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玉祥
那时,他们两家只隔着一道篱笆墙。
她家院内有架葡萄,是秋了,葡萄熟成紫色,蛮诱人。她常常守在葡萄架下,听见院外脚步声,就摘一串丢过去。他接着捧在手上,冲院内愣神儿,而后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她躲在院内角落里,听他吃葡萄的声音美妙极了。她在学校里听老师说过钢琴王子理查德·克莱德曼,她想,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也不过如此。
光阴荏苒,一晃她就长成了大姑娘,他也长成了挺拔的男子汉。只是那架葡萄,仍然叶碧果厚,到了秋天,成熟了,一串串挂在那儿,阳光透过叶隙烙上去,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这年秋天,听见院外脚步声,她就摘串葡萄丢过去,而后躲在院内角落里,准备听他吃葡萄的绝妙声音,可他却手捧着葡萄,径直向院内走过来,当着她的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葡萄汁顺着下巴淌下去,洇紫了他的衬衣,他全然不顾,还说,好吃,真好吃。她莞尔笑笑,顺手又摘了串递过去,他接过,掏出手帕裹了,给她说,带部队上吃。那一刻,她心里涌出淡淡的失落和怅悯。她问,几时走,他说,明天。她木愣愣地怔在那里。
此后,每到葡萄成熟的季节,她都给他寄去一串。
他收到后,小心翼翼地放进玻璃瓶里,密封,用针管抽去空气,摆在写字桌上。
一次,他奉命执行任务去了,回来时,丢了右腿。那天,他一口气开启了六个玻璃瓶,并喊来战友们,嚷:吃,都给我吃!战友们没有去动那瓶子,谁个心里不清楚他的痛苦和悲哀!
之后,他给她写了信。
翌年春,她承包了村东的那片荒山,贷款购了葡萄苗,栽上后,她在山上垒间土屋,浇水、施肥、松土,不几年,荒山绿叶蔽日,到了秋天,熟成紫色,阳光透过叶隙烙上去,晶莹剔透,好看极了。可她,却在往山下运葡萄时不慎摔下山崖……
他回家探亲时,已是一名上尉军官,安了假肢的右腿,已看不出残疾的印痕,踏上村口,他一眼望见那片绿海般的葡萄园,啧啧称好,一边的村支书告诉他,这葡萄园原是璐璐栽的,可璐璐她……
璐璐?璐璐她怎么了?
六年前……
村支书指指山岗上的那间土垒小屋,说,璐璐交待过,只有你才可以进去。
上尉重重地点点头。
上尉推开小屋的门,土垒的泥床上,放着一条右腿假肢……
上尉泪流如注。
只是那架葡萄,仍然叶碧果厚,到了秋天,成熟了,一串串挂在那儿,阳光透过叶隙烙上去,晶莹剔透,好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