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祺忍不住,差点又笑了出来。
冰依忍笑道:“不管怎么样,总之你们得好生养活它们,并且每日要写观察日记……若是死了一只,或是小鸟少孵出一只,或是观察日记偷懒乱写一气……哼哼!罚你们打扫枕霞阁一个月。”
看着两个孩子呆傻掉却隐隐像极了某人的面容,冰依郁闷了一早上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轻松自如:“对了,枕霞阁后头的那个茅厕(冰依让人建的),也属于惩罚的范围。”
Part 3.谁说狗血不煽情
话说自从那个雷雨夜过后,卫聆风再也没有任何异常表现,深沉还是深沉,腹黑还是腹黑,皇帝还是皇帝。于是,冰依也就渐渐把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又过了一个半月,祁国的炎夏的暑意终于逐渐消退,眼看凉爽的秋季就要来临。
凌晨,天还未亮。冰依就被一阵响动吵醒,她朦胧地睁开眼,发现卫聆风已然由太监服侍着穿戴整齐,打算要出门,见她醒来便转回到床边。
黑墨玉般的眼眸依旧光华内敛,深不可测,可眉宇间却有掩饰不去的疲倦。他俯下身在她眉心轻轻一吻:“朕吵醒你了吗?”
冰依皱了皱眉,声音因为初醒而微哑:“这几天你究竟在忙什么?每日连两个时辰也睡不到,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卫聆风听她表面责怪内里关心,心中一阵暖意,嘴角的笑容变得温柔无比:“朕会注意的。”
冰依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是因为西北的叛军吗?我听小安子说已经一个多月了,却总是死灰复燃。问题是不是很棘手。”
卫聆风冰冷的眼神扫过一旁的小安子,小安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却连“皇上恕罪”都喊不出来。
冰依连忙拉住他的手道:“朝政的事,我不管就是,你别责怪他,是我逼他说的。”
卫聆风回过头来,挺直了背脊影看着她,微弱的光线下,他的面容看不清楚,唯有一双眼睛却灼灼闪亮,仿佛蕴藏着无限秘密:“冰依……”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却又暗藏着某种欲言又止的复杂:“因为西北流寇的动荡,这几日朝廷并不稳妥。朕已派了些人守在你身边。你也……尽量待在这宫中,哪都不要去,谁都不要见,恩?”
冰依想到从前朝政有起伏时总恨不得通过她向卫聆风讨取好处的大臣们,皱眉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处理自己的事吧。”
虽然可能会有一段不自由的时光,但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便也不再计较。毕竟,嫁给一个皇帝是自己的选择,其中的责任和束缚也须她自己去承担。
卫聆风露出淡淡的笑容,起身离去。然而,冰依并未瞧见他转过身时嘴角笑容退去后,那满脸凝重的焦灼。
如此这般,又过了几日米虫一样颓废的日子,卫聆风总是很忙很忙,留她一个人。冰依闷得就差没把昊奕和子祺从学堂抓回来陪自己玩了。
这日午休刚过,冰依正打算去御花园散散心,刚走到走廊尽头,却见上个月刚换到她身边的两个侍女脸色苍白的从后园走来。
冰依心中一动,迅速闪到假山后面,隐去身形。
两个侍女走得近了,冰依才发现左侧的冬儿手中还拿着一件女子的衣服,那衣服袖口上沾着斑驳的血迹,从这个角度望去有些触目惊心。
冰依皱起了眉,总觉得这衣服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冬儿压低了有些颤抖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香儿,怎么办?若是让娘娘知道,我们就没命了。”
香儿坠后了几步,离得有些远,开头几句话被风吹模糊了过去。冰依连忙竖起耳朵,终于隐约听到:“都是皇上授意的,我们怕什么。更何况,把这衣服烧了,神不知鬼不觉,有谁知道那人被扣留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压下满心的恐惧:“等这事儿过去了,皇上自然会掩盖过去。娘娘就是想追究也无迹可循。你就放心吧。”
香儿的话,力持镇定,却带着颤抖,仿佛一根针般扎入她心底。冰依死死地盯着冬儿手中的那件血衣,想着自己究竟在哪里瞧见过这种非宫女所穿的服饰。
忽然,她猛地瞪大了眼睛。非宫女,让她觉得很熟悉的非宫女所穿的服饰,对了,是心慧……这是心慧的衣服。
冰依心中又惊又惧,再忍不住,一步跨出去站在两人面前,厉声喝问:“心慧在哪?!”
冬儿和香儿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她的脸,顿时面如死灰般写满恐惧,冬儿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
冰依脑中纷纷乱乱只响着“皇上授意的”“衣服烧了,神不知鬼不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倏然涌上心头。她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可那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响在她耳边:卫聆风杀了心慧?难道卫聆风杀了心慧?!
