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地母亲:五万进疆女兵的婚姻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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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三千湘女中,有个最漂亮的姑娘叫田妹。“田妹,甜妹。爱唱歌的甜妹。”西进的路上,她给大家带来了不少乐的“滋味”。但是,快到新疆东大门时,部队遇到了土匪。甘新边界上就出现了第一座女兵坟。难道真的是红颜薄命?可怜的田妹呀,你到底也没能成为完整意义上的女人……

她是一位漂亮得让人喘不上气来的姑娘

“我可算不上是最漂亮的。在1951年进疆的那批湘妹子中,最漂亮的要数永洲冷水滩的田妹子了。”

上个世纪最后的那一个秋天,在奎屯河畔,一座刚刚落成不久的住宅小区里,已经退休的李翠花阿姨,正在为我讲述着当年她们三千湘女进疆途中的故事。

于是,在这次采访中,我认识了一个叫田妹的女兵,一个漂亮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田妹。

“田妹是永洲冷水滩的人。她参军的时候好像还不到18岁。我俩是一个中队的。人家那才叫漂亮。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细高个,鸭蛋脸,一笑两个不大不小的酒窝,再配上一对不大的凤眼和一条大麻花辫子。她的眼是会说话的那种。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哟。”

在李阿姨的描述中,我在努力地想象着女兵田妹的美丽。

可是,我还是想象不出。

就问她。田妹长得像现在电视上的谁?

“有点像宋祖英,比宋祖英还要漂亮。咳,我这么跟你说吧,她漂亮的那样,别说是男人了,就连我们见了都吃惊,是让人半天喘不上气来的那种漂亮。在长沙集中时,我在先到的女兵中也算是美人了。你别看我现在发福成了这样,那时我可不是这样,就是算不上清水出芙蓉,也是山野里一朵带着露水的杜鹃花。可和她一比,没戏了。”

“当时,我们入伍后,先在长沙集训了一个月。就是军事化的训练和政治学习。田妹她们永洲的,比我们常德来的晚几天。那天我刚一见到她,就吃了一惊。心想,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漂亮的人。田妹和我一见面就很要好,因为在当时,我俩的文化水平是最高的。用现在的话说,是都有点小资情调。田妹性格很开朗,见人先笑后说话,大家就都叫她甜妹子。还在集训期间,新疆军区招聘团的几个干部就都看上了她,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关心她。后来有两个接兵干部,还为她争风吃醋,结果让熊(晃)老头子一顿臭骂,说谁胆敢在自己接的女兵中找对象,他老熊就代表王(震)胡子,把他拉出去毙了。”

“熊老头子的命令管用吗?”我问李阿姨。

“当然管用。那时候可不像现在,战争刚结束,命令就是法律。一个师政委手下千军万马,毙个把不听话的人,还不是张飞吃豆芽。从那以后,招聘团里果真就再也没人敢打我们女兵的主意了。”

“现在想想。如果不是熊老头子的那道命令,甜妹子也许还能够当个真正的女人,成为人妻,成为人母。可惜……”

李阿姨停了半天才说:“难道真的就是红颜薄命?在我们进疆的路上,就让甜妹子遇上了……”

田妹,田妹,漂亮的甜妹

军训结束后,招聘团给新兵发放了新式夏季军装。每人一套军绿色的连衣裙和一顶军帽。这着实让女兵们高兴了一阵子。

因为这种新式女兵服,在全军都还没有配发。

据说,湖南女兵是全军第一批穿上新式连衣裙的。但是,高兴之余,一大批扎长辫子的女兵,却因剪头发的事和队干部闹起了别扭。田妹就是死活不剪辫子的女兵之一。

那天,发放新军裙后,招聘团的领导同时也传达了上级规定,要求所有女兵一律剪成短发。田妹抱着军装回到宿舍就哭,说什么也不剪。班长、区队长做工作没用。队长、指导员就找她们几个“说啥也不剪的”谈话,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几次三番下来,田妹就是不剪。

事情反映到团里,领导就说,要多做说服教育工作,暂时想不通的不要强行剪,等到部队之后通过学习条令、条例,提高觉悟后再剪。田妹和李翠花等人的大辫子就暂时留了下来。

田妹听到这消息,脸上还挂着泪就笑了起来,她把辫子塞进军帽,拉起李翠花就进了城。

但是,“就是这条辫子,给田妹留下了无法挽回的祸患。”事过半个多世纪之后,李翠花老人愧疚地说:“要是当时我们都听了领导的话,执行了部队的纪律,兴许田妹就不会有事了。”

这是女兵团离开长沙的前一天。

田妹和李翠花为了庆祝“护发运动”的胜利,俩人还在一个小吃店里要了一份炒田螺和二两米酒,相互祝贺了一番。

随后,俩人又去了田妹的姥姥家。

原来,田妹从小就是在长沙的姥姥家长大的。姥姥是杨开慧烈士的师姐,当年都曾在一个学校读书,到大革命中,才和杨开慧烈士失去了联系。田妹的父母也是在长沙读书时认识的,本来一家人都生活在长沙。直到解放前夕,田妹的爷爷去世,父母才带着她回到了永洲老家。

