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鸭毛换灯草哟……”
夏天的早晨来得特别早,货郎也来得特别早。货郎是隔壁村的,他每天都吆喝着从华伢家门前路过,去走村串户。
华伢娘直挺挺地躺在堂屋的竹床上。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病把她折磨得骨瘦如柴,她好像再也没有力气睁开那双半眯着的眼睛了。身体好着的时候,有时用鸡毛、鸭毛、鸡蛋等换些日用品。大多时候只是看看,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喜欢围着货郎问这问那的。在这样闭塞的山村里,货郎的话是最有权威的,他挑着的就是外面的世界……
华伢娘早就熟悉了货郎担子里的每一样物品,她说,闻闻气味就知道是不是货郎的东西了。现在,她只能细数着叫卖的次数来感受货郎的来去。
“鸡毛、鸭毛换灯草哟……”第五遍了。每每叫第五遍时,村里人都会渐渐散去,这时货郎也就出了村。
华伢娘开始不安起来。以往,货郎叫第一遍的时候,华伢爹早扛着锄头从田畈上回来了。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华伢,去,看看你爹怎么了?”华伢娘有气无力地喊着正在院子里干活的儿子。
“吱”的一声,房门开了。华伢爹正揉着睡眼走进了堂屋。
“娃他爹,你咋了?”华伢娘似乎很用劲,却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华伢爹挨着老伴,坐在竹床上。
“华伢,把院门关上,来,我有话要告诉你们。”说完,他一脸的严肃。
“我今天睡过头了,头晕晕的,刚正做着梦,被货郎搅醒了。”华伢爹一脸遗憾。
“什么梦,好梦还是恶梦?他爹。”华伢娘更不安了。
“刚刚一位仙女,来到我床边……”华伢爹接着说。
“仙女!”华伢娘的眼睛好像快要睁开了。
“是的,那仙女送我一副耳环,说藏在狼咀塘边的第一棵柳树下。还说要我的亲生儿子才能找到。她说耳环是用红布包着的……”他爹说着深深地看了华伢一眼。
他娘不知哪来的劲,竟坐起来了。只见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菩萨显灵啦,菩萨真的显灵啦!”脸上泛起了少见的红光,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
对于菩萨,华伢娘一直虔诚地敬奉着。病着不能动了,也不忘天天在心里念着求着。一个快走完一辈子的人,心里除了指望神,还能有他求?
华伢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扛着锄头去了狼咀塘。塘上就是村里的祖坟山,仙女还真是会选地方!他嘀咕着。
两位老人开始了等待。时间好像变得漫长起来,他们各自想着心事……
约一个时辰过去,华伢回来了。他脸上全是汗,手上脚上全是泥。
华伢爹马上迎上去,又随手关上了院门。
华伢放下锄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的东西,交给他爹。嘴里小声说着:“真是怪,真是怪……”
他娘眼睛睁得更圆了。他爹颤抖着双手,掀开了泥迹斑斑的红布,真是一副耳环!一副很简单且普通的耳环!
华伢娘惊叫起来!她接过耳环,仔细地瞅着,还凑上去闻了闻。接着,她的眼睛里放出了奇异的光芒。一个劲地夸着:“这是好东西,这真是好东西!”然后叫华伢准备香纸,对着那副耳环磕头做揖。整整折腾了一早上,一家人好像还是意犹未尽。
从此,这副耳环成了华伢娘的贴身宝物。她的身体也奇迹般地好起来。几天后,竟能拄着拐杖走路了。逢人便说:“我家菩萨显灵啦,我家要大福大贵啦!”
华伢娘还是去了。在第二年的初夏,比医生预计的多活了大半年。临走时,她的手里还是紧紧握着那副耳环……
又是一个清晨。“鸡毛、鸭毛换灯草哟……”华伢家门前又响起了货郎的吆喝声。
“华伢,你娘走啦?哎,生死由命,没有法子的事哦。为了你娘,我和你爹可是费尽了心思,你小子还蒙在鼓里吧?耳环藏在泥土里过上几天,你娘怎么也不可能闻到我的味儿啊。”货郎说完,吆喝着走开了。
华伢听后一怔,大喊:“爹……”
爹正静静地站在娘的灵位前。镜框里的娘,一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