冰依狠狠一把揪起香儿的领子,声音一字一句从齿缝间蹦出来:“你若再不说,就别怪我将你送去刑部……”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香儿终于被恐惧压垮,“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关奴婢的事啊!是皇上说不准任何人接近娘娘,尤其是心慧姑娘。可心慧姑娘偏三番四次硬闯偷进,奴婢们不得已才让侍卫将她关在柴房中……娘娘饶命啊!”
冰依没来由地松了口气,感觉背脊上一片冷意,她依旧绷着脸问:“那这件衣服?”
香儿连忙道:“奴婢们不敢怠慢了心慧姑娘,可她挣扎时弄伤了手,所以奴婢们就为她包扎,然后寻了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冰依缓慢松开揪住她领子的手,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却不容置疑地道:“将心慧带来见我!任何人问起就说是我的命令,一切由我承担!”
一刻钟后,衣衫齐整,却发鬓凌乱失魂落魄的心慧被带到了冰依面前。
她抬头一看见冰依,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哭着乞求:“小姐,求求你救救若彬,皇上要杀了他!小姐,你若不救他,就没有人能救他了!小姐!!”
冰依只觉脑袋仿佛被什么重重捶了一下,嗡嗡响个不停,她呆呆地看着痛哭流涕的心慧问:“卫聆风为什么要杀文若彬?”他不是一直都很倚重他的吗?
心慧抽噎着抬起头,红肿的泪眼不断有新的眼泪在流出,其中闪烁的是无比复杂的光芒:“小姐,皇上给他的罪名是:惦念旧主,不忠朝廷。”
惦念旧主,不忠朝廷。惦念旧主……惦念旧主……冰依茫然地看着心慧的脸,胸口却似被一只手紧紧揪住了,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文若彬的旧主,却不是祈然,又是谁?
夕阳西下的时候,卫聆风回来了。
这一个月来,他极少能准时回来吃晚饭,甚至连入睡都是凌晨时分。原本,这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此刻,冰依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眼前的皇帝为什么会提早回来。
卫聆风站在一尺开外看着她,眉宇间尽是深深的疲惫:“你见到心慧了?”
微微沙哑的声音让冰依胸口揪疼,但她还是冷着脸,淡淡讽刺地看着他:“是啊,意外见到了。卫聆风,若是没这意外,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朕不是存心瞒你。”卫聆风走近一步,声音倦怠却温柔,“冰依,朕只是不愿你夹在中间为难。”
“可我已经夹在中间了!”冰依猛地站起身,抬头与他对视,“白胜衣打着祈然的名义煽动西北边境民众造反,此事更波及到原依国众多朝臣,甚至连文若彬都被你下狱治罪。你以为,这些我都可以置身事外吗?”
卫聆风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双手扶住她肩膀,闭了闭眼,才柔声道:“冰依,朕不是有心欺骗你。只是,朝政的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是劝白胜衣放弃,还是领兵打仗?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冰依闻言气顿时消了大半,声音微软:“好吧,就算这些我都不管。可是文若彬呢?他不过是念在旧情,放过白胜衣一次,难道你就不能饶恕他吗?”
“不可能!”卫聆风几乎是很快沉下脸来,冷声道,“你可知他的一次惦念旧情,便让西北战事再起,多少子民流离失所,多少战士无辜牺牲,又有多少军饷平白花费?朕若是这次饶了他,以后又如何让其它朝臣誓死效忠?”
他微微眯起眼,俊秀的容颜平添上了几分魅惑,冰依却知那是他发怒的前兆:“文若彬有胆放走白胜衣,就该清楚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可是,那样一来心慧怎么办?”
“朕不会降罪于她,你大可放心。”
“卫聆风,你明知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这件事你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卫聆风拂袖转身,“朕饿了,命人……”
“卫聆风——!!”冰依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他,声音沙哑颤抖,“你究竟是真的怒文若彬放走白胜衣,还是你根本想借此机会将祈然留在这世上的所有证据都抹去?!”
卫聆风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竭力维持着镇定,可是能看的出他的背脊在微微颤抖。他握紧了双拳,缓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凝重而冰冷地落在她身上:“朕也很想问问,冰依,你究竟是真的担心文若彬的安危,还是根本一提到祈然,你的整颗心就乱了?”
一瞬间,冰依的脸色变得惨白,她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周身的任何响动。脑袋一下下地膨胀又紧缩,痛得她神智都开始模糊。
那个被她锁入心底最深处的少年,那个翩然洒脱遗世独立的少年,那个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却又抛下她离去的少年,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忘掉。
她的心,乱了吗?
