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房中,他将我粗鲁摔去床榻上,冷笑关门道:“现如今就我们二人了,说吧,你想如何杀我?我倒想瞧瞧,你要如何方能杀我?口口声声说要杀我,现今给你机会又不要?”我混乱的脑袋总算有了些理智,恹恹地将脸埋于薄被中,虚弱地道:“我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想休息,好累,真的好累……”“是吗?以后休得胡说,世道若逼我如此,就算我凶残也罢,怎样都好,都是身不由己,至少对你,还算是手下留情了,若不是看四弟面子,我早就……置你于死地!”他冷冷地道。我双目紧合着,手紧紧攥住被子,门倏地再度被关上,知他出去,我才将被子掀开,凝咽地坐着,满腹的委屈与难过皆化成止不住的泪水。
正如同他所说,我能杀的有谁?幸福呀,你当真离我太远了,就算想抓住亦是无能为力,以后的我将何去何从,我真的不知道,有谁可以告诉我,以后的我能做什么?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泪水在无人时默默淌着,湿了衣,湿了枕,也肿了眼……这一瞬间的绝望,让我满心凄苦不堪,虚弱至极,伤心至极,我已无力隐匿胸中的怨怼,我真的好恨,好恨啊……将夜明珠紧紧合于掌心,噙着泪,痛哭道:“带我回去吧……求你带我回去,既然带我来,是否证明有何天意?但是现在的我,不想待在这里,求求你,带我回去,我想要回去,求你了……”门再次被轻推了开,慕容恪走了进来,见我并无安睡,只是哭泣,便试探问道:“你还好吗?别伤心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就你一个人回来?他离开你了?是不是这样?”“是!”我斩钉截铁地回着他,泪水却落得更凶,悲戚道,“其实以前的我真的想逃避他,他为我付出了很多,甚至连性命也可以丢弃,可是我不懂,当我面对自己的感情时,他会离我而去,说什么舍不得我,才不能和我在一起,都是骗人的,我却像个三岁小孩,任他欺骗,为何男人宁愿为国效忠,却连一点点奢望也不留给女人?人,真的可以转变得如此快吗?成亲与效忠真的不能并存吗?我不懂……真的不懂……”“你不需要懂,因为这便是男人……好些休息吧,不要再哭了,你的泪,他们看不到,对不对?又何苦为难自己,伤了自己呢?或许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世间如此大,又何必非他不嫁?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他淡然开口,表情仍是温和的,平静无波……只是声音中流露出酸楚。“真的是这样吗?”我仰面望着他,漫延的怆然和伤悲却更为浓烈,为何当我知道自己的心时,遇到的竟然是如此的对待?老天爷当真不公平!他说他的性命都是我的,可是却可以为了别人的性命而丢弃我,男人都是如此负心薄性吗?是不是我想真心待他,都是如此困难!他轻叹坐于我床畔,温柔地道:“别想这么多好吗?你先休息,我知道你已经很疲惫了,所以你安心休息。”
“是啊,我真的好累,可是你别离开,我害怕黑夜的味道,好孤独,好无助,我真的好茫然,以后的路在哪里,这是乱世,为何都要丢下我不管。或许再过些日子我便可以将他淡忘了,我一定会忘了他,若不能,我会疯的,真的会疯的……”我彷徨地紧盯着他,现在的我,真的好伤心,两年才敢面对的感情,一瞬间又消失无踪了,与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很幸福……他轻扶着我躺下,轻柔道:“我会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你,你睡吧,好好休息,那样才会有力气,对不对?所以你闭上眼,不要想其他的,好好睡着就成了。
”“你真的会陪在这里对不对,要陪着我,不能离开我……”我思绪真的好混乱,整个人好像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谁来救救我,再想下去,我会疯的……真的会疯!“嗯,我会陪着你!”他认真承诺,将我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望着我,重复道,“我会陪着你,睡吧,醒了就没事了,安心地睡吧。醒来的你,会忘记一切……”“真的吗……”我迷茫地盯着他,胸口却加倍的扯痛,睡吧,睡了就不会痛了……这一觉,我睡得好不安稳,噩梦缠绕,自寤寐中惊醒。夜,依然是黑夜,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好孤独、好冷清、好寂寞……我要疯了,为何没人来救我……冉闵,苏蔡,你们在哪里?为何都要抛弃我,我神智真的不清醒了,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终是没有疯,只是神智当真不太清醒,想什么都是朦胧的,不敢去想,不愿去想,经常一个人呆坐在房里,不答理任何人,一个人喃喃自语……我知道,我已是被逼近疯癫的病症,所以遏力保持平静,每天除了睡便是睡,因清醒时再想,我当真会疯。
心早已千疮百孔,似乎早已痛得……忘了痛!神色仍是凄惶,人亦是冷漠毫无生机。代王什翼犍(拓跋)又向燕求婚,燕王慕容让他献出一千匹马作为聘礼,什翼犍不肯给,又骄傲自大,毫无女婿应有的礼节。八月,慕容派王太子慕容俊率军师慕容评等人进攻代国。什翼犍率领士众避开,燕军没有遇见敌人,于是返回。冬季,十一月,己巳(二十二日),东晋大赦天下。快到年初了,他会来吗?若他不来,我会去死。死总比疯好,疯了就再也无法思念他了,北方的大雪下个没完,我的心亦如它那般寒冷彻骨,百花凋落了,梅花却要在这个季节悄然绽放了,给凋敝的冬天带来一丝生气,冬天有它不会孤独,但我却是孤独的……院里的梅花开得格外艳丽,它是那么的孤寂无依,陪伴它的只有刺骨的寒风,和那皑皑的白雪与它交相辉映,脆弱中的坚强应当是说梅花了吧,与冉闵在梅花下的诺言又浮上心头……“我们成亲吧,好不好?我要将你用大红花轿抬进门!虽然是妾,但比妻更让我深爱!成亲吧,永远不要再离开我了!”
