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过渡似轻鸥,水面往来不须舟。
浪逐千翻漂上下,虚涵一气任沉浮。
无殊驾叶归西北,何异乘槎问斗牛。
此物巧奇虽罕见,能骑四海可安流。
这是清代丽江知府孔继新的诗句。诗人生动地描绘了“急流弄筏”的乐趣。
浑脱是西北群众从古代沿袭至今的一种水上交通运输工具。“浑”在这里作“全”讲,“脱”指剥皮。意思是剥光了皮毛的囫囵皮囊。宁夏民间还把它称之为“羊皮筏子”。其实,二者有明显的区别。浑脱是指单个儿的羊皮“革囊”,筏子是指若干个“革囊”连结在一起,绑扎在一个方形的木排上的交通运输工具。据《水经注》记载,古代早在1900年以前就使用过羊皮筏子,那时叫“革船”。匈奴人与汉兵在青海贵德县交战时,“缝革为船,置于箪上以渡河”。箪,竹木编成的框架,置皮革于上,用以渡河之便。这大概是最早的羊皮筏子吧。公元1257年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大理,强渡金沙江,就用“皮馄饨”一一“革囊”。元代诗人孙翁描绘道:“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把个历代战争工具描绘得淋漓尽致。《元史·地理志》有“乘革囊及筏”,“趸剥羊皮”,“扎三足,一足嘘气,其中,令饱胀扎之,骑以渡水。”把皮筏的制作概括得维妙维肖。
羊皮筏子的制作必须认真、细致。据水利专家李仪祉阐述:“皮筏可分两种:以羊皮为囊,鼓以气者为羊皮筏;十四囊缀列,系于横木上者为小筏。许多小筏并用之而为大筏;以牛皮为囊,而实以牛羊驼毛者为牛皮筏。盖筏不能上驶,问皮驶筏者,亡其筏步行而返,牛皮筏非也。”西北黄河水流湍急,多以羊皮筏子为主,轻便而稳妥;牛皮昂贵,笨重,制作亦较费事,因此不常用。为了保持羊皮筏子的完整性、经久性和稳固性,将羊只宰杀后,首先割掉头、蹄,然后由脖颈刀151处小心翼翼地取出骨骼,肌肉和内脏,冲洗干净,再刮去外皮的羊毛、污垢,将光滑柔软的囫囵皮囊暴晒一日,浸入水中泡三日取出,将四条腿部切口用绳子扎住,再从颈部切灌葫麻油半斤、食盐三两、清水一斤,扎紧开151.再用双手反复揉搓皮筒,使筒内油、盐、水分浸透到皮囊各个部位。挂在烈日下暴晒三至五天,直至皮囊呈棕红色,光滑油润,极富弹性,无裂缝,方可充气使用。
宋代农学家曾公亮在《武经总要》“浮囊”篇中更有“浮囊者,以浑脱羊皮吹气令满,系其空,束于腋,人浮以渡”之说。并特别绘有挟囊泅渡图。史书《金川琐记》也有“甘肃临近黄河之西宁一带,多浑脱,盖取羊皮去骨肉制成,轻浮水面,骑渡乱流”之记载。指出浑脱多流行予西北地区。清代史学家张九铖在《陶园集》一书中也有“大羊空其腹,密缝之,浸以麻油,令水不通。缚羊背,食不饥丸,顺流如飞,瞬息千里”。民国年问台湾作家石纬曾来宁夏参观访问,乘羊皮筏子从兰州漂流到银川,感慨万千,即兴赋诗一首,盛赞羊皮筏子这个被世人称之为“水上交通利器”的特殊功能。诗曰:“空囊实气胀膨膨,任重途遥泛大荒。喘息凝神穿峻过,银川千里半朝舰。”1936年《大公报》记者范长江同志乘羊皮筏子从兰州顺流而下进行采访,“后来他在《中国西北角》纪实著作中详细描述了羊皮筏子过险峡、飞急流的惊险情景。当羊皮筏子行人平缓水面后,水手们立筏高处,引吭高唱‘花几’,歌声高朗,振荡山谷,表达了筏子客”不畏惊险的乐观主义情绪和刚毅豪迈的精神面貌。
