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中的御医忙作一团。王同彗贵妃得了重病卧床不起。本以为王生重病必由雯妃照顾,孰料王定要深知其起居的诺妃照顾。一时之间,诺妃又成了后宫的核心。原本热闹的妗宫失势。
与此同时,幽宫也面临一场大劫……
“断浪,现在人人都说妗宫失势是我姐姐闯祸了吗?没理由啊,我姐姐可是顶聪明的一个人呢,”幽若说。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不恨彗雪了,是彗雪让她走进冷宫,却也是彗雪造就了她和断浪。
“幽若……”断浪欲言又止。
幽若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要说什么吗?”
“幽若”,断浪一侧首,眼中印满绝望的泪,“幽若,快逃!逃出幽宫,逃出劫枭宫,逃出你姐姐的魔掌吧。”
“断浪……”幽若不解,充满疑惑地看着断浪。望眼欲穿的眸子却看不清他的心。“断浪,你的意思我没明白……”
断浪低声说:“你怀有身孕的事彗贵妃已经知道了,马上她就会来问罪的。你现在只要一把脉,就什么都暴露了!”
“什么?我姐姐怎么会知道的呢?她已经有几个月没来幽宫了,而且她现在身染重病,怎么会……”幽若 待在那里,也不知是惊诧还是恐惧。
断浪推拽着幽若收拾行李,“现在你背上包袱走朱雀门,还有一丝生机,否则……”
幽若猛地抽身,正视着断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我姐姐不来幽宫,她怎么会知道你和我的事?断浪……你告诉我!”
断浪满面愧疚,心痛不已,“难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幽若痴痴地看着断浪,“你要我明白什么?”
“幽若,我……”断浪哽住了,“我……我是你姐姐的人!”
幽若愣住了,拉起断浪的手,“断浪,你说什么,什么我姐姐……”
断浪甩开幽若,他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女人,这一番言语足以伤透她,但断浪不想再隐瞒。“幽若,我十五岁入宫,十八岁被分到妗宫,主子便是彗妃娘娘,你晋升较慢,升为嫔后也从不来妗宫走动,所以不认得我。你被谪降,娘娘便叫我来监视你。那日冲撞娘娘完全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娘娘说你为人阴险,一定还有诡计害她,所以叫我日夜监守。不料除夕那夜……”
“够了!”幽若猛地推开断浪,几行热泪浸湿素衣白袄,“你是要告诉我你对我的情谊是假的,你忠于主子才是真的?为了帮助妗彗雪除掉我,你甚至可以牺牲色相引诱于我?”
断浪颤声说:“幽若……娘娘没有让我玷污你的意思,那完全是我……”
“不要说了!你把我们的事,包括腹中的孩子……都告诉了我姐姐?”幽若扯住断浪的衣角,疯狂地摆动着。
断浪面露惭色,“是的,贵妃娘娘没病,她在背后运筹大局。昨日娘娘传问于我,我于心有愧娘娘重托,就……”
“啪-----”
快而有力,一计响彻云霄的耳光。幽若怨恨的双目死死瞪着断浪,“若皇后追究,你这个奸夫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贵妃娘娘说只要有你腹中的孩儿,奸夫找得到找不到并不重要。”断浪说。
幽若冷笑一下,“你不怕我把你供出来吗?”
“贵人,你……”断浪又转而平静,“不会有人相信你的。你与贵妃视若仇敌,又怎会与她的下人私通?”
“好,好一招赶尽杀绝!”幽若声嘶气竭地吼道,“你用自己孩子的命来换自己苟且偷生?!你怎么做得出来!”
“贵人,你冷静一点!”断浪按住几近疯狂的幽若,“这个孩子保不住的。早晚有一天你腹部挺起,事情就败露了。贵人,倒不如要孩子在临死之前为父者做一点贡献。”
幽若停止了疯狂的动作,只是低声笑着。“断浪……断浪……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跳入恋江吗?”