冰依抬头望向卫聆风深不见底的双眸,缓慢地道:“人都已经……死了,我们争论这些有意义吗?可是,活着的人没必要为死去的人承担责任,不是吗?”
卫聆风怔怔地看着她,神情悠然,眼眸深处却藏着不易见的痛苦:“说到底,你还是想劝朕放过文若彬?说到底,你还是认为朕对付文若彬是因为祈然?”
冰依咬唇看着他:“难道不是吗?”
卫聆风只觉心中痛极,却反笑了出来:“那么朕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文若彬,朕除定了。”
冰依一个站立不稳,几乎跌坐回椅子上。
她紧紧握了握拳,胸口像被什么揪住了,痛得无法忍受,眼中却偏偏没有一滴泪。她笑了笑,无比嘲讽地抬头看着他:“卫聆风,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你的臣子,你的奴隶,还是你养的金丝雀?你只须好吃好穿供着我,却无须问我喜不喜欢?你的决定,你的旨意,无论是否与我有关,我都不能左右,也不该左右?!在你眼里,这样就算是夫妻吗?你有真正尊重过作为妻子的我吗?!”
“那么你呢?!”卫聆风猛地一步欺近她,狠狠扣住她的身体,暗红的火焰充斥了他整个眼眸,沙哑的声音更仿如起自九幽阴罗,“你有没有真正把我当成过是你的丈夫?!在你关心祈然前手下的生死存亡前,有没有认真担忧过我的处境?!你是我的妻子,心里却无时无刻装着另一个男人,甚至担忧他手下都超过担忧我。你又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砰——”一声响自门口传来,霎时打破了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冰依和卫聆风同时回头,赫然看见昊奕和子祺呆呆地站在门口,手中的鸟笼掉了下来,在地上滚动,里面的小鸟哧楞楞拍着翅膀,发出惊慌的叫声。
昊奕的整张小脸都吓白了,双唇颤抖的叫道:“娘,父王……你们……你们在吵架吗?”
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也断的太突然了。冰依被怔楞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昊奕立刻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泪水霎时涌出了眼眶,因为他忽然想起娘以前讲过的故事里:父母离婚,孩子被后母虐待的情节。他看看冰依,又看看仍暗沉着脸的卫聆风,抽抽噎噎地道:“娘要和父王离婚,娘不要昊儿了吗?”
“离婚”两个字让卫聆风脸色骤然一沉,甚至连从所未见的暴戾之色都隐约浮现。一旁的子祺都被吓了一跳,昊奕更是觉得自己悲惨的未来要成为现实,扁扁嘴眼看就要大哭出来。
冰依骤然回神,心中一阵慌乱,既心疼儿子的眼泪,更怕今日所见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坏影响。连忙扯出个笑容,朝他走去:“昊儿乖,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在争论一点事情。娘绝对不会丢下昊儿的。”
昊奕看看脸色微缓的卫聆风,又看看一脸信誓旦旦的冰依,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问:“真的吗?可是,昊儿刚刚明明看见父王很凶的骂娘。”
冰依走过去的脚步一僵,皱了皱眉,胡扯道:“那是因为你父王没教养。不过娘不和他计较。”
卫聆风在一旁嘴角抽了抽,脸上的表情可谓五彩纷呈。
昊奕眨了眨眼,正要说话,站在一旁的子祺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昊奕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连忙道:“娘,你真的不跟父王计较了?”
冰依叹气:“真的不计较了。”
“那好,你过去亲父王一下。”昊奕笑眯眯地说。
冰依表情猛地一僵,沉下脸道:“昊儿,别闹了。”
昊奕和冰依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嘴巴一扁,“哇”得哭了出来:“娘都是骗我的,骗我的……呜呜,昊儿就要变成没娘的孩子了。爹不疼,娘不爱,哇——……”
昊奕原本是假哭的,可是想到刚刚自己看到从未吵架过的父母相互敌视仇恨的眼神时心底的恐慌,再想到如果娘真的不要他和父王了,假哭顿时变成了真哭。
别说冰依了,就是作为始作俑者的子祺也在一旁听得于心不忍。
“Stop!!”冰依终于无奈地妥协,“昊儿,娘怕了你了,娘答应你还不行吗?”
哭声立刻停止,昊奕眨着哭红肿地双眼,巴巴地看着她。
冰依硬着头皮收回迈向昊奕的步子,转向卫聆风。
从昊奕进来开始,卫聆风就一直沉默着,脸上的阴沉褪去后,立时便又挂上了深不可测的悠然,仿佛刚刚的吵架根本没发生过。
腹黑男,表里不一,心机深沉……冰依一边在肚里腹诽着,一边却又迫不得已地走到他身边。
虽然万分不想去做,可是一回头对上昊奕眼巴巴的期盼表情,冰依的不愿终究也化为了满腔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