从姥姥家出来,俩人又去了岳麓书院。一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后,两人才想起要买些书带上。在书店里,两人一下子买了几十本,花了四个半大洋。李翠花说:“记得我当时就买了几套名著,好像还有一本《青年近卫军》。田妹买得多,她喜欢诗,什么《少年维特之烦恼》、《勃朗宁夫人十四行抒情诗》,还有田汉的、郭沫若的,一大堆,拿都拿不动了。”

回到招聘团驻地,她俩又让指导员批了一通。说你们带这么多书,开图书馆呀,新疆有的是书,可最后还是让她们全带上了。这些书在火车上就派上了用场,从长沙到西安车上好多人都在哭,指导员就让田妹和我给大家读诗、念书、讲故事,慢慢地大家就不哭了,也有说有笑了。到西安后,田妹还要去买书,指导员不让去,说再往西走就没有火车了,要坐汽车才能到新疆,买那么多书往哪里放,田妹这才没再买书。

走下火车后,一个专列的女兵。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新疆离西安还有多远。尽管在这个专列上,有不少像田妹这样有较高文化素养的人。

虽说她们大都读过书,有一定的地理概念,可那都是书本上的东西。

据熊晃将军回忆:“那一火车女兵,大都是第一次走出湖南,只有少数几个有过出省的经历。新疆在什么地方,路有多远。她们都不知道。对这样一群十八九岁的妹子来说。能走到新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女兵们从西安出发之前,根据乘车情况又重新进行了编组,分为若干个支队、中队,区队。名单公布后,李翠花和田妹又分在了同一个区队,坐的还是同一辆车,俩人都很高兴。

至今,李翠花还记得从西安出发的那天早晨,她问田妹汽车要走几天才能到新疆。田妹告诉她说:“出了湖南是河南,河南过了是陕西,陕西再过了就是甘肃,只要出了甘肃就是新疆了。现在我们快走了一半了,估计没几天的路了。”

“其实,等我们坐上老牛车一样的大卡车,晃荡了十多天才到兰州时,大家才知道新疆远呀。”李翠花说,“等过了兰州,进了河西走廊,越走越荒凉。二十几个人挤在一辆车上,颠上一整天,走不了两百里。人都散了架。天气也是越走越热,水也越来越少。太阳像是从各个角度都能射进车里来,又闷又热,就跟在蒸笼里一样。那时还没有柏油路,扬起的土罩得看不见前边的车,人捂在篷布下,让土呛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一个个土头灰脸,一出汗,身上就开始和泥巴,又臭又痒。”

李翠花接着说:“人家剪了短发的还好一点,我们几个没剪辫子的就惨了,头发都粘在一起,梳都梳不开了。我们就怪田妹,罚她给大伙唱歌。她嗓子好。人缘也好,怎么说她也不生气,让唱就唱。”

“那时候没现在的歌多,什么歌都唱,家乡的山歌、小调,前苏联的《喀秋莎》、《红梅花儿开》、《共青团之歌》,会什么唱什么。有一天,好像是到了高台吧,唱得都没歌了,田妹就给我们唱了一个湘西小调,叫什么也忘了。反正那意思就是公公和儿媳妇,有不正当的关系。公公上山去砍柴,儿媳去送饭,两人眉来眼去,就有事了。后来让婆婆知道了,儿媳妇就挨打,公公就在一边看。结果全车的人都笑翻了天。”

“后来,这事不知让谁给指导员报告了,说田妹子唱黄歌。我们就挨了指导员的一顿批。”

“站在城楼上田妹就像将军”

4月,一个夕阳如火的黄昏,几十台满载着湖南女兵的军车。浩浩荡荡开进了河西重镇酒泉。

按计划,湘女们到达这里后,分别要在酒泉和嘉峪关等地进行休整和补充。

李翠花和田妹所在支队的休整地就设在嘉峪关。车队在最后一抹晚霞里开进了一座古老的兵营。

据说,这座兵营建于清代。解放前夕。这里还驻扎着国民党一个营的兵力。也许几百年来,这座兵营里还是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女兵。

姑娘们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让欢迎她们的人们着实吃了一惊,一个个蓬头垢面,满身泥土,就连身上的绿军裙也早已分不清什么颜色了。如果不是还有会动的眼睛,跟庙里几十年都没打扫过尘土的泥塑没什么两样。只有当她们说话的时候,你才能确定这是一群女人,一群带着浓重湘音的女兵,一群后来成为新疆母亲的女人。

补给处的人们早在很多天前,就接到通知,说有一群来自湖南的女兵,要来这里休整,所以早早就给她们准备了洗澡水和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面条。

湘妹子们似乎对面条并不感兴趣,放下背包,急切切地扑向了久违了的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