“那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外面是乱世,我们就在山里盖所房子,男耕女织,日出而做,日落而熄,你说好不好?”,“不怎么好呀,你说我的家产全在将军府,待在这里不是变穷鬼了吗?还要男耕女织?我怕你什么都不会,成天只知道调皮,可如何是好?那我岂非很辛苦吗?这里都是穷人,我要上哪去偷银子来养活你?而且你对那些大婶大叔那么大方,我怕再多银子也不够你送了,再说了,我又不是神偷!”……眼中的泪再次聚集,景是人非,我依然是我,他呢,是否已经将我抛于脑后了,莲步走去梅花树下,任满天霜雪吹打着,折枝戴于头上,喃喃低语道:“驿外断桥边,寂静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众芳妒,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我心痛地盯着梅花,语言尽是悲伤。泪刚溢出眼眶,又被冻结,惨白的脸色,除了迷茫便只剩迷茫,黑眸已是失神涣散,我的心已如死灰了吧……应当是如此,继续移动着脚步,来到了荷花池,厚厚的冰遮盖住了湖水,穿着棉鞋在冰上行走着,离岸越来越远。慕容恪突地出现在岸边,脸色蓦然惨白,大声道:“天雪,你过来,若冰不稳固,你会摔下去的。
若摔下去了,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你过来再说,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我倏地转身,凄婉道:“他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我说会等到年初,可是没有……没有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在等他,天天在等,为什么……为什么全都要抛弃我!”泪水犹未干透,此刻又慢慢地涌上来,目中却更加茫然。“我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慕容恪,我真的快疯了,我想他想得快要疯了!慕容恪,从现在开始你记住我所说的每一个字!记住。”我漠然拭泪,声音格外悲凄。“你想说什么,你过来说好不好!”他亦是大声,神情满是焦急。
“你记住了,若我死后,将我火化,把骨灰送去赵国石闵将军府,记得了吗?”我悲痛大喊,缓缓闭上眼,向天嘶吼道,“老天爷,我怨你,当真怨你,我伊天雪,将会魂寄夜明珠,既然今生无法相守,那就魂魄永生永世与他相随!我要如此,老天爷!我恨你,真的好恨呀!”无边的痛楚与难过袭击了我的全身,悲厉的哀号是如此无奈与痛!雪,越下越大,我缓缓前行,在荷花池中舞动着,只为人生最后一次跳动,体态轻盈地旋转着,悲痛的泪无言掉落,与雪融合,脸色苍白如鬼魅,一心只为求死,其实我何尝不知未到年初,但我当真无心再等,因我的思绪已经无法控制,心中的痛已经无法补救,死,只是成全了我,亦只是解脱,这次,我当真想死!不知跳了多久,我停下舞步,望着依然呆滞伫立于岸边的慕容恪,在寒风刺骨的冬天发出让人战栗的阵阵笑声……那笑也是苦涩而揪心!心死了,泪水也早已干了,身子慢慢向后倒去,泪滑出脸颊,迷离的眼微闭着,掩去了眼中漫延的怆然和伤悲。慕容恪蓦地尖叫道:“不要……”那声音竟是悲痛至极!身子终于冲破了冰,向湖中沉陷,这一刻,我的心竟然如此坦然,将腰间的夜明珠,取出,扔向湖底……冰冷刺骨的湖水涌入口中,微笑亦在瞬间浮上面庞,生生世世,我都能魂魄相随了。就算死,我亦是高兴,死亡是什么?只是一个终点罢了,同样也是一个起点。死亡只是心脏停止跳动……我疲惫地睁开双眸,慕容恪的容颜映入眼帘,我终究还是没死成。嗓子突然极不舒服,咳嗽声不断,我怎么了?为何没死呢?是他救了我吗?“还好我跳下湖去救了你,湖水很冷,所以你的身子……”他突然缄默,担忧地凝视我道,“你的身子不太好了,虽然我救了你,可是你的寿命不太长了,大夫估计能活过明年就算不错了,天雪,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很坚强,对不对?大夫说你患的是劳疾,若休养得好,还可以多活几年,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