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起,几许飘雪几度闻。曾记否,锦衣裘袄,分外妖娆。迎瑞雪,几家凄苦几家愁。才惊觉,伊人憔悴……
幽若轻咳了几声,却无人应她。她已经感染风寒长达一个月了,总是一个御医瞧完了又换一个御医。只要宫里有哪个妃嫔娘娘生病,那御医便急奔而去。幽若的病便长久耽误下来了。再加入冬数日没有侍女为她添衣,幽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回想起自己同妗彗雪一同入宫,花样年华只待惜花人垂青。幽若性格内敛又不如彗雪聪慧,但她相信姐姐,便希望姐姐晋升后可以给她引路。十三岁年轻貌美又智慧过人的妗彗雪不久升为妗贵人,而后升为彗妃。幽若却仍在答应中无出头之日。幽若仿佛日日夜夜听到彗雪在小轩窗边的承诺----“等到姐姐见到了王就一定让他知道你,让他日夜传诏我们姐妹二人。”然而在幽若百般卖弄,终于得来王临幸的那一天,幽若亲耳听到劫枭说:“你姓妗?与彗妃是姐妹?我怎地从未听她说过。”自此,幽若恨透了彗雪。为了与姐姐平起平坐,幽若可谓是费尽心机,却落得个机关算尽的下场,把嫔位丢了还入了冷宫。新年将至,就连侍女太监都去过年了,而幽若却不许离开幽宫半步。
“呦,这里怎么这么冷啊。”彗雪的声音温婉动听。她一进门便瞧见了病重的幽若,“妹妹红颜末衰,仍是我见犹怜啊。”
“姐姐……”幽若连忙起身,“幽若给彗贵妃请安,彗贵妃吉祥。”
“你我姐妹二人不必如此,”彗雪扶起幽若,“妹妹,你整个人都瘦了。”
“姐姐……”幽若扑通一声栽在地上,长跪不起。“姐姐,我求你救救我。以前我想害你是我不对。姐姐,只要你带我出去,便是作你的侍女我也甘心,姐姐,幽若求你……”
彗雪面露难色,“妹妹这是要折姐姐的寿啊。你快快起来。幽若,姐姐 何尝不疼惜你,只是……王的意思……”
幽若扯着彗雪的裙角,苦苦哀求,“姐姐,求求你,这里好冷。我不想再与姐姐争夺地位,姐姐你带我出去啊!”
“幽若,你以为你到了这步田地,谁才是那个始作俑者。落得个如此下场,你竟然还不明白?”彗雪甩开幽若,明睿的眼里印着嘲弄的喜悦。
“姐姐……是你……我就知道我永远赢不了你。姐姐……”幽若跌在地上,如水的肌肤轻触在冰冷的地板上。“姐姐……你贵妃之名已得,他朝 凤冠霞帔在身也不稀奇。为何还要与我为难?”
彗雪淡淡一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你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妹妹啊!”
“姐……你太狠了……”幽若垂泪轻声说。
“不狠我怎么会是贵妃,你也不看自己的资质,想与我斗,简直不自量力!”彗雪轻轻托起幽若的脸颊,“除了这张娇好的脸,你还有什么?”
“禀彗贵妃,王有请您过去。”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彗雪放开幽若,“我的好妹妹,在这儿好好享受吧。”说完甩动着长裙袅娜地走了。
“幽贵人吉祥。”那个侍卫竟还没走,躬身向幽若行了一个大礼。
幽若用尽了力气方才站了起来,回坐到床上,“我算什么贵人,你不必对我这样恭敬。你的胆子着实不小,假传圣旨,还不快逃命去。”
“回贵人,小的不想贵人再受辱于人,忍不住……小的知错。”侍卫说。
幽若低头凄然一笑,“以我姐姐的才智,她一定知道你在假传圣旨。她现在走了,不多时便会回来的。她一定很好奇你为什么冒着杀头的危险来帮我。所以为你着想,你走吧。”
“小的谢贵人提醒,小的不会连累贵人的。”
幽若细端他的面庞----清秀、英俊、年轻……登时幽若双颊绯红,“你不要总说‘小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贵人,小的断浪。” 侍卫答道。断浪抬起头,果然俊朗不凡,眉宇之间透着一股 摄人的气势。虽不及劫枭那般有帝王之气,但断浪身上却有一种自然平凡亲切的气息。
