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能让他暂时忘掉牢笼里的生活的话,为什么不能事先预想到我逃离济州后他的处境?
在5年的自责中,时间已经把我们带到了远方。
“你知道吗?我每天无数次迫切地想追寻你到济州去,早上一睁开眼如果不能望着南方,一整天都会感到很不安,无法开始一天的日程。这种焦躁的心情一天不落地伴随着我。”
“我也是一样的,珲啊……”
“你在济州失去孩子的事情,我是在一年后才知道的。一年啊,作为一个国家的世子居然连自己所倾慕的女人也守护不了,多么可悲啊!”
他哀切的话语让我感到很心痛。我凝视着他的瞳孔,珲似乎很自责,他回避了我的视线,继续说道:
“永昌大君出生后我才明白,父王一开始心里就认为世子的位子不属于我。等我明白了我这十年多的时间里,为了成为父皇心目中的世子而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时候,我疯了一样的想念你。”
听到珲说他疯狂地思念我,一瞬间,他的话划过了我的心,在我的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
“景敏啊,你为了守住我这个虚有其表的世子位子而去了遥远的济州,但是如果世子的位子,以及现在我所拥有的君王位子,不能与你一起分享,那么我宁愿放弃。”
为了让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一只手抚摸上了他的脸颊。我们必须对视,因为对视才能分享彼此的心,这样也不够的话,那么五年里相互在不同的地方所遭受的悲伤与痛苦都要分享。我认为必须要这样,而且就是现在。
在我的抚摸下,珲的脸再次转向我,我努力做出明朗的表情和他约定道:
“五年前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珲听了我的话,像做了个什么决定一样,向我开口道:
“等国丧结束后,我会马上立你为嫔。”
这是他在狎鸥亭荞麦花园里对我许下的诺言。
每年到了济州的荞麦花盛开的时节,我会反复梦到那天的情景。但我想要的不是他的荣华富贵,而是能够与他长相厮守。据我所知,历史上,我的名字并不是不存在的,所以,如果他没有遵守约定封我为嫔,我会说没有关系。
在济州五年的思念里,在那思念的时间里,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和他在一起,能够守在他身边。只要能留在他身边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满足了。
珲呆呆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我,似乎认为我无法相信他说的话,过了一会,他环视了周边,向我问道:
“你知道这是哪吗?这是进士卢守讷的私邸,也就是大妃的外婆家。”
“大妃娘娘的外婆家?”
珲成了王,那么他口中的大妃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仁穆王后,也就是现在的大妃金氏。
“确切地说,是大妃的外祖父卢杞的养子,卢守讷的家。”
珲接着说:
“国丧结束后,你就会以卢守讷养女身份,作为拣择后宫进宫。”
在朝鲜时期,要成为王的女人一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通过正式的拣择成为拣择后宫,另一种是以宫女身份获得了圣上恩典而成为圣恩后宫。这两种情况下,拣择后宫的待遇要比圣恩后宫的待遇高,因为拣择后宫会正式加冕为王的后宫。
“但我只是一介下人。就算把我当成贵族的养女,怎么能是拣择后宫……”
我还没把话说完,珲就断言道:
“下人金景敏在流放济州的途中已经死了。”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在济州的时候,禁府都事在我面前拔剑说过的话。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原来禁府都事会那样做都是珲指使的。另外,我也猜想到珲要这么做的理由了。
我因为被冠上了以下人身份和定远君私通的罪名而被处以流放的刑罚。即使解除了流放的罪名也不可能再以宫女身份回到宫里了,所以更加不可能再留在珲的身边了。但是如果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呢?即使会有人打探以拣择后宫身份入宫的我,他们也不敢想象是一个已经在济州死了的下人换了身份成为拣择后宫。
“所以我会成为卢进士的养女啊。”
“是的。”
珲的手抓住我,微微地使了点劲。他似乎在担心我接下来的反应。当然他现在所担心的和我所担心的在本质上完全不同。在朝鲜时期,家门和代表家门的姓氏是非常重要的,珲也许是在担心进宫要改变姓氏,我会因此而动摇。
但是我担心的和珲担心的完全不同。在朝鲜时期,唯一能够证明我是从未来穿越到这里的只有名字而已,剩下的只有我的名字……我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后,再次拥有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那样的话,和爸爸的见面会有问题吗?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换一个身份也无大碍。
“不想换姓氏吗?”
最终,珲小心翼翼地问了我。我不想让他担心,就对他笑了笑。
“不,不是的。只要能在你身边,对我来说姓氏或者名字都不重要,而且,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金景敏,对吧?”
珲看到我这样的反应,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那当然了。”
我将脑袋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突然想起某件事情,又再次对着他问道:
“但是大妃娘娘知道我吗?还有,这里是大妃娘娘的娘家吧?这样的话,有关我的信息大妃娘娘应该会全部都知道吧?”
珲对于我说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惊讶,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而且,大妃也和别人一样,对你和定远君的关系有些误会。但我和大妃娘娘解释,你不得不和我保持距离的理由,以及定远君为了我而说谎的事情,所以大妃娘娘不仅理解了我并且还帮助了我。”
从珲所说的话来看,他和大妃的关系应该是挺好的。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这个和我所知道的历史很不相符,历史上说仁穆大妃和光海君的关系是相当差的。而且,后代流传的历史中还说了自从仁穆大妃进宫之后,一直就是光海君的政敌。哪怕仁穆大妃不是一进宫就成为他的政敌,但在永昌大君出生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也应该变差才对啊。难道现在还不是他们关系变差的时期吗?珲为了清除大妃的父亲金悌男和她的儿子永昌大君而发起的癸丑狱事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难道只有到了那个时候珲和大妃才成为敌对关系?
而在我的印象中,仁穆大妃即使喜欢开一些让人感很为难的玩笑,但本质上也是个善良的女人。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几年之后将遭遇不幸。而且将对她施予这些不幸的这个人正是我所爱的,现在就在我面前的珲。这些事实都让我感到不安和焦虑。
那个时候,珲盯着我满是担忧的脸,然后伸出了双手温柔地包裹住。
“什么都不要担心。以后在你的身上只会发生一些好的事情。也不要为了我做任何的牺牲,这种事情连想也不要想。你只要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期待一些美好的事情发生。任何坏的事情也不要去看,更不要试图去做。我只要你在我的旁边开心地度过每一天。知道没有,景敏啊?”
他的眼睛因为烛光反射出来的橘黄色光线而变得明昧不定,而我就静静地看着他那样的一双眼睛。
光海君的在位时间为十六年。如果把他从王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的十九年寿命也包含在内的话,那么将来他可以和我一起度过的时间还剩下三十多年。从爱上他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待在他身边,和他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而我现在又再一次坚定了这个决心。
“知道了。我会按你说的那样做的。”
我就这样回答道。他在听了我的回答之后,好像终于放下了心一样,灿烂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