旧时由于包兰铁路未通,西北地区的货物、土特产品等进入北京、天津、江苏一些大中城市,除了宁夏至包头段使用木船外,青海到兰州、兰州至宁夏,黄河两岸山岭峻峭,河面狭窄,水流湍急,木船无法通行,只有靠羊皮筏子来承担货运任务。羊皮筏子大小不一,主要根据水手技巧和货源而定。据当地筏子客王信臣说,最大的羊皮筏子需用皮囊460个,筏子身长22米,宽7眯,载重量在15吨左右,筏子至少要有6—10名筏子客划桨最小的羊皮筏子只用5只皮囊,四端4个,中间1个,用竹木条连结在一起,用以载人载物。通常中型筏子需用秘个皮囊,扎成方形,载3吨货物,轻装顺流。用羊皮筏子运输有很多的优点,制作简单方便,价格低廉,经济实惠。筏子入水后吃水浅,浮力大,速度快,驾驶灵便,安全可靠,不怕搁浅。易于搬运,不费能源。从兰州到包头的航程长达2500公里,经过甘肃的榆中、靖远、景泰,宁夏的中卫、中宁、永宁、贺兰、陶乐、平劈、石嘴山以及内蒙古的磴口、临河、五原等县境。每年的航行期为3月至1O月,其中以5月至7月三个月速度最快,每天可行200多华里,遇到顺帆风可行400华里,其它各月因水位低,平均每天可行120华里,由兰州到宁夏沿途停泊6次,由宁夏到包头停泊5次。遇到狂风暴雨即刻停驶,正常情况下,每个皮筏每年航运2次;第一次在每年3月间开始起运,返回来就到5、6月了;第二次在7月间起航,返回来就到隆冬腊月了。
驾驶羊皮筏子是一项异常艰险的体力劳动。宁夏人通常把筏把式称作“筏子客”。每只大筏子上都有一人担当“拿事”,负责全筏人员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指挥全筏水手。“筏子客”必须是身体健壮、深识水性、胆大心细、勇猛剽悍的青壮年男子汉担任。他们成年累月漂流在黄河水面上,风餐露宿,与惊涛骇浪进行顽强的搏斗,这不仅需要良好的力气和胆量,而且还要有聪明智慧和丰富的经验,眼尖手快,当机立断,有在风口浪尖上力挽狂澜、化险为夷的特殊本领,才算是一名合格的“筏子客”。
出兰州60里,筏子便进入石峡地段,其问颇为艰险,有大峡、向阳峡、红石峡、黑山峡、青铜峡等,在湍急的飞流中,随时都会遇到险滩、暗礁、漩涡的严重威胁,或粉身碎骨,人喂鱼鳖,或飞流直下,霎时脱险。历代筏客留下了一桩桩惊心动魄的悲壮的记载,一听那名称,叫人提心吊胆、毛骨悚然。峡内有“煮人锅”、“大照壁”、“月亮石”等,还有“野虎桥”、“洋人招手”、“五雷漩”、“七姊妹”、“龙椅子”等险境,水手如果技艺不高,皮筏子不是被暗礁碰翻,就是被巨浪卷入漩涡。筏工凝神摇桨,乘客屏息静坐,至流出险关,才松一口气。民国初年,有一位荷兰传教士叫哈尔曼,乘羊皮筏子东下,进入红石峡时,骤然风起,河水翻浪,涛声如雷,皮筏上下颠簸,吓得教士魂飞魄散,跳到河心中的巨石上,不停招手,呼喊求救,数筏虽驶来,不敢近前,营救无奈,饿死石上。后来,人们将此处取名日“洋人招手”。每每乘客到此,心惊胆战,筏工格外小心,嘱咐乘客,不管风吹浪打,要坐稳坐定,保持皮筏平衡。老筏工告诉笔者,每寸个险关地名都有一段悲壮离奇的传说故事。
今天,虽然已经进入交通多样化的时代,铁路、公路四通八达,汽车、火车南来北往。但是,不能不让人恋忆古老的羊皮筏子。清代以前它主要用于战争,兵卒一手扶囊,一手拨水,作为渡河工具。和平时期是行走的补充。清代以后,主要用来载人载物。“不用轻帆并短棹,浑脱飞渡只须臾”。羊皮筏子可谓古代黄河水上运输工具的活标本,是黄土高原人民聪明才智的光辉结晶,勤劳勇敢的英雄象征。随着时代的不断前进,羊皮筏子已成为西北旅游景点的美丽景物或古物再现,像一叶荷花漂流在滚滚的急流之中。筏子客们搏风击浪,游客镇定自若,亲自体会先辈们战胜大自然的惊人胆略和毅力,充分显现出华夏人民自强不息的奋斗精神。河北诗人史洪文游览了宁夏沙坡头的羊皮筏子,深情地写道:“回族姑娘着新装,羊皮筏子览风光。飞流百里群心悦,举目千里两岸芳。燕语莺歌春遍地,山青水秀锦梳妆。朔方景色游人醉,鸟岛奇观满世扬。”台湾诗人朱宗灏也到此一游咏道:“黄河横渡羊皮筏,坐稳波涛意不赊。行过急流抬眼望,喜看对岸果农家。”北京诗人林锴1997年在宁夏游览羊皮筏子,生动地咏道:“九曲飞流千尺波,每将生母拟黄河。百看乳哺惭无报,还卧摇篮听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