幽若微微一颔首,“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说‘小的’,我也直呼你的名字。你快些走吧,我姐姐是顶不好惹的。今日除夕,你也不想没命回家吧。”
“断浪明白,愿贵人多福多寿。” 断浪转身阔步急驰。怎耐风起,一个不舍,几回首……伊人眼里,芙蓉泪……
除夕的夜总是很热闹的。劫枭带着皇后、彗贵妃、雯妃、诺妃一起游劫枭城。百姓的欢呼,臣子的跪拜,劫枭的功绩碑上又刻上文字----“万民欢乐,百官膜拜……”
恋江之水川流不息,汩汩生机涌动……流荡曲水,望断恋江犹未悔。
“你们可晓得这恋江的故事?”劫枭远望,不由得发问。
“臣妾知道”,彗雪微微一作揖,“但只怕在诸位姐妹面前弄卖不合礼数。”
皇后含笑说:“妹妹不必多虑,本宫知道恋江的故事,但不如妹妹善于言辞,就由彗妹妹讲吧。”
“我倒不知”,雯妃挽了劫枭的手臂,娇气地说:“王要我少言多做,省得招人妒忌。”
劫枭轻握雯妃的手,忙打圆场,“雯儿太单纯了,为王怕她引人是非,就叫她 安分守己。至于彗雪,聪慧、博学,让人欢喜。”
“是啊”,诺妃淡笑一下,“谁奸谁忠,孰是孰非,心中明了。与其追问善恶,不如听彗妹妹讲故事来得舒坦。”
劫枭点头称赞,“依诺言之有理。”
彗妃这才开口,“这恋江不单是一条多情 蜿蜒的江,也是一个旷世难寻的殉葬江。曾经有一对年轻夫妇,丈夫征战在外不幸战死杀场,横尸野里。妻子天天以泪洗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泪水竟汇成一条江水,其爱感天动地。那妻子纵身跳入江中,谁知江水蜿蜒竟卷回了丈夫的尸体,两人终于葬在一起,从此这条江便叫‘恋江’。”
“姐姐,不要!饶了我吧!”浑然梦醒,心如刀割。幽若垂泪竹榻。几辗转,难入眠。彗雪的身影日夜在她的眼前晃动。她恐惧,这是梦的唆使还是心的本能?幽若渴望,渴望一个解脱……
“咳,咳,有人在吗?”幽若撑起病重的身体,细想今日乃除夕之夜,哪个侍婢会来探望一个不得宠的贵人?幽若缓缓地站起来,轻吟:“天下豪杰几枭雄,谁人堪怜怨妇泪。 唯恐凋零魂不知,奈守空闺万事悲。”她走到桌前,想要点燃一支新蜡,却怎么也打不着。心急一动,指尖莫名地颤抖,终于体力不支,宛如一片飘零的落叶坠在地上。
“呃 ……”她总感觉自己还有话要说,却哽在喉中,发不出声音。
“幽贵人……”若隐若现的烛光,一个模糊高大的身影,一张俊俏的面庞……幽若无力挣扎,她只感觉有这样一个人将她揽在怀里,那一刻的 怦然心动让幽若感到不安……病痛缠身,重病的抽搐反复折磨着幽若。
“痛……”幽若低喃着。
“贵人,你哪里痛?”那个人说。
幽若被他抱回床上却仍是抽搐不止,双颊绯红,额上浮动着明珠般的汗水。“断浪……断浪……怎么是你?”
断浪微微一点头,缓缓抬起手伸向衣间,触在他的衣戴上。
“你做什么?”幽若恐惧地一闪身。她惧怕……惧怕这个人……
断浪从衣间掏出一条手帕,“贵人,你的额上流了好多汗。”
幽若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帕,举目与断浪对视,蓦地心头一热……断浪,他有世间最美丽的眸子……幽若对自己说。断浪着了一件白衣,却浸渍湿透了,原来那是幽若身上的汗……刚刚幽若全身颤抖竟将汗渍全留在断浪身上。幽若察觉到了这一细节,感觉甚是尴尬。她咬紧唇舌,一时沉默……
“今日除夕,你怎么没回家探亲?还来幽宫做什么?”幽若轻声说。
“听说贵人病了,我担心贵人的病情。”断浪说
幽若苦笑一下,威吓地说:“贵人的病只有王才能担心。刚刚你抱我起身不怕旁人瞧见吗?”
断浪略微摇了摇头,满目柔情地看着眼前娇小柔弱的俏妇。“贵人以为王还会来这幽宫吗?还是哪个妃嫔会来探望贵人?便是你仇视的姐姐现在只怕陪在王的身边,分身无暇啊!”
