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中原诸侯们纷纷停止了对晋国的朝贡,对晋国的各项指示也是置若罔闻。就连狄人也撕毁了与晋国的合约,开始袭扰晋国的北方。
面对日益困扰的外交局势,往日里“精明能干”的士鞅反而一点拿不出对策来。相反的,士鞅在打压政敌的事情上却是精力充沛,点子一个接着一个。
公元前504年,当时唯一还依附晋国的宋国打算派人出访晋国,以示铁杆盟友的真诚。作为使臣的宋国大夫乐祁出发前是这么跟国君说的:
“现在诸侯中侍奉晋国的就只有我们宋国了,如果我们不去拜访,他们一定会怨恨我们的。”
宋国不离不弃地派人出使晋国,按理说士鞅应该感动得流泪才对,至少也得用隆重点的礼仪来招待乐祁。但士鞅对乐祁的到来表现得非常平淡,好像人家就应该来似的。他仅仅派了赵鞅去迎接乐祁,自己仍旧待在绛城里不动。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出现了。
赵鞅在绛城郊外迎接到宋国的使团后,摆下了一座酒席为乐祁一行人接风洗尘。在酒席上,赵鞅和乐祁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在得知赵鞅喜欢兵器之后,乐祁一高兴,便让人把60面上好的盾牌以私人的名义赠送给了赵鞅。
酒席完毕之后,乐祁在赵鞅的带领下到进入绛城拜见了士鞅和晋国国君,完成自己的使命。然而当天晚上,乐祁并没有住在驿馆里。而是去了赵鞅的府上,与赵鞅继续把酒言欢,一待就是好几天。
乐祁住在赵鞅府上,又给赵鞅赠送了礼物,这事很快就被士鞅知道了。士鞅大怒,你乐祁只顾着和赵鞅交朋友,把我这个晋国正卿当空气吗?分明是看不起我嘛!于是他以乐祁不遵守外交礼仪为由,把乐祁给抓起来关押了。
这一关就是两年。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赵鞅多次请求士鞅释放乐祁,说:
“诸侯中只有宋国还在依附晋国,我们还担心他们不会派使者来。现在使者来了,我们本应好好待他,却将他关起来,这不是自绝于诸侯吗?”
不用猜想,士鞅定然是拒绝接受赵鞅的请求的,他反驳道:
“我们已经把宋使关了两年。现在无缘无故放他回去,宋国才会因此背弃我们。”
但是,士鞅表面上强硬表态拒绝释放乐祁,内心已然禁受不住当时舆论的攻击了。他现在时骑虎难下,放了乐祁吧,感觉自己没有面子;不放乐祁吧,又怕周围人继续指责他,让他名誉受损。
他想了一个比较“馊”的主意,就是让另一个宋国人代替乐祁坐牢,然后放乐祁回家去。这样一来就既能保全自己的脸面,又能堵悠悠之口了。
士鞅派人对乐祁说:
“我们晋国是害怕失去宋国,才没有放乐大夫回去。如果您能让您的儿子来代替您,我们就放您回宋国去。”
乐祁把这件事同身边的人商量,有人帮他分析说:
“晋国人将您扣押,已经是惹怒宋君了。宋国必然要背叛晋国,您再把儿子留在晋国,他就回不来了。您姑且等一等,晋国人自然会释放您的。”
乐祁听从建议,便拒绝了士鞅的要求。士鞅见自己的计划无法实现,只好极不情愿地下令把乐祁放了。然而,两年多的牢狱之灾严重损害了乐祁的健康。乐祁动身启程后不久,便在太行山上病逝了,此时的他还没走出晋国国境。
听说乐祁在归国的路上病死,士鞅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派人慰问,而是连忙下令边境的官员将乐祁的尸体扣下来,作为将来和宋国讨价还价的筹码。因为他认为宋国必然要背叛晋国的,倒不如以不归还乐祁的尸体作为要挟条件,逼迫宋国不要背叛。
这种卑鄙无耻的做法也就士鞅这条老狐狸想得出来。
