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春葱
湘帘微卷,携起一缕凉风,拂过绣了紫藤花的轻绡帐幔,零落了满室淡淡的花香。
那女子轻挽翠袖,露出一段雪白皓腕,将春葱般的手指,浸入清碧的水中。精致的水盆边上,端端正正地安放着香胰子与濯手药,而那沥着水珠的双手,又是如此的莹白细腻,似还蕴着一段幽幽的香气。
素手春溪罢浣纱,巧裁明月半弯斜。齐宫合赠东昏宠,好步黄金菡萏花。
当这样一双暗香幽幽、素白如雪的手,裁锦绣帛、轻拈针线,只怕,那一番辗转千年的情绪,亦会自这双手里传递而出,流泻出几许春天般柔软的风情。
闺阁女儿的一双手,要拈得针线做女红,亦需能写得几个字或画几笔画。出门会亲友时,这一双手偶尔也会折一枝梅花,或是斟一盏清茶。再难得些的,便是于宴席里举杯自酌,那手指的形状与姿态,也必定是要美的,方能显得女儿家的秀气与雅致。
因此,千年以来,女子们对双手的爱护始终如一,对手部皮肤的打理也极尽细致,而打理双手的第一步—洗手,也成了她们修护手部皮肤的重要一环。
唐代时,便已有了专门起到美肤作用的洗手药了,而手药的配方也极尽详细,其原料会用到大黄豆、苜蓿、零陵香子、赤小豆、丁香、麝香一两、冬瓜仁、茅香各、猪胰等物。而只看配方里所具的猪胰,便可知配出的手药,应是有着润滑肌肤的作用,若再以名贵的丁香与麝香掺入其间,则可使之香气袭人。
睡鸭俳徊烟缕长。日高春困不成妆。步敧草色金莲润,拈断花须玉笋香。
袅袅幽香,徘徊于素手拂过的每一个角落,随身暗转,似是连无心拈断的花须之上,也残留着缕缕香气,直令人无限低回。
说起来,濯手之药不只盛于唐代,而是历朝历代均极多。只不过专以洗手为主的药不多,大多数还是手脸同用一种药,同样亦可达到洁净双手同时护理肌肤的作用。不过,在元代时,倒是有一位叫做许国桢的医者,记录过一种专门针对手的洗手药,名叫“洗手檀香散”,是将藿香、甘松、吴白芷、瓜蒌根、零陵香、大皂角、茅香、白檀等物研成细末,用以洗手,既可起到清洁作用,亦有香气幽幽。这种药方还是宫廷研制出来的御药方,应为宫中女子们日常洁手的事物了。
纤纤素手,盘里醉花新点就。对叶双心,别有东风意思深。
琼沾粉缀,消得玉堂留客醉。试嗅清芳,别有红罗巧袖香。
素手纤纤,自古以来便是美人无声的代言。有时,那女子的容颜并未曾得见,却只因了一截掀起车帘的雪白素手,便会引人浮想联翩。或许正因如是,女子们才会对手部的皮肤保养无比重视,务要将双手打理得更加细腻白嫩,为自己的美丽平添几分别样的情致。
女子爱美本是天性,不过,却也与有男人将自己的审美与之联系起来,将女子的手视作美人是否成其为美人的重要条件,刹那间便令这女子的双手,含了几分暧昧的品评味道。这其中,清代大才子李渔便对美人的手提出了较高的要求,认为“两手十指,为一生巧拙之关,百岁荣枯所系,相女者首重在此”。如此一说,立刻便让人感觉到女子的这双手,直是重愈千斤,牵系着她们一生的命运,倒把那轻巧秀致的女子心绪,减淡了许多。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纤手折芙蕖,花洒罗衫湿。女伴唤回船,前溪风浪急。
想来,我们还是更爱看无关风月的这一双纯美之手。哪怕,这双手的主人是歌女乐伎,其所牵系的人与事,依旧有着风月的情愫与痕迹。然而,女子爱惜自己的双手,却也正是自珍自惜的一种体现,是对美的向往与追求,无关****、不涉风月,不过是女儿家细腻心思的小小展示罢了。
水柔荑
夏日的风掠过栏杆,亭阁之外,有深翠的荇草,牵风萦绕,宛若女子襟边绣带,在风里舞出缭绕的姿态。
那女子俯身栏边,探手去折那朵莲花。雪白的指尖,浅粉的莲瓣,微风拂起的轻纱裙摆,以及那风中翻飞的翠带。这清丽的画面,便似凝固于岁月的长廊,每一次回顾时,总叫人心里生出莫名的愁绪,却又含了几分清浅的欢喜。
一直以为,手指美丽的女子,会有一种特别的婉约气质,若一丛开在夜色里的玉兰,唯有走得近了,方能嗅得到那清幽的香气。或许正因了如此,那轻纱罗袖边探出的一截素手,或是玉镯金钏里环住的玉指尖尖,才会更让人觉得有种幽静之美,亦含了几分隐约的诱惑在里头。