断浪爱怜地抚着幽若的脸,“如果不是各为其主,我一定会。”
“好……”幽若淡定的笑融为这冬日里温暖的雪絮。“但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你所做的一切!” 她转身回到内阁。从此幽宫的门窗紧闭,没人进入也无人出来……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那些吞噬了心灵的人们……
怨妇抚琴空好音,肝肠寸断弦无意。无端拨落,轩窗华叶,捻碎万丈情丝……
“皇后娘娘驾到------雯妃娘娘到-----”
幽若微一行礼,“幽若给皇后娘娘,雯妃娘娘请安。两位娘娘亲临幽宫,幽若受宠若惊。”
“妹妹快起来”,雯妃连忙上前扶住幽若,手却不自觉地向幽若腹处摸去。
幽若伸手隔开,笑道:“雯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雯妃转向皇后,“之前妹妹一直身染风寒,不知根治了没有。皇后娘娘福泽六宫,特带御医来为你诊治诊治。”
“不必了,”幽若忙说:“幽若命贱,不劳皇后娘娘担心。”
皇后方才开口,“幽贵人,你长居冷宫,少有人来访。若是因此害了病当真没人察觉。但免得有人说我为后不公,对你们不得宠的妃嫔不善,故特让御医来为你诊治,你不必推辞。”
“这……”幽若颤声迟疑着。
皇后转身对御医说:“为幽贵人把脉。”
御医干枯的四指触在幽若莲藕般的手臂上,桌上的茶泛着浓郁的茉莉香,空气似乎在此刻凝结, 唯有幽若杂乱无章的呼吸上下起伏。
“御医,幽贵人身体如何?”皇后问。
御医郑色说:“贵人玉体安康,脉象四平八稳,并未害疾。但贵人风寒未尽,体质过虚,要好生调理,多吃一些滋补的药,想必会有好转。”
“御医,你可查得仔细,”雯妃大惊,“幽贵人这算不算‘喜脉’?”
这“喜脉”便是暗示御医查仔细幽贵人到底有没有身孕。原本如此在宫中说话是对王的大不敬。为妾不贞洁,王也不光彩。但此刻有皇后娘娘撑腰,雯妃的顾忌也就少了。
御医微一皱眉,“脉象是有 些微弱,但都是风寒所致。旁的……”
“既然如此,本宫自会命人把补药送到幽宫,”皇后颇有怒色转头瞪了雯妃一眼,既而又平和地说:“雯儿,不要 妨碍幽若休息,我们走吧。”
幽若又一作揖,“娘娘,听闻王身染病疾,不知龙体如何?”
“劳你多虑,”皇后冷言冷语地说:“王是忧国忧民忧患成疾。你不必担心了。”
幽若只得含笑拜送,“幽若知道了。幽若恭送皇后娘娘,雯妃娘娘。”
皇后与雯妃带着御医消失在幽宫的长廊里……渐行渐远……幽若方才稳稳地坐下,额上的两行清汗直流到脸颊,眼里布满恐惧。……她从头上取下金制发钗,碧丝般的长发直散到脚踝。
幽若轻端杯子,抿了一口轻茶,细眉暗挑,唇边留有的茶香令人销魂……
“皇后、彗贵妃、雯妃、诺妃,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谁要我痛一倍,我要她痛百倍!”忽然风起,幽若抚胸低喘,暗望窗外融雪的美景,不由心醉。
“断浪……他朝我再上龙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第一个不放过的人就是你……”
春去秋落悄无声,可怜几番空寻觅。深冬彗雪,琉璃榻,相对如梦呓……
“幽若没有喜脉?这不可能!”彗雪厉声说。
雯妃忙解释道:“我也觉得奇怪,但万没料到她如此厉害,这喜脉……娘娘,会不会是她偷服了红花,堕胎保命?”
彗雪一甩手,冷冷地说:“冷宫之人欲要红花,御医未必敢给。再则服了红花的人必定体虚一段时日,至少卧床不起。难道……”
“娘娘果然冰雪聪明,”雯妃也故作猜疑,“娘娘,她会不会……根本没有怀孕?”
彗雪打了一个手势,一个身影映在昏暗的烛光里,“断浪,你可知道本宫对背叛自己的人是一向不留情的。”
“娘娘英明,”断浪连忙跪下,“小的从没有背叛娘娘。”
彗雪一甩衣袖,从容地说:“本宫要你监视小妹幽若,你却辱她在先,弃她在后。你也知道这是对王的大不敬,你却还敢骗本宫说她怀有身孕!”
“求娘娘恕罪,”断浪说:“是贵人亲口告诉小的她怀有身孕,并非小的欺瞒娘娘。”
彗雪心中当然明了,却仍是威吓地说:“本宫不愿相信别人。断浪,本宫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不要不忍心了啊。”
“小的尽心竭力为娘娘分忧。”断浪跪拜。
彗雪低声冷笑,娇美的脸上不带有一丝情感。“本宫要你去与幽若重修旧好。以本宫对幽若的了解,她对你不能忘情。只要你施加引诱定会骗她说出实话……”
“这……”断浪犹豫着,这一瞬的怯懦将是他一生的悲哀。
“娘娘”,门外一个侍卫踉跄跑进来,连声说:“娘娘不好了,幽贵人失踪了!”