但他显然太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一具尸体是很难改变得了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的。没过多久,宋国便中止了延续了上百年的晋宋联盟,根本没有给士鞅谈判的机会。
乐祁事件的影响是极其恶劣的,士鞅的无耻行径使晋国的国际形象跌入了最低点。原本诸侯们还仅仅是背弃盟约,不愿来朝贡而已。现在,诸侯们由不合作变成了反对,开始对抗晋国在中原的权威。
郑国是第一个公开对抗晋国的国家,它先是违反第二次弭兵之盟的盟约,消灭了许国,接着无视于晋国对周王室的保护,开始侵袭王室的领土。中原诸侯之间再次爆发了兼并战争。
齐国作为中原诸侯中仅次于晋国的大国,一心想重拾齐桓公的霸业。它瞅准了诸侯们纷纷背离晋国的时机,在中原大搞外交活动,企图吸纳诸侯们团结到自己麾下来。郑齐两国在反晋的问题上一拍即合,结成了同盟关系,准备一起在中原搞出点大动作来。
为了加强实力,郑齐两国打算拉拢卫国来加入联盟。卫国自从孙林父的事件以来,一直讨厌晋国,但畏惧于晋国的国力,它只好与晋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得知郑齐两国的愿意为它撑腰之后,卫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加入联盟。三国举办了会盟,反晋联盟开始形成了。
反晋联盟的第一个打击目标便是鲁国,这个鲁国前段时间一直处于内战的状态,齐国便打算趁这个机会到鲁国捞一把,在公元前502年派兵侵占了鲁国的西部领土。鲁国不敌齐军,思来想去只好又去求救于老霸主晋国。
获知消息的士鞅当即亲率晋军主力向鲁国开进,齐军不敢迎战,连忙撤出了鲁国。至于郑国和卫国,也不用说,根本就没有出兵,一见齐军退却便怂了,不敢动弹。
晋军回国的路上,必然要经过卫国。为了恫吓卫国不要加入反晋联盟,士鞅计划途径卫国的时候召唤卫国来会盟,重温以前的盟约。但士鞅把处理这件事的重任没有交给自己的亲信,反而交给了赵鞅。
难道说士鞅相信赵鞅吗?
我看未必。
以士鞅屡捉弄陷害赵鞅的经验,估计士鞅此举仍然是在给赵鞅下套。卫国早已厌恶晋国,并且与郑齐两国结成了联盟。晋国这个时候在与之会盟,必然得不到卫国人的积极响应,会盟成功的可能性是极低的。如果赵鞅是此次会盟的负责人,那么士鞅就完全可以把失败的责任推给赵鞅,令赵家在晋国的威望更为下降。
而赵鞅,不能不遵守中军将的命令,开始向卫国前进了。但是,赵鞅也不是傻瓜,他已然猜出士鞅是想让自己背黑锅,弄得不好不仅国内的人要责怪自己,而且还会得罪卫国人。
怎么办呢?
赵鞅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在前往卫国的路上,赵鞅对自己的随行人员宣布说:
“你们谁能代替我去会盟卫君啊?”
有两个分别叫涉陀和成何的人回答说:
“我们能和卫君会盟。”
这涉陀和成何是什么人呢?史书上没有说明,既有可能是赵鞅的家臣,也有可能是士鞅的党羽,总之这两人是跟着赵鞅一起来的晋国大夫,而且相当没头脑。
赵鞅很高兴,想都没想便答应了涉陀与成何,全权委派他们代表晋国去和卫国会盟。赵鞅自己则中途折返,回家去了。
涉陀和成何按照既定的程序,召唤了卫君在鄟(zhuān)泽(位置不详)会盟。然而,为了给背叛的卫国足够的羞辱,涉陀和成何在会盟表现出了极其的傲慢。卫国人出于礼貌让他们来执牛耳,两人毫不谦虚,还神气地对卫君说:
“就应该这样嘛。卫国只相当于我大晋国的一个县,哪里能和诸侯相比。”
等到歃血的时候,涉陀觉得卫君挡着自己了,居然挥手把卫君推到了一边,使得牛血都滴到了卫君的手上。
卫国人大怒,当场便在会场上翻脸了。虽然出于礼节,卫国人把涉陀和成何送回了晋国,但卫国很快就撕毁了盟约,宣布断绝与晋国的外交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