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2002年4月,天气渐暖,雪在一夜之间开始融化。监测者时常坐在房顶上,观看野马的散步,倾听清亮如铃的滴水声。
春季,是一个危险的季节,野马开始脱毛,一些常见病会传播,同时,家畜开始往夏牧场转移。
监测者高度警惕家畜的动向,仔细观察每一匹野马在春天的身体状况。
它们终于熬过了严冬中那次致命的打击,是的,严冬已逝,春天到来。
现在,它们身体恢复良好。野草从消融的积雪中露出地面。它们采食野草。夜间,在风流鸟雀的招引下,对异性的啼叫声中,可以吃到一次苜蓿。
49号和77号开始了种群中头领位置的争斗。
这是两匹壮年公马,在野马中心时,49号曾经有过繁殖经历,可以说,它是一个有着爱情经历的成熟的汉子。
在这方面,77号略显幼稚。但77号不甘示弱,每逢群马站立休息,它就向母性野马窥视,或者对一匹母马长长地注视,发出爱情的信号。
49号对于77号和自己相似的举止,极为不满,它疯狂地奔跑过去,龇着牙齿,扬蹄向77号屁股狠踢。49号以自己冲锋陷阵警告77号,它拥有野地上所有的母马。两匹公马为了爱情开始决斗。
它们决斗了一次又一次。77号嘴角被49号撕开一条口子,鲜血直流,后股也被踢伤了,它成了失败者,爱情的失意者。
成年公马被圈出群体,野马自然分成2群,公马群和繁殖群(又称单身群体和家庭群体)。繁殖群一般由1匹公马,五六匹母马,小驹组成。公马群全部由公马组成。每一个群体覆盖一个特定的地区。
胜者为王,49号成了繁殖群的头领,我们为它起名“浩空”。77号没有孤独地流浪天涯。公马群收留了失败的它。
母马们似乎依然怀念它们已逝的丈夫,对于浩空的到来,它们并不欢迎。监测者看到,浩空试图和一匹母马进行交流时,那匹母马选择了离去。
后来,浩空爆发出非凡的魄力,它使出温柔和暴力两种手段,一一征服了那些母马。
5月,家畜离去,荒原恢复以往的平静。浩空带领繁殖群走出大围栏,在东边采食。
大地渐渐转绿。红柳和梭梭是这片野地上独特的灌木,它们耸立在马路两边,枝条上挂满了细小的嫩绿的圆叶。紫红色的花苞已经炫耀着坐在枝头。
从空中飞过的鹧鸪,偶尔会突然降落,在紫红色的小圆球上驻足片刻,为即将到来的初夏唱一首赞歌。
等待了一个冬季,蒲公英迫不及待地绽开美丽的花絮。于是,大地上停落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洁白雨伞。这是大自然精心为小昆虫准备的,因为,春雨将要沐浴大地。
春日的阳光,温暖柔和,野马会长久地站在大圈栏外面的野地里,享受日光浴。
它们不会遗忘,它们曾经走过的路,它们曾经拥有的草地和水源,它们具有非常灵敏的嗅觉。
离开围栏大约1个星期,监测者喜悦地发现,头马浩空带领群马,顺利通过公路,在东侧七八公里的地方采食。每天回来喝水一两次,它们生活重新恢复了受挫之前的规律性。它们排出的粪便,通常是它们沿路留下的标识,也是它们划定的活动领域。现在,它们离人远了,离大自然近了。
残杀幼仔
5月14日下午6时,狂野里阳光灿烂,一切都涂成了金色。在监测者的望远镜里,浩空站在圈栏外边一片洼地里,距马群300米之。它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它低头,嘴唇似乎触摸到地面,头颈左右摆动,眼睛里露出很凶的光芒。71号上前阻止,浩空踢了71号一脚,头颈摆动得更厉害了,像个拨浪鼓似的。监测者大步上前,看到一片干净的草地上,平躺着一匹小马驹。棕色的毛弯曲地贴在身上,浑身湿润,嘴巴微启。这是一匹刚刚降临于世的小马驹。浩空从它身体发出的气味,嗅出不安的气息,进一步的嗅闻与验证,浩空断定,它不是自己的骨肉。
浩空决定杀死这匹幼驹。出现在望远镜里的镜头,便是浩空的杀婴举动。在野外第一次做了母亲的71号,无法容忍浩空这种残酷的行为,它急坏了,喘着粗气,拼命挡驾,想要留住自己的婴儿。
这个被称为“杀婴现象”。野马的头儿,为了维护血统的单一,不能容忍不属于自己血统的幼婴存在。
监测者无法阻止浩空的行径。当他们急匆匆赶到这片平坦的洼地时,一切已酿成惨剧:幼驹已被浩空拖出10米左右,奄奄一息,浩空的嘴巴与前脚,沾着血迹,浑身冒着细汗。
71号粉红色的胎衣排出,在幼驹身旁不安地徘徊,并低声啜泣。这是一个发育良好的婴儿,遗憾的是,成年野马之间的争斗,使它过早夭折。
浩空表现出头领的作风,走上前,上下牙齿磕碰,发出警告,并命令71号跟随群体,出行采食。71号拒绝听从,在小驹旁久久地站立,陷入极大的丧子的痛苦之中。
之后的两个月,准噶尔12号与39号各生一仔,不用说,它们是前任头马的后代。“杀婴现象”的再次发生使人们的担心变成了又一个事实。
当监测者驾车来到公路东侧,浩空已浑身沾满杀戮的血迹,脚下的大地变成松软的黄土,蒲公英的白色花絮,被摇落得满天飞扬。
监测者心情沉痛,打算带走死亡的幼婴,以慰藉它的新生的亡灵。母亲不弃不离,紧贴幼驹,它的眼睛在哀求:别带走它,我可怜的孩子。
战旗车倒退着靠近幼驹,乘这位母亲不备,打开车门,迅速将幼驹抬上车。
令人难过的一幕发生了,12号紧紧跟随战旗车,前边,后边,左边,右边,不停地跑动,阻止车辆前行。嘴里发出哀伤的长调,监测者的心扉被巨大的母爱震颤,12号的阻挡,几乎使车子无法前行,他们只好缓缓行进。
12号追车。失去孩子的悲哀超过了一切。它足足追了1公里。当车在它的视野里消失时,监测者王臣还听到它悠长凄凉的呼唤声。野放中心的王臣趴在挡风玻璃上,心酸地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人们无法控制的悲剧,在野马的世界里,这是它们的生存法则。
残杀幼仔,也许不适合在这里告诉读者,但它却是了解野马生活神秘层面的关键。
野马残杀幼仔事件,在过去的3年中都有发生,每有新的公马接管母马群,就会出现小野马死亡或失去踪影。这是一种正常的过程。
残杀幼仔,可能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完成,很难直接观察到。我们多半从死亡的幼仔和悲伤的母亲来推断此事。
但无一例外的是,只要公马一动,母马立即发出凶恶的咆哮,它叉着腿,站在婴儿面前,想将孩子藏在高高的草丛间,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丧子的灾难照样会降临。
这是公马的天性,就在这一方面来说,它们不讲究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