“你闭嘴!不要以为我允许你不称‘小的’,你便言语无礼!”幽若盛怒至极。
断浪只瞧得她生气的样子也娇美无比,不由得心神不宁,痴痴地唤她,“幽若……幽若……”
幽若本该恼他无礼,也不知怎地却也含笑不语……她伸出右手递上手帕,白皙的皮肤映衬着红霞纷飞的脸,指尖不自觉的抽动代替了难以自抑的心。呼出的香气萦绕在整个房间,寂静的 夜只能听见短促起伏的呼吸和心灵交错的声音……
“幽若……”
几番风起,烛灭……狂风紧,瑞雪飘。怎耐何,形影交错……
“皇后娘娘,现在彗雪成了贵妃,她又保诺妃出冷宫,两人便是交好,你我这般……唉……”雯妃大叹一口气,侧目偷看皇后的神色。
皇后果然怒不可遏,“好一个妗彗雪,妗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她成了贵妃怎样,有依诺那个贱人又怎样,每日还不是要向本宫请安,叫本宫一声‘皇后娘娘’!”
“她呀,可比她那个傻妹妹厉害,一个不小心你我都会栽在她的手里。皇后娘娘,此人你不能不防啊!”雯妃继续挑唆。
皇后抿起一丝怪笑,低声说:“无碍,我还有一步棋。”
“什么棋?”雯妃深问一句。
皇后得意地说:“你忘了妗彗雪有一个妹妹,过去的幽嫔妗幽若吗?”
“幽若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恩泽后宫竟还惦记幽若,此番情怀让幽若感动不已。”幽若行礼作揖。
皇后一摆手,“起来吧。妹妹长居幽宫又身染风寒,还说本宫恩泽后宫,不知是赞是骂啊?”
幽若大惊,忙说:“当然是赞。幽若之病乃是幽若咎由自取, 作孽实多,实不是娘娘之过,幽若日夜虔心向佛,诵经打坐只为王与娘娘祈福。怎会对娘娘不敬重。”
皇后又是一颔首,“妹妹长居幽宫,处境凄然,本宫心中是明了的。如今本宫想再给你一次机会。本宫可以恢复你‘幽嫔’的封号,更可以多为你制造侍寝的机会。他朝立妃也是大有可能。只要你答应本宫一出冷宫就要为本宫效力。”
幽若又惊又喜又忧,“娘娘有事要幽若去做,幽若自当尽力。至于封嫔立妃,幽若再也不去想。幽若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
“哦?冷宫很少有人这样想。妹妹果然超凡脱俗。但是本宫现在要恢复你的封号并不为别的,”皇后诡异一笑,“只是要你帮本宫对付一个人。”
幽若忙说:“何人如此触怒娘娘?”
皇后挽了幽若的手,反复 婆娑,“便是你那个不懂规矩的姐姐妗彗雪!”
“是姐姐……”幽若一怔,与彗雪相斗仿佛是昨天的事,至少现在她记不得了。
皇后以为幽若有所触动,更是欣喜,“幽若,你应了本宫,本宫当然不会亏待你。原本你与诺妃一路,你以为本宫会放过你吗?”
“幽若感谢皇后娘娘厚爱。”幽若眉间掠过一丝忧愁,“但幽若无心再与姐姐相争相斗。只求在幽宫得以温饱,可以为王和娘娘祈福,夫复何求?”
皇后大骇,她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幽若会有放弃报复彗雪的一天。“妗幽若,你心中要晓得,能让你走出冷宫的除了王就只有本宫了。便是你的贵妃姐姐也没这个能耐。你今日不肯帮本宫,本宫是不会轻饶你的。幽若,本宫再给你一个机会,你不恨彗雪吗?”
幽若颤声说:“不恨……我只求留在幽宫。”
皇后猛地甩开幽若,“没有用的贱东西!枉费本宫一片好意!好,你便在这幽宫 待一辈子!哼!”皇后转身离开了幽宫。
幽若知道刚刚是她 唯一的出路,但她仍是放弃了,仍是违心地说自己不恨彗雪,仍是选择幽宫而放弃那珠雕玉器的龙床。这是幽若的选择,她再也不愿卷入欲祸的战争之中,她只要幸福……
“幽若……”断浪将她拥在怀里,她是那样娇小……断浪细端幽若 完美无瑕的容貌,不禁情动,蓦地他吻住幽若缨红的双唇,软而无骨……
幽若纵情在断浪的怀里,沉沉地,沉沉地……“断浪……今天皇后娘娘要接我走,但我没有答应……我……”
“你没有应她?”断浪双手环住幽若,手臂勾勒出她的轮廓。那细若杨柳 的腰肢在他粗大的双手里发颤,配合着幽若胸前有规律地起伏,煞是好看。
幽若既没摇头也没有颔首。如果她答应了皇后,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与断浪温存。在幽若看来,这是对王的背叛,是伤及王的尊严与地位,是女人最无耻的勾当。然而幽若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抑了。断浪对她的那种关心彻底征服了她,让她忘记了权力,甚至让她放弃了对彗雪的恨……
“断浪……我什么也不想要,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同你一道儿。这世上只有你怜我爱我……”幽若柔声说。
断浪取下幽若头上的发钗,碧丝般轻盈的长发扑满在幽若精致的胴体上。“幽若……若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呢?”
