缩了缩脖子。从没这么早起过呢！从来，她都是赖床赖到被杨珍珍揪着才肯起床的。
晨跑了两圈，累得气喘吁吁，也总算是热得浑身冒汗。买好早餐折回寝室，姜薇和杨珍珍正睡眼惺忪地起床洗漱。
“姐妹们，早餐到咯！”
“天哪天哪！微微，是不是我眼睛出毛病了？”杨珍珍自浴室出来，惊讶地目瞪口呆。
“真是莫记馒头耶！”姜薇抢先拣起个热乎乎的馒头猛咬了口道，“倾兰，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啦？”
“不对劲。”杨珍珍仔细拍打好保湿霜，才走到桌边捏了个馒头边吃边盯着倾兰道。“倾兰，你是不是偷偷约会去了？”
“怎么可能？”倾兰翻了个白眼。
“那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懒母猪也会早起？还买早餐？”杨珍珍狐疑地问道。
“你就吃吧你。”倾兰没好气道，将豆浆倒到碗里，才拉开顾浅如的床帘。“浅……浅，起床吃早餐了。”
叫了半晌，也不见回应。
“我还以为浅浅晨读去了呢。”姜薇有些诧异。
“微微，浅发高烧。烧得好厉害！“倾兰猛然尖声叫道。
杨珍珍和姜薇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浅浅好像昨天哭了一宿。天亮的时候才看她睡下的。”倾兰有些焦急道。“怎么办，医务室老师也还没上班……”
“这么烫！得去医院。”杨珍珍当机立断到。
“好，我来背。”姜薇将馒头随手搁在桌上道。
“还是我来吧，我力气比较大。”倾兰抢着道。
“轮流吧。先给浅换衣服。”杨珍珍翻箱倒柜，找出件绯红的长款羽绒服道，“穿这件。微微，你给周熠打个电话吧。”
“哦。”
顾浅如并未昏迷，只是烧得昏昏沉沉地，实在懒得开口说话，任由她们折腾。
一面冷得浑身发抖，一面又热的宛似身在火海中。噩梦一重一重袭来，压得她浑浑噩噩，仿佛坠落无穷无尽的深渊，想看又看不清楚，想喊又喊不出来。
仿佛是世界末日，天地间只剩下这令人窒息的浓重雾气。苍茫的颜色，只看得见举在眼前的十指。没有声息，没有人迹，没有生气。
突然间一脚踩空，跌破雾霭，直直坠入万丈悬崖。浮云间，一叶扁舟御风而过。那船头迎风而立的，不正是周熠？顾浅如大喜，想大声喊他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惊骇得无以复加。终于，他回眸，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却又冷漠地别过脸去。
想问他为什么？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叶扁舟飞入云端，终于消失不见。
崖底又是另一番境地，寒风凛冽茫茫白雪冰冷刺骨。顾浅如四下张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浅浅，浅浅……”
颤抖着信步而行，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但见沈语霏笑意吟吟地站在彼端。
“浅浅，到这里来，跟我走吧。”
“好。”顾浅如欣喜应道。
咦？我可以开口说话了。顾浅如心里一阵欢喜，正要询问去哪里，沈语霏的身子却飘忽起来，越来越淡，渐渐淡若轻浅的几缕墨迹。
“语霏……”顾浅如害怕地伸手去抓她。
“浅浅，救我！救我……”沈语霏惊恐地回眸求救。
“语霏……”
然而，宛如一丝清风，沈语霏终于消失无迹。
“浅浅……浅浅，醒醒。”
耳边有人焦急地低声呼喊。
顾浅如缓缓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周熠俊逸担忧的面容。
“浅浅，不怕，是噩梦。”周熠心疼地拭去她额上的汗珠柔声道。
“熠。”嘴唇蠕蠕，声音细弱蚊蝇。
“我在这里。”周熠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
“熠，抱抱我。”
周熠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
“语霏，我梦见语霏不见了。”顾浅如难过地道。
“不怕，那是梦。”周熠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
“不是梦，不是梦……”顾浅如轻轻摇头喃喃道，“是真的……”
“浅浅……”
“是真的……语霏她，她死了！车祸……为什么又是车祸……”说着，埋在他胸前低声哭了起来。“刚才，她向我求救……”
周熠心里一惊。车祸？那个女孩，他虽然不曾见过，可是记忆深刻。她真的死了吗？
“我救不了她，救不了妈妈，也救不了小京……他们……”顾浅如哭得泣不成声。
梦境，现实；过去，现在，搅和在一起，她一时恍惚得难以分清。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哭着哭着，竟又睡了过去，嘴里还喃喃喊着“妈妈”、“小京”。
周熠轻轻擦去她脸上残存的泪珠，心疼极了。想要一辈子好好守护她的感觉，强烈得满心满脑都只剩下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