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欧阳健迅速上前,站到王咪身旁,王咪瞥他一眼,然后又看来车的方向。
“打扰一下,您是叫王咪吧?”欧阳健说。
王咪再次转头望他,端详许久,皱眉笑问:“对不起,咱们认识吗?”
“不认识,咱们住一个小区。”欧阳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之外的其它地方,“我见过你。”
“那、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不重要,能借步说话吗?”
王咪不觉向前挪了一步:“对不起,我的车要来了。”
“放心,就说几句,不耽误。”
“真得不用了,很高兴见到你。”
“那我说白了,恐怕你不去不行。”
王咪笑问:“什么意思?”
“我给你些提示吧,鸭舌帽儿、中性笔、带血的菜刀和你家壁纸,想起啥了?”
王咪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您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那不要紧,你脸上的伤应该都明白。”欧阳健转身道,“去那儿说吧,那边没人。”
来到无人处,王咪果然跟来了,她问欧阳健:“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麻烦你快一些,我还有事儿。”
“我看见了,全都看见了。”
王咪不屑一笑:“你看见什么了?”
“既然都跟我到这儿了,何必再装傻充愣呢?”
“可笑,那你倒说啊?”
“前天晚上你做什么了?”
“我做什么了?当然在家睡觉咯!”
“您再想想?”
“那我再说一遍,睡觉!”
“别撒谎了,我都这么问你啦,你觉得狡辩有用吗?我知道你杀人了,你杀了一个戴鸭舌的男人,那人满脸胡子,看着挺脏。你用中性笔叉了他,之后用菜刀剁他,你用菜刀把他剁死了,你家满地是血,墙上也有,你用壁纸给遮了。我还知道你脸上的伤是他打的,而且不止脸上,假如没错的话,你身上应该都是淤青吧?”
王咪愣住了,眼神也失去光泽,她收起微笑,冷冷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用你管,总之我看到了。”
“你偷窥我?”
“没有,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王咪一声冷哼,“说吧,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要一笔钱。”
“你敲诈我。”
“不,我可以拿东西和你换,而且、这东西你一定感兴趣。”
“什么?”
“你杀人的视频。”
“视频?”
欧阳健点头道:“没错,你杀人的视频,就在我手机里。”
“我不信,除非我亲眼看到。”
“没问题,我给你看,但我提醒你,这视频我备份了,你想抢手机的话,趁早免了。”
欧阳健掏出手机,翻出视频播放,王咪盯着那些画面一一闪过,不禁又泛起泪光。他对欧阳健说:“太无耻了,你这个无耻的偷窥狂,下流胚子。”
“我再说一遍,这只是巧合,我是无意间看到的。大姐,我女朋友比你漂亮,漂亮多了,我何苦偷窥你这样的老女人呢?”
她抹去泪痕,轻声道:“说吧,你要多少?”
“不多,一万块。你给钱,我立马删视频,而且这件事儿,我保证永远烂在肚子里。”
“这是敲诈!”
“就当是敲诈吧,比起你杀人,这又算什么呢?”
王咪蹲了下来,用手扶起额头,和那天黄昏时的动作一模一样。她的肩膀微微起伏,欧阳健不知她是哭是笑,便说:“大姐啊,一万块钱,对你来说不算多吧?”
王咪低声问:“我怎么相信你?”
“什么意思?”
“我怎么相信你会彻底删掉视频?”
“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王咪冷笑道:“像你这么卑鄙的人,说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
“既然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明天我会抽空找快递,把视频寄给公安局。”
欧阳健正要走,王咪骤然起身道:“等等!”
“干嘛?”欧阳健心里窃笑,因为他有十足的自信将女人玩弄在股掌间,这感觉实在很棒,他都想当场鼓掌,“是不是想通了?”
“我可以给你钱,但你要帮我一个忙。”
“啥忙?”
“帮我处理尸体!”
欧阳健转身望着她的泪眼,笑说:“你在搞笑吗?我凭啥要帮你?”
“只要你帮我,我才会相信你。”
“你是要拉我上贼船?聪明,真是绝顶聪明。”
“我可以加钱。”
“加钱?加多少?”
“你想要多少?”
欧阳健想了半天,最后破口而出:“不行!我不能做那种事儿,你爱给不给,反正我又没那么缺钱。”
“好啊?那你去告发吧,但你给我记住,我就是死,也不会给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一分钱。”
王咪离开了,高跟鞋的“嗒嗒”声越来越弱,只留给黄昏一个瘦弱的背影。
欧阳健愣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他好像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总之大脑一片空白。王咪是怎么了?难道这种程度的威胁还不够吗?难道她不怕死?欧阳健原有十足的自信,可现在都随着王咪的离开而灰飞烟灭。这不对啊?她不可能不害怕的。她看到视频了吗?没错,她看到了,那为何还能如此决绝?
