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笑看沧海欲成尘
6971000000007

第7章 织女

情人终已矣,良会更何时——背着牛郎去偷情

太原有个叫郭翰的美少年,“姿度美秀,善谈论,工草隶”。他早早就失去双亲,一人独处。现在都市女孩择偶条件是“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看来仙女更讲究“父母双亡”这一点(仙女有的是财宝,对“车”和“房”没什么渴望了),要不怎么董永、牛郎还有本文中的郭翰都吸引了仙女呢?

这天正当盛暑,正所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牛郎织女星”。郭翰正在院里凉快呢,一股清风带着香气袭来,空中一个美女冉冉而下,飘到郭翰面前,这个美女“明艳绝代,光彩溢目”,穿着黑绸衣服(为何是单调的黑色?难道是夜行衣,按说织女的衣服应该更漂亮些啊),拖着霜罗帔肩,戴着翠翘凤凰之冠,足登琼文九章之履。随行还有两名侍女,模样也极为出众。

郭翰慌忙跪拜,说:“不想尊灵突降,愿赐下恩德。”这女子嫣然笑道:“我是天上的织女。很久没有人相伴,佳期阻旷,幽态盈怀,上帝恩赐我到人间一游。慕君清仪风度,愿托此身。”郭翰又是惊异,又是欢喜。

织女命令侍婢净扫房间,展开霜雾一样轻柔的帏帐,放下带花纹的水晶玉席,转动能聚集仙风的扇子,虽然正值酷暑,也宛如清爽的秋天一般(好似空调,强过电扇)。织女和郭翰偕手入室,解衣共卧。织女褪下轻红薄绸的内衣,香气溢满整个卧室,这一夜的温柔缱绻,也不消细说:“有同心龙脑之枕,覆双缕鸳文之衾。柔肌腻体,深情密态,妍艳无匹。”

以后,织女几乎每夜都来,郭翰和她渐渐熟稔了,就开玩笑说:“牛郎在哪里?你不怕他知道吗?”织女道:“有他什么事?而且隔着浩瀚的银河,他也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于是两人岔开话题,织女给郭翰讲说众星宿分布的方位,把天上神仙各自的居处都介绍了一遍。

后来,七月七日到了。织女这天要会牛郎,所以没有来。郭翰等啊等,又过了好几个晚上才来。郭翰可能有些吃醋,就问她说:“相见欢乐吗?”织女笑答说:“天上哪能比上人间?我见牛郎只是应景罢了,您不用忌妒。”郭翰又问:“那您为什么来得这么晚呢?”织女答道:“人间的五天,才是那里的一夜呀。”

织女可能是为了补偿郭翰这几天的相思,为他招来了天厨,全是人间没有的珍馐美味。郭翰细看织女的衣服,竟然一条缝也没有。织女说:“天上的衣服并非是针线缝成的。”(“天衣无缝”一成语,出处于此。)

如此过了一年,忽然在一天夜里,织女神色凄恻,握住郭翰的手说:“天帝给我的恩赐是有定限的,我们要永远分别了!”说完就呜咽悲泣,不能自胜。他们相拥而泣,彻夜未眠。天还是亮了,织女最后一次拥抱了郭翰,赠给他一只七宝碗,并说明年的此日,会寄一封书信给他。

织女腾空而去,回头招手,很久才消失在碧空。郭翰失魂落魄一般,相思成病。第二年此时,果然来了一个织女的侍女,送来书函。郭翰打开一看,信纸里用青色双线生绢制作,字用铅丹写就,其中附诗二首:

赠郭翰二首

织女

河汉虽云阔,三秋尚有期。情人终已矣,良会更何时。

朱阁临清溪,琼宫衔紫房。佳情期在此,只是断人肠。

单就诗论诗,这两首诗也相当不错。尤其是第一首更好,河汉虽阔,但每年七月七日终有一会,而有些有情人天各一方,就永无相会之时。李商隐有《七夕》一诗,说:“争将世上无期别,换得年年一度来。”与本诗意味同一机杼。

郭翰读罢,心中酸楚不已,他写了这样二首诗作答:

