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花59块钱买北京大学翻译出版、18个月内印刷了4次的《社会学》,完全是因为作者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教授居然是从“喝咖啡”这个简单的行为切入,讲解如何“学习从社会学的角度思考问题”,让我这个好咖啡的社会学门外汉好生高兴。高兴就掏钱,买下这本重如砖头的教科书。吉登斯教授不愧为大师。他从一杯咖啡引出社会学的几个研究方向,顺势展开,近百万字的一本教科书,一气呵成。掩卷回想当年做学生,被迫啃那些或是翻译得晦涩难懂的御定经典,或是因为种种禁忌而胡编一气的社科教材,实在不堪回首。2007年,吉登斯教授大驾来粤讲学,众多中国“大腕”级学者捧场,结果南中国学界在2007年岁末发了一阵“吉登斯”高烧。
以我们“大成至圣文宣王”孔老夫子“学而优则仕”的标准,吉登斯教授可算是学人中的佼佼者了:就学问而言,他那些伦敦政经学院院长、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终身教授、中国社科院名誉院士等头衔,大概是买不来的;就仕途,英女王册封“终身贵族”、当选英国上议院议员,恐怕也是腐败不来的。这吉登斯教授,竟然在英夷化外之地以身作则,证实了闪烁着中华先祖大智慧的“学而优则仕”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是天下读书人追求的最高境界。不知道一众不远千里跑到南中国捧场的“大腕”级学者,究竟是敬佩吉登斯的学问,还是仰慕他的地位?也许都不尽然。一位名扬中华的学术名流说:“吉登斯教授的理论养活了我们这么多教授,也算是一种伟大的实践”,窃以为是由衷地道出了实情。本来某些中华学人就有靠注释前人“大智慧”为生的传统。单说一部《红楼梦》,养活了多少专家教授。近些年来,连开餐馆的老板也不甘落后,纠集一批专家,解码一桌“红楼宴”,敲那些腰缠万贯、庸俗粗鄙、又乐于附庸风雅的家伙一笔,竟然也大获成功。自一百几十年前西学东渐,搞点舶来之物糊弄一番,也成了一众“文人”功成名就的利器,至少混口饭吃,绝无问题。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同样的收获,我的成本比你低,我当然就比你厉害。这是市场规律啊!何必苦苦上下求索?对我们的专家教授之顶礼膜拜与由衷感恩,安东尼·吉登斯这不知好歹的英夷“鬼佬”似乎并不领情。这家伙居然婉转批评中国学者专门研究他的理论而不是现实的社会问题。当然他有资格提出批评。他那部我们趋之若鹜的《社会学》,书是“原创”的书,理论是自成一派,而且,用于说明或印证自己立论的资料、数据、案例,多数来自吉登斯教授自己的国家: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当然《社会学》只是一部教科书,还不是专著。可是这书,偏偏从我嗜好的咖啡说起,令我兴致盎然。而且,像我们这等业余人士,又有过不得不啃那些要么吞吞吐吐、躲躲闪闪、不得要领,要么鹦鹉学舌、移花接木、东施效颦,甚至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误人子弟的本土大作的悲哀,不读吉登斯之类的“鬼佬”书,又该如何?还是泡杯咖啡,泡杯好咖啡,读的《社会学》吧。如果我们的学者能对自己身边的社会研究出个名堂,幸莫大焉;实在力有不逮,把它留给子孙后代考古,也是一种选择。聊以自慰的是,无论是正儿八经的考古,还是鬼鬼祟祟的盗墓,我们的同胞都很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