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醒来,师傅和易之早就去后山练功了,傍晚时分,才会见两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归来。
“初阳,今天念书了吗?昨儿教你那些可都有记住?”霞光照着初阳盈盈的笑脸,让易之不由看着心动。
“易之哥哥,昨那些生僻难记,哪有这么快功夫熟记?”
“三字经,连街坊弄里呱呱小儿都能背,你怎会如此愚钝?”
“李易之,你莫要仗着年长几年尽嘲笑我,初阳自幼未读过书,这年纪再受教怕已是太过晚矣。”初阳竟有些愤愤不平,转身进屋。
老者一听到她直呼易之名讳,只觉这黄毛丫放肆大胆,动怒道:“初阳,快过来向你兄长认错。”
听到义父如此这般严肃的呵斥,想着他心里只会偏李易之,罢了罢了,自己本就是门外客,还真妄想要什么亲情厚待。“我没错,要我认何错。”初阳也一时倔起来,不依不饶。
“易之为你兄长,你莫要无视这纲常伦理!”老者怒不可遏,前一把抓住,将她拽到了门外。“跪下,今偏要你明白什么以长为尊。”
晚饭间,仍在屋外跪着。
“师傅,要喊初阳进来吃饭吗?”
“今晚的饭,这丫头不许吃。”老者一脸严肃,怒气仍为消去。
“师傅,易之不懂,今为一小事如此这般教训初阳。”
“她不该直呼你名讳。”
“就为此小事?”
“这哪是小事?你本应是一国君王,若不是那逆臣贼子夺权篡位,今你已隆登宝座君临天下……”老者越说越怒气逼人。
李易之当然懂得师傅的苦心,他转向屋外跪着的少女,落寞的身影,委屈的眼神,他心疼地想去搀她进屋,却无奈不敢拂逆师傅。易之不免叹气,若自己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一生碌碌无为,不用去背负什么深仇大恨、国家兴亡,不会活的这么累该有多好。
二十年前,李易之尚在襁褓,东庭皇帝沉湎于声色犬马、酒池肉林,皇弟颀王拥兵自重,并联合关外沽燕国,挥军八十万南下攻下东庭皇朝,逼宫登位。御林军统领沈端临率一千宫内军士抵死奋战,却已是以卵击石,徒劳挣扎。颀王攻下皇城后开始了屠城行动,根本不念及丝毫骨肉手足之情,将皇兄及后宫嫔妃、诸位皇子公主一并杀害。沈端临乃是皇后胞兄,冒死将她出世未足月的皇儿从皇宫中救出,此后隐居山林。
自那次受罚过后,李易之便将自己的世告诉了初阳,初阳第一次惊讶于易之的淡然,似乎在讲一个故事而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血海深仇。
“初阳。”
“嗯?”
“倘若……倘若日后我真能复位登基,你愿不愿意随我入宫?”
“不愿意。”
“为何?”
“初阳一生漂泊,不愿被囚。况且我天生命贱,皇宫自是皇家圣地,岂容我等说进就进的?”
“初阳,不要说这些好不好,我不会让你漂泊一世。如若你愿意……”
初阳听出易之话里的意思,也明白这些天他对自己的情愫已不是兄长这么简单,自知命苦,不敢高攀,忙打断易之的话。
“易之哥哥,很晚了,进去睡觉吧。”
“好。”
冬日里的寒冷因为初阳的一句不愿意,让李易之感觉到更加的刺骨。自己是前朝的皇子,他若报仇功,便入主东庭登基为王,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无可奈何。窗外冬雨潇潇,李易之辗转难眠。少女纯良的眼眸不断在自己面前浮现,多日来的相处,已经让自己渐渐喜欢上她。喜欢,这个词,突然惶惑在李易之的脑海里,这是他第一次动心,少年情智的初开,如同冬雨后的春意,盎然生长。
天边亮光微露,想来自己竟然一晚未睡,李易之只得翻身起来,却不想吵醒了师傅。
“什么事让你心事不宁,一都未曾入睡。”
“师傅,我想我是喜欢上了初阳。”
隔着门,初阳亦是没有合眼过,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心生伤感。
不是没有动过心,这些时月的相处,易之的关心疼爱。少年气盛,外表更是出众非凡,哪怕是落魄皇族,也难掩眉宇间落拓英气。但每每想到自己的出身,便觉得般配不上,自卑万分。日后的他必定戎马倥偬,笑傲群雄。初阳在心里勾勒出易之骁勇的战场之姿,何等的威风凛然,指点江山。
想到这,初阳的嘴角也不免弯起弧度,接而又叹气,感慨入眠。
冬雨婆娑,苦点缀了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