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紧锣密鼓之后,美丽的报幕员姑娘向观众宣告:“下一个节目,男声独唱《长工苦》……”只见一位中年汉子头系白毛巾,身穿蓝布褂,脸色蜡黄,腰微微地向前倾着,俨然一名饱经风霜的老长工在向观众诉说:
正二月里(哪)刮春风,
财主喝酒醉醺醺,
穷人饥饿又挨冻(唉),
活活的饿死我老长工(哎)……
那如泣如诉的声声泪,那痛苦悲哀的表情,怎能不让人落泪,怎能不让人悲伤?
阿布顿拉的歌是悲恸的,阿布顿拉的童年是苦涩的。他从小出生在宁夏平罗县黄渠桥镇苦菜村,一听这地名便知那里群众生活得艰难。双亲在他小时相继去世,他靠打短工、扛长工过日子,一直熬到了解放。中年时他又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爱妻,坎坷的生活磨炼了他的意志,培养了他的感情。那《长工苦》、《小白菜地里黄》、《五哥放羊》像铁钳似地揪住了观众的心。
他,就是宁夏石嘴山市政协委员、宁夏著名曲艺家、回族民歌手阿布顿拉·王明星。
阿布顿拉是我的老多斯提(朋友),50年代我就认识了他,后来我被调到县文化馆里和他做搭档,我编他演,配合默契。他的历史可以概括成:50年代挑担(留声机和行李)下乡,60年代精简下放,70年代进京演唱,80年代快板说唱,90年代患癌症躺在床上,直到1992年辞世。
“一段人生一段歌,有苦有甜也有乐。”几十年来,他踏遍了银北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柳荫下,他唱过《宁夏川》;黄河岸边,他唱过《船夫号子》;打谷场上他唱过《送粮路上》;农家小院他唱过《浏阳河》。他唱过老村长、老党员;他唱过女代表、小团员;他唱过专业户、治安员。饲养员的屋里他睡过,五保户的炕上他躺过。“一把辣子一把盐,一碗养麦散搅团。”这是他最爱吃的“家乡饭”。环境那么艰苦,家庭拖累那么大,“进门一把火,出门一把锁,又当爹又当妈”,还是那么乐观。听听他带有泥土气息,从心底里迸发的歌是最好的回答:
金翅大雁(者)展开翅膀,
高声唱,
赞歌(哈)飞出了心房。
回族人民跟着共产党,
好歌手,
要唱出回民的愿望。
花儿高亢奔放,倾吐了一个回族儿女对党的衷情。他的歌来自田野,来自基层,他汲取了人民母亲的乳汁,又奉献给了人民。乡亲们称他是“花儿王”,同事们称他是“老来乐”,他只是甜甜的一笑,表示默认。
一个桃花烂漫的春天,我随县文艺宣传队下乡去采访0只见他头戴小白帽,身穿白衣黑坎肩,手擎一束山丹花,与一名清纯俏丽的回族姑娘领唱宁夏表演唱《数花》,他英俊潇洒,动作活泼轻盈,多音甜润,吐字真切:
沙枣子花开香天下,
塞上江南好宁夏……
生动的表情,欢快的旋律,热烈的气氛,浓重的乡音,把个《数花》演活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到了自治区文艺家的赏识,连同表演唱《十二月闹生产》被选到北京参加了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受到了北京文艺界的好评。他曾有18个节目在自治区得过奖。由于他嗓音清亮,吐字准确,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演唱民歌很有特色,1979年荣幸地出席了第四次全国文代会,并被选为国家、自治区、市曲艺家协会理事和市政协委员。
三中全会后,他主要以说快板为主,走乡串户用快板宣传党的富民政策和乡村里的新鲜事儿,他根据灵沙乡一位青年夫妻劳动致富的故事,编了个《二嘎发家》的快板:
黄河岸边李家洼,有个青年叫二嘎,
二嘎今年二十三,娶个媳妇叫桂花,
养鸡养鱼又养鸭,勤劳致富人人夸,
把农民逗乐了,多种经营的劲头更足了。前年冬天,他获悉西永固乡一个农民包办婚姻,差点闹出人命事故,他亲自登门劝说:
强扭的瓜儿不香甜,
包办婚姻苦难言,
养大的闺女当钱卖,
这样的娘老子不应该,
他演唱的《秀花回娘家》、《两妯娌》、《计划生育好处多》、《夸夸咱们的炊事员》等节目,具有浓厚的民族特色和乡土气息,很受群众的欢迎。
阿布顿拉唱了一辈子歌,说了半辈子快板,演唱民歌200首,搜集整理民歌100首,自编自演表演唱、快板、相声、笑话等小节目100多个,发表民歌、论文15篇(首)。1985年他荣获首届宁夏民间文学“金凤凰”奖,他的事迹已被载人宁夏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回族当代文艺人物辞典》里。他逝世不久,家人又收到******和国家计生委颁发给他的“全国计划生育宣传教育先进个人”称号的喜报。阿布顿拉一生那么坎坷,他为啥有那么大的心劲唱歌?他用一首幽默的民歌告诉我:
歌儿本是世人留,留在世上解忧愁,
三天不把歌儿唱,三岁娃娃白了头。
多么通俗,多么具体,多么形象,多么含蓄,这就是阿布顿拉留下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