“那……”幽若扑进他的怀里,娇喘着,“那我们就一道儿跳进恋江去!至今还没有人知道恋江的彼岸在哪儿呢。也许你我跳进去便能漂到尽头去……”
“好,我只要同你这样在一起……”断浪轻解幽若的衣带……突然又吻向幽若的唇……这一刻的相守就注定今生的缠绵……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掩不住,红玉无暇……这次第,难话清悠……
“皇后娘娘,这个幽若实在不识好歹,娘娘您给她一条出路,她竟然……”雯妃 愤恨地说:“娘娘,那对付彗雪的事……”
皇后微一皱眉,而后又转颜欢笑,“雯儿,你可知道宫中最禁忌的是什么吗?”
雯妃也一蹙眉,故作不知。“恕雯儿愚钝”。
“哼,这副嘴脸用去哄王吧。在本宫面前不必装模作样的。”皇后一拍座椅,大有威风。“宫中禁忌,女子不守妇道,纵然是贵妃也要受惩处!”
雯妃惊魂未定,心道果然是皇后比较厉害。“皇后此言甚是。但彗妃平日与人少言寡语,实在……”
皇后从衣间拿出一包药,顺手丢给雯妃,“把这个让妗彗雪吃了,本宫包她大病一场,在那段日子本宫也自会命一位御医好生照顾。”
“娘娘的意思是……倘若彗妃不受引诱呢,”雯妃质疑。
“那就用强的,”皇后咬牙切齿地说:“反正被御医 糟蹋了的东西,王是不会要的。”
雯妃惊骇不已,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心忧自己多次因立后废后一事与皇后有冲突,不知皇后是不是怀恨在心。“娘娘……我给她的东西只怕她不敢要……”
“你给她一碗清茶,便说是本宫赏赐于她。若她喝了还好说。若是不喝或打翻就急告本宫,本宫定以 忤逆之罪直接了结她!”皇后淡淡地说。“雯儿,你为本宫效力,彗雪除去之后,‘贵妃’头衔花落谁家自是由本宫 做主。”
雯妃喜道:“谢娘娘!”
“断浪,我……”幽若嗫嚅着,双颊微红。
断浪挽了她的手,柔声说:“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幽若拉住断浪,踮起脚才勉强揽住他的颈部。幽若的缨唇附在断浪耳边, 吐纳出香兰一般的气息。“我……我有身孕了……”
“什么?”断浪蓦地怔在那儿,他甩开幽若,无可言喻的恐惧……“你……你怎么确定?”
幽若以为他欢喜了得才会如此失态,不禁喜道:“我们妗家是医学世家……我……我……我确实……”
断浪又挽过幽若,却冷冷地说:“那以后怎么办?”
“我有了……娃娃,你不欣喜吗?”幽若瞧他并不开心,十分不解。
断浪勉力一笑,深情地吻向她的额头,“欣喜,当然欣喜……”
“断浪……这世上 唯有你对我好……”幽若扑进断浪的怀里,纵情撒娇。
比翼双飞连理枝,鸳鸯鸾凤永相依……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心心有灵犀……
“雯妃娘娘到------”
“彗姐姐,”雯妃盈盈一笑,清秀娇美。“彗姐姐,雯儿给彗贵妃请安。”
彗雪连忙扶住雯妃,不由得一笑,“妹妹倒与我生疏起来了。”
“彗姐姐,雯儿受了皇后娘娘的 差遣,特送上参茶一杯,”雯妃一摆手命人把参茶端上来。“皇后娘娘说,贵妃服侍皇上有功,为人又聪慧可人,实为皇贵妃不二人选,特赐贡茶一杯,希望贵妃早日高升。”
彗雪推辞不接,“服侍王实乃彗雪 分内之事,不可论功。说到聪慧,我哪里及得上诺妃,可人我就更不如雯妹妹你了。至于皇贵妃一位,彗雪无缘高攀。”
“哪里的话,姐姐若不喝,只怕在皇后娘娘面前不好交代吧?”雯妃笑说。
彗雪眉间一挑,端起参茶,“彗雪饮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