这些问题,欧阳健根本想不通。他缓缓走回正街,看到公交站人头攒动,而王咪却消失了。
回到家,欧阳健泡了一袋方便面,然后站在阳台吸烟,他打电话给陆飞,问他干嘛呢?陆飞说在盯监控,眼睛真得快瞎了。他笑说,那您老歇会儿,给我说说那命案呗?陆飞说,是不是写小说缺素材了?他说,可不,最近这脑子像坨屎,根本不知道写啥了。
“成,那我大概说一下。”
“洗耳恭听。”
“听好了。”陆飞清了清嗓说,“半个月前,东河镇一位村民报案,东河镇你知道吗?”
“妈的、说重点。”
“这村民是一个六十岁老头,他报案说自家大儿媳被人绑架了。”
欧阳健来了兴致:“什么情况?”
“听我说嘛!大儿媳是在他报案前一天夜里失踪的,当时大儿媳说出去溜达,结果一去不返,电话也关机了。老头发动全家出去找,找了一宿没找到。第二天凌晨,有人在老头家门缝儿里塞了一张纸,说要想再见儿媳妇,准备十万现金,于明日凌晨五点钟,放在邮局门口的垃圾桶里。假如报警,或者我们有人被抓,你儿媳就完了。”
“之后呢?”
“了解情况后,我们调取镇上监控,可监控实在太少,啥也没发现。于是当天下午,我们在垃圾桶附近蹲守,到第二天凌晨,我们按绑匪要求,让老头往指定的垃圾桶里丢了个蛇皮袋子,里面装得都是书。可直到天亮,都没有可疑人员出现,我们一度认为是不是哪里暴露了。而当天中午,一个穿环卫工服饰的人在那附近徘徊许久,最后将蛇皮袋子拿走了。”
“是嫌犯吗?”
“后经确认,他就是环卫工。”
“能排除嫌疑吗?”
“排除了。”
“儿媳妇被杀了?”
“从那天起,绑匪彻底销声匿迹,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着,那大儿媳十有八九是遇害了。后来流言四起,人人自危,我们压力非常大,因为有些群众认为,要不是我们参与,当事人可能不会死。省厅领导下了死命令,要我们必须……”
“行了行了,说案子。”
“案发第三天,我们在全镇范围内展开大排查,镇上但凡有人的地方,几乎让我们踏平了。你猜怎么着?”
“嗯。”
“排查第二天,我们查到一件有意思的事儿。”
“啥事儿?”
“有人说老头大儿媳出事儿后,他大儿子也不见了。”
“啥意思?大儿子也被绑票了?”
“不,案发当天那老头说,他大儿子一直在南方打工,这几个月都不在家。可排查当中,有好几个人说,他大儿子前些天还在镇上。”
“有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你可能根本想不到。”
“快说。”
“老头家大门上有一副对联,下联是‘明日花开幸福家’,据老头小儿子说,那是老头过年写的。还记得绑匪的纸条吗?里面有一句‘于明日凌晨五点钟’,两个‘明日’,笔迹居然一模一样,就算不是专家也能一眼看出来。”
“老头设局了?”
“没错,我们连屋子都没排查,随便一唬,老头儿全撂了。”
欧阳健急问:“怎么说?”
“老头说案发当天夜里,他大儿子用剪刀把大儿媳给攮死了,原因是这女人趁男人外出务工,出去偷汉子,小镇人少嘴碎,男人出去一溜达,啥都知道了。”
“之后呢?”
“老头让儿子出去避风,儿子连夜潜逃,老头就在家处理尸体。”
“搞哪儿去了?”
“埋他家磨盘底下了,百年不动的磨盘,谁能想到呢?埋好尸体,他打电话叫小儿子,发动全家亲戚出去找。天亮之前,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纸条塞在门缝里,故意让小儿子发现,这局就算布好了。”
“你说说,现在这逼老头咋一个比一个坏呢?”
“这大儿子目前可能还在兰市,所以我们一直在盯监控,大概就这样。”
欧阳健想了想,问道:“这老头没参与杀人吧?”
“没有。”
“那这算什么罪?”
“有两项罪名吧,他帮忙处理尸体,这是帮助毁灭证据罪,向我们作假证,这是包庇罪。前一个罪是三年以下,后一个是十年以下,二者择一重罚,应该是包庇罪。”
“哦,那要是不作假证,只能算帮助毁灭证据罪,也就是三年以下。”
“没错。”
欧阳健连连点头:“好好好,这素材太棒了,我要请你吃顿饭。”
“听够了吗?”
“够了。”
“那我去忙了。”
“得嘞。”
撂下电话,欧阳健暗自思忖,明天必须把钱送过去,否则无法向母亲交代。但眼下要是答应女人提出的条件,闹不好真得坐牢。可他也知道,假如稍有风吹草动,他可以立马自首,三年有期八成缓刑。更何况,处理尸体这种事儿,只要操作得当、布局巧妙,被发现的几率并不高。埋在磨盘底下固然不错,可对高手来说,这就有些蠢了,百年不移的老物件儿出现动土痕迹,那会特别明显,迟早被发现。
欧阳健思绪万千,他打开电脑,调出地图,开始规划起来。他认为,铤而走险的时候来了,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满脑子都在想:我不是窝囊废,绝对不是。现在我就用行动证明,窝囊只是表面现象,哥平时内敛,但有的是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