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背人细捻垂胭鬓,向镜轻匀衬脸霞。
怅望昔逢褰绣幔,依稀曾见托金车。后园笑向同行道,摘得蘼芜又折花。
素手如玉笋,洁净柔润,这样的一双美手,自是需要百般呵护方可得的。因此,古时女子对手部皮肤的护理与保养自有一套办法。虽然,彼时没有而今种类繁多的护手霜可供选择,但是却有一种名曰“手药”之物,成为女子们护手的良伴。
所谓手药,是一种手部皮肤的美容膏,其使用方法与我们今天的护手霜相同,也是要在洗完手之后敷于手部,方能起到滋润皮肤的效果的。而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国便已有了这种手药的存在,《齐民要术》里便曾记载过手药的配方,其用料虽不多,方法却颇为繁复,配制出的手药,想必亦是颇具效用的叫鸡。
千年以前的女子们,原来亦不输于今天的现代女性们,护手霜也早已有之。而据此我们也可看出,古时的闺秀们,对于手部的皮肤护理不可谓不精心。无论是身处宫庭皇室的贵女,还是生于竹篱野舍的村姑,都自有一套护手的好办法。长于民间的女子,用不起珍珠云母,便用淘米水每日早晚润手,也能起到护手的作用。此外,一些普通的药材、果仁、蔬菜等物,亦可搭配制作妆手之药,以起到护理的作用。
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谭公维私。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想来,一双皓白如雪的纤纤素手,自是美人所不可或缺的。所以这首咏叹美人的诗,才会将“手如柔荑”放在了第一位。
到唐代时,闺秀们对于手指的爱惜不曾稍减,而她们妆手之膏的配方亦有了变化,名称亦变为了“手膏”,医圣孙思邈还专门为其撰述了配方,以桃仁、杏仁、橘仁、赤匏、辛夷仁、芎藭、当归、大枣、牛脑、羊脑、白狗脑为原料,以酒腌渍或煮费,再经过一系列的工艺,便可成药。
看上去,此时的膏方较南北朝时复杂了许多,且用料亦颇奇特。自然的,其效果又比前者不同,可令手部光滑润泽,亦有着让纤手更加柔软的功效,唯一的缺憾是制作方法过于复杂。然而,为了美,闺秀们自是不嫌方法繁杂的。何况,如此配方,自是由药房先行调制配好,方会置于女儿家们的妆台之上。否则,若真让这些娇怯怯的女子们去弄什么羊脑牛脑之类,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一双十指玉纤纤,不是风流物不拈。鸾镜巧梳匀翠黛,画楼闲望擘珠帘。
金杯有喜轻轻点,银鸭无香旋旋添。因把剪刀嫌道冷,泥人呵了弄人髯。
素手柔荑、十指春葱,这般双手,似霜雪轻落,又如月华凝结,于长长的衣袖间偶或一露,想来那画面,定是令人十分惊艳的吧。而以这般的手指拈起针线,于彩帛上绣下花朵枝蔓,抑或是拣起一枚羊脂玉花簪,轻插于青丝如缕的鬓边,彼时情景,亦定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而即便是茅舍竹篱边的农家女儿,若是以这般精心爱护的手指,纺线浣纱、采摘野菜,自也有一种特别的韵致,令人一见难忘。
玉指长
纤指修长,除却手指本身之美外,那圆润光亮的指甲,亦起着很大的作用。有时,即使手指不够美丽颀长,只需将指甲养修剪得当,亦可令人产生“十指尖尖”的错觉。
古代闺中女子们对于其中道理,想来亦是很了然的。因此,美甲蓄甲之说,古已有之。女子们将指甲留长且细细修剪,再染上丹寇,不只可令指甲更加润泽有光,亦可利用色彩衬托的原理,让手指显得更加白嫩可爱。
一管妙清商,纤红玉指长。雪藤新换束,霞锦旋抽囊。
并揭声犹远,深含曲未央。坐中知密顾,微笑是周郎。
诗中所述女子,为教坊中的乐女,而这乐女所奏的乐器,便是一种自西域传入中土的叫做“觱篥”的乐器,又名“茄管”,为竹制。乐女的手指纤红修长,在竹制的乐器上按动如舞,有一种特别的美丽。自然,那乐女的指尖是涂了丹寇的,否则又何来“纤红”一说?