“什么?”彗雪侧目,心下甚是狐疑,猛然惊醒……“雯儿,王在哪里?”
雯妃也不禁忧心,“应该在依诺那里吧……或是,或是在前殿……”
“糟了……恐怕已经晚了……”彗雪径自呆坐在那儿,指尖不住把玩,不由得感慨万千……
“王,门外御医求见,说是特配了一幅药让大王品尝。”下人来报。
劫枭大为好奇,“哦,怎么不到诺宫为我诊治却要在前殿?这哪里像诊病的场所……”
御医低垂着头,走进前殿便行了一个大礼,“臣给王请安。”
“你不是御医,御医都是为王钦点,我没见过你。”劫枭细端堂下之人----身形娇小,身着官服不免宽肥。露出的手臂犹如洁白的雪缎,好似女子的俏臂。“抬头说话。”
那御医缓缓抬起头----明眸若水,粉颊红唇,憔悴的容颜更显娇媚……“幽若给王请安,求王赐死。”
劫枭心神一动,“你何罪之有?”
“王曾惩处幽若,命臣妾不得离开幽宫,臣妾非但没有 安分于幽宫。更有甚者以钗相求方才假扮御医,岂非死罪?”幽若颤声说:“只怪臣妾心忧王的病痛,急于向王呈上妗家祖传秘药,或许对王的病情有益。”
劫枭略微颔首,低声说:“你妗家是医学世家,不知有何秘方,呈上来”
“来人,上药,”幽若朗声道。
门外便有人端上一碗汤药,泛着一股浓郁而醇香的味道……劫枭细闻,果然是芳香四溢,更似一碗美酒……
“这药好生特别。”劫枭接过汤药,再嗅其香,仍是奇香无比。“好香……”劫枭一饮而尽,入口方才发现虽闻之清香入口却腥腻至极,难以下咽。然服下良久顿觉腹中舒适……
劫枭大喜,“幽若,这药用何作药引?”
幽若莞尔一笑,却又露忧容。“王,此药是以妾身的血作引方才有此良效。”
“幽若,你说什么?你……你的血……”劫枭大骇,万没料到如此娇弱的可人儿竟有如此魄力。
幽若向左右侍卫使个眼色,片刻众人退下, 唯留此二人。劫枭不明其意,幽若却含笑无语,轻解衣戴……宽大的官服飘落在地,幽若精致的胴体上却又着色彩……
幽若的再度出现让六宫粉黛尽失颜色。诸位女眷皆知幽若凭借一身的桃花彩绘深得王的欢心。已入冷宫半年的幽贵人在初春即至的清晨一跃成为幽妃。幽宫也更名为“灼华宫”,取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借以赞喻幽若一身彩绘……从此灼华宫夜夜笙歌,令人好不羡慕。相形之下,彗贵妃有喜之事却少有人问津了。
初春寒,清入骨,凉有意,妾无情……何人窥见伊人桃花。尽忘却,相知相许……
“幽若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两位娘娘万福金安”,幽若行礼起身,又一颔首,“幽若见过雯妃,诺妃。”
皇后微微一笑,“幽若果然讨人欢喜,本宫也爱煞你这张巧嘴了。”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我妹妹不仅嘴巧,而且医术高明。”彗雪上前挽了幽若的手,怜惜地抚摸幽若细嫩的脸颊,“好妹妹,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幽若不动声色,只是自顾着说:“听说姐姐怀有身孕,龙胎要紧,姐姐还是留守妗宫的好。”
“幽若怎么如此说话,今日王大寿,贵妃娘娘若是不来,哪有你小幽妃的位置”。雯妃呵道。
幽若不急不慌地说:“雯姐姐此话便是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
皇后确是面露不喜神情。因为听信雯妃之言彻查幽若是否怀孕一事害得皇后颜面全无,皇后对雯妃已是忌恨在心。如今雯妃一心偏向彗贵妃,更让皇后痛恨。
“皇后息怒,”诺妃笑说:“几个妹妹不懂事,言语有些冲撞,依诺在此代几位妹妹求皇后饶恕。”
皇后不愿动怒,生怕弄乱浓妆。“本宫岂会与几位妹妹动怒。”
劫枭此刻才来到厅堂,见到几位倾国佳丽,欣喜不已。“皇后、彗雪、幽若、依诺、雯儿,你们都来了。”
“王大寿便是劫枭城里一件大喜事,妾身几人为王祝寿也是自然。”彗雪仍是言语得体。
“几次大寿都不如彗雪的美言妙语啊!”劫枭朗声大笑。
幽若心想:妗彗雪果然技高一筹,如今她又有身孕,想要先对付彗雪并不容易。皇后位高权重,也不能轻举妄动。城府颇深的依诺和趋炎附势的雯妃,不如先……
“王,今日你大寿,臣妾亲自制做了几种小点心。”雯妃命下人呈上几碟小糕点。“王,你说这点心起什么名字好?”