郭翰酬织女

郭翰

人世将天上,由来不可期。谁知一回顾,更作两相思。

赠枕犹香泽,啼衣尚泪痕。玉颜霄汉里,空有往来魂。

郭翰和织女就此断了音讯,然而他始终不能忘怀,所有人间美女丽色,他都不再留意。后来为了子嗣娶了个姓程的女子,但感情不和,终又离异。正像有人所说,一串葡萄先拣最好的来吃的人,其实是悲哀的,因为他品尝了最好的一颗后,接下来入口的就是越来越糟糕的口味,郭翰也是这样,“曾经沧海难为水”,和天仙共浴爱河之后,世上的凡俗女人安能再入他的眼?

(按:查史书郭翰为武则天时人,当过御史,推荐过名相狄仁杰,后被武则天贬到巫州。《神仙感遇传》中说,后来郭子仪也曾遇到过织女,求其赐福,织女赐他“大富贵,亦寿考”。不知为什么,织女偏爱姓郭的?)

其实这个故事,剥开神话色彩,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唐代贵妇和未发达的纯情少年之间的恋爱。通过织女明目张胆地偷情,还声言牛郎知道了有什么了不起,可以窥看唐代贵妇们不是一般的强。联想到杨国忠出公差三年,回来妻子竟怀了孕,却“打牙往肚子吞”,自我解嘲说:“夫妻情深所致。”这里“织女”偷情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或许唐代贵妇们惯于如此。韦安道和郭翰遇仙的故事都发生在武则天时代,当时也正是除武则天外,诸如高阳公主、太平公主、安乐公主、上官婉儿等一大群“至尊红颜”们风光的时代。

唐传奇中织女这一篇故事,看似离奇突兀,但细细体味,却又是合情合理的。织女和牛郎的爱情一直为人传颂,但仔细想想,他们的爱情基础却并不牢固,牛郎本是个农村户口的穷小子,估计也没读过书上过学,是没文化的大老粗一个,除了浓眉大眼、膀大腰圆、憨厚老实外,也没有什么值得织女痴爱的地方。织女当年情窦初开,乍尝禁果,和牛郎生下子女,事后也难免有后悔之心。

说起来,古时不少闺中的少女都是这样,当年把少女幽居在深闺,难得见那么一两个清俊健硕的男人,所以见一个喜欢一个,一不留神就被“电”到,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常常上演。不像现在,美眉们整天看韩剧,男一号帅得让人滴口水不说,就连男二号三号也是“秀色可餐”,够看上十天半月的,于是活生生把电视机前的美眉们看傻了,爱情阈值高得能隔绝十万伏高压电。再看现实中的男人,个个猥琐不堪,偶尔有个把看得上眼的,又早被别人抢走了,一不小心,咋就成了“剩女”了呢?看来还是老子说得对:“五色令人目盲”。

书归正传,我想其实就算王母娘娘不追织女回到天上,再多过上几年,她恐怕也早就厌倦了人间的生活。后来王母娘娘划了天河,让他们两地分居。织女一年和牛郎见一次面,所谓“日远日疏,日近日亲”,两人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织女对牛郎的感情肯定也是越来越淡了。

我们看现在影视圈里好多明星夫妻都纷纷离异,正是因为长时间各自工作,见面很少,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并且难以抗拒身边的诱惑所致。

有“落入凡间的精灵”之称的伊能静,曾经说:“很多人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我更觉得婚姻才是爱情的开始,因为你正式进入一个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实的生活时……在目前为止,我生命里最美好的东西就是我先生(庾澄庆),因为从我17岁就认识这个人,我的17岁里面有他,我的22岁里面有他,我的30岁里有他,拿不走,就是这样子。”

有多少人曾羡叹他们这一对娱乐圈中的佳偶,而如今,金童玉女间却夹了第三者,二十年婚姻之路,老来终成陌路。天上的神话,人间的故事,其实莫不如此。

有一首歌叫《善变》,其中唱道:

“……我只想为你擦去,你脸上滑落的眼泪。我不想让你看见,这世界竟是如此善变,可是我不能欺骗,我无力凝视你的双眼……”

且莫感叹,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