染甲之风最盛行时,当属盛丽华美的大唐。这种风潮据说还与杨贵妃有关。传说杨贵妃非是凡人,而是白鹤精化身,她“生而手足爪甲红”,大约正因如此,才能专宠后宫,冠绝三千佳丽。因此,大家纷纷染红指甲,效仿这位著名的美人。此传说虽然难免怪力乱神,但却从一个侧面印证了唐朝女子染甲之风的盛行。
洞箫一曲是谁家?河汉西流月半斜。要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
凤仙花,又名金凤花、小桃红,其汁液红色,可染指甲。用凤仙花染指甲的方法,南宋便有记载。而以此花染就的指甲,色若胭脂、红嫩可爱,故而这种方式一经被发现,便立刻深受女子们喜爱,从古至今均极流行。
除了凤仙花之外,另有一种叫做“指甲花”的,亦可染指甲。不过后世人们常将之与凤仙花混谈,却是谬误了。
指甲花是木本植物,树形高大,花开如桂,香气袭人,别名“香桂”。这种花原产于南美,是从古罗马帝国传至我国南方的。它还有一个极别致的名字—七里香。香飘数里而不绝,花朵可簪于发上,亦可以之染甲,令指甲颜色红嫩且别有香气,想必,女儿家们对此花定是爱极了吧。
可惜的是,指甲花较难种植,不似凤仙花那般好活,因此人们通常只知凤仙花可染甲,而将指甲花与凤仙花同论了。
曲阑凤子花开后,捣入金盆瘦。银甲暂教除,染上春纤,一夜深红透。
绛点轻濡笼翠袖,数颗相思豆。晓起试新妆,画到眉弯,红雨春山逗。
春纤十指染红丹,却也唯有长而整洁的指甲染就了,方才好看。因此,早在秦汉时,女子便已将蓄长甲视为时尚了。其后,又因指甲留长之后难免不小心将之折断,故闺秀们便在指甲上套了一层保护的装置,这便是“护指”,亦即我们时常于清朝贵妇手指上所见的“指甲套”的原型。
护指最初为竹管或芦苇,形制自是简陋。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才发展成为以金银珠玉之物,精心打造而成,套于纤白的手指上,既可起到保护指甲的作用,亦有一种华贵之美。
不过,秦汉时的护指形制还很短,简约轻便,虽已有了以金子打造的实物,却丝毫不显奢华,有一番彼时大气爽朗的韵味。而到了清朝时,指甲套的形制便已经相当的长了,其材制为金银所制,其上精雕细刻着各种花纹,被打造得很轻,想来是为了让贵女们不觉沉重吧。虽然外表看来华贵富丽,其实,戴上这种指甲套却颇为不便,大约也唯有养尊处优的贵女命妇们方能佩戴了。
理鬓鬟:如缕青丝,最为珍惜
归云向晚,正是暮色初降的时候,那花园里赏花的闺秀们,却丝毫不减游兴,依旧轻笑低语,于亭台之中,花树之下,消磨着这春色最是深浓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