劫枭细观盘中的糕点,竟是如花如鸟,栩栩如生,不由得好生赞叹。这几个女子中,应属彗雪最聪慧,皇后最有身份,依诺最细心,幽若最乖巧, 唯有雯妃无所推崇,起初劫枭顶喜欢她的天真,时日久了便不在意了。如今才发现雯妃竟是心灵手巧, 慧质兰心。
“这……美若桃花,便如幽若一般可人,就幽若命名吧。”劫枭说。
幽若叹道:“雯姐姐好一双巧手,如王所说,这糕点确是形若桃花。妹妹又如此艳丽……不如就叫……‘拈花一笑万江横’如何?”
“江水本是自上而下流,雯妹妹拈花一指便横流,好名字,好名字。”彗雪应和着。
雯妃心上一喜,“雯儿谢幽妃赐名。”
劫枭拿起一块点心,念道:“好一个‘拈花一笑万江横’,如此气魄当真世间少有。我记得依诺年轻时与侍女怜心跳格子,皇后赐名‘回眸一笑跃生花’。这两个名字当真旷世罕见啊!”他吃下一块点心,又是一喜,“不知什么做馅,怎么如此醇香?”
雯妃窃喜,“是一种顶特殊的植物,王,您喜欢吗?”
“甚是喜欢”,劫枭大悦,又吃了几块点心。
幽若眉间一动,“王,且慢,妾身觉得这馅儿里的味道有问题。”
“有何不妥?”劫枭不解。
幽若 唯恐判断失误,又说:“雯姐姐,我可不可以尝尝这‘拈花一笑万江横’?”
雯妃不由心生恐惧,却又不敢拒绝,雯妃只得递上一块,“请幽妃品尝。”
幽若咬下一口,果然唇齿留香, 念念不忘。“王,这‘拈花一笑万江横’恐怕食不得。”
众人惊愕不已。皇后仍是母仪天下的气势,诺妃是揣摩不解的愁容,彗雪则是怡然自若的表情, 唯有雯妃大惑不解。
劫枭心忧起来,“怎么食不得?”
幽若说:“这馅儿加了一些料,恐怕不是好料。”
“你!难道我会加害于王吗?”雯妃恨得咬牙切齿。
幽若嫣然一笑,“却是无心,倒也有意。你加的是一种粉,有止痛提神兴奋之效。服下之后便会心情愉悦,原本是你取悦于王的手段,但根据医书记载,此粉(即大麻)会让人上瘾。日子久了便会折寿。为了 博得王的喜爱你不惜残害王的身体。王为国为民,心装百姓,你此番如是,意欲何为!”
“雯儿……你……”劫枭盛怒。他对这种粉也略知一二,但未料到会有妃子为了取悦他而如此加害他。
雯妃忙跪地哭诉,“王,雯儿实在不知道啊。御厨见我亲手做点心便递给我一包药粉,说是香粉,做出点心香甜无比。我起初不敢用,做好之后加了一点自己品尝,见也不是什么毒药才敢拿给王吃的。我当它真是香粉。若我早知它会折寿是绝不会……王,您圣明啊!”
“外人给的粉料你也敢拿给为王吃!”劫枭猛地推开雯妃,“若不是幽若精通医理,恐怕不久的今日便是为王的祭日!”
雯妃死扯住劫枭的衣角,苦苦哀嚎,“王,雯儿十五岁入宫侍奉王,雯儿这次真是被奸人所害,王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劫枭飞速甩了雯妃一巴掌,“贱人,上次在你那里喝了一杯清茶,为王便大病数日,如今……你又变本加厉,为王不想再看见你……”劫枭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唯有雯妃的幽咽声良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