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贺广仁,陈风和胡非可能早就饿死在某个冬天的夜晚了,所以这些年来,陈风、胡非对贺广仁忠诚无二,只要贺广仁一句话,他们就会勇往直前,赴汤蹈火。很多时候,他们把贺广仁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都重要。陈风和胡非两人中,陈风做事比较细,而胡非是个莽撞汉子。有一次,一个姓王的老板宴请贺广仁,由于喝酒晚了,胡非在公司里不见贺广仁回来,就很担心,他给陈风打电话,陈风随口说:“估计今晚上回不去了,贺老板和王老板干起来了。”其实,陈风嘴中的“干”是拼酒的意思,可胡非没这么想,他抄起一把水果刀就去了那家酒店,大喝着冲进包间,把个王老板吓得筛糠似地抖,以后再也不敢请贺老板喝酒了。
车进了城,向南而行,穿过几条街道,进了牡丹园。
牡丹园外对面的树下,坐着一个乞丐摸样的人。当贺广仁的小车驶来时,他埋在臂弯里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然后目光尾随着小车,穿过铝合金的电动大门,投在雕栏玉砌的楼阁前。
乞丐脸上的肌肉颤抖着,掩在破烂衣服内的胸脯也在不停地起伏。显然,他在极力地压抑着某种悲痛。
这时,从大厅里跑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这对少年男女,男的俊美,女的漂亮,一个是贺广仁的儿子贺云峰,一个是贺广仁的女儿贺紫衣。贺云峰今年23岁,刚从山城大学毕业不久,目前正在公司里帮着麻叔打点一些综合事务。贺广仁的意图很明白,麻叔年龄大了,总有一天会精力不足,贺云峰就可以替代而上,而且,麻叔是个瘸子,常常托故不来单位。至于贺紫衣,虽然也毕业了,但由于性格浮躁,公司里没有她的实职。对外,贺广仁说的明白,无论是谁,只要你有一技之长,我就会重用你,相反,如果你什么都不会,即使我的儿子和女儿,也不会提拔。
为此,贺紫衣没少和贺广仁怄气,一开始时,动不动就不吃饭,甚至拿出走来吓唬贺广仁。贺广仁不为所动,说你什么也不会,在公司里能干什么?贺紫衣求遍了麻叔、陈风、胡非,甚至连家里的保姆小米,也在贺广仁面前,给她说了好话。但是,贺广仁总是表现出一种任人唯贤的姿态,时间一长,贺紫衣也就不再对工作的事抱有希望了。
看到贺广仁走下车,贺紫衣像只小鸟投进他的怀里,娇嗔道:“爸,你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贺广仁微微一笑,拍拍女儿的肩膀,说:“爸很忙,有好多事要做。”说着,将手提包交给了贺云峰。
这时,贺紫衣一抬头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野人,惊啊一声。不过,她毕竟是贺广仁的女儿,见多识广,而且生性豪爽泼辣,所以,很快就凑了上去,好奇地问:“喂,你是谁?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拍电视剧吗?导演是谁,能不能引见一下,有好角色叫上我吧,我早就盼着当明星了,比如刘亦菲和李冰冰,可是我崇拜的侠女啊。”
野人“呀呀”了几声,比划着让人看不懂的手势。
“哈哈,好玩,好玩,原来是个哑巴。”贺紫衣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贺云峰成熟一些,他担心妹妹的样子,伤了野人的自尊心,所以走到贺紫衣前面,对野人一笑,说:“兄弟,叫什么名字?”
野人看看贺云峰,依然“呀呀”了几声。贺云峰愣了。
陈风对贺云峰说:“他听不懂咱们的话,咱们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或许,他本来就没有名字吧。”
说话间,陈风引着野人,随贺广仁往大厅里走。
“爸是不是要收养他啊?还是我来给他起个名字吧。”贺紫衣显得很兴奋,她绕着野人跑动着,一连串地说了几个名字:“小野人,小丑人、小哑巴,小怪物……”
陈风说:“这几个名字都带有歧视色彩,不好。”
“我偏叫,让你管。”贺紫衣哼哼着瞪了陈风一眼。
野人望着贺紫衣,眼里吐露着一种丝一样的东西,慢慢地绕成一团,旋转着,放着异样的光彩。贺紫衣看到他的痴样,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笑完,突然想及什么,脸上一红,轻啐一口。
一直没有说话的贺广仁回过头来,说:“陈风的话有理,今天我收留了他,他就和大家一样,你们要互尊互爱,视如兄妹,至于他的名字……既然是从石头山上捡来的,就叫他石山吧。”
贺广仁一开口,贺紫衣不敢多言了,虽然她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贺紫衣悄悄地拉拉贺云峰的胳膊,意思是希望他能站出来反对,那么,她再跟着一闹,让贺广仁收不成这个石山。谁知,贺云峰看也不看她一眼。贺紫衣气得一跺脚,甩着胳膊朝大厅走去。
牡丹园是山城最豪华的别墅,园内建筑典雅,景致优美,左边是一片花圃,花蕊点点,暗香流动;右边是一个湖池,波光粼粼,碧水清澈,正中是一座三层小别墅,琉璃瓦,白玉栏,银窗朱门,一株枣树枝桠,仿佛遒劲凌厉的书法落痕,斜飞半空。
在湖边的凉亭上题着一幅对联:柳线软拖波细细,秧针青惹燕飞飞。 相传,此联乃当年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赠给一李姓朋友的,字由工匠雕刻在两边的柱子上,镏金而成,字是瘦金体,更显得字如燕尾斜飞,恍若已出柱外。
瘦金体是宋徽宗赵佶所创,又称“瘦筋体”,也有“鹤体”之称,属于楷书的一种,运笔如游丝行空,飘忽快捷,瘦直挺拔,而不失其韵,风格十分独特,别看赵佶坐江山是个庸才,字写的相当不错。
众人来到大厅里,贺广仁往正中的沙发上一坐,对站在身边的保姆小米说:“你带石山去换一套衣服吧。”
“哎。”小米应着,朝石山招招手。小米是个心细的姑娘,而且人也勤快,牡丹园里,除了一些粗重的活儿,其他事务基本上由她来管理。
石山“呀呀”着不知啥意思。陈风就推了他一把,小米只好伸手拉着他,领着他去了后面的大浴池。
小米是个乡下孩子,今年19岁,由于家里经济条件差,去年来到大山房地产公司打工。一开始,小米被安排在售楼处,可惜她思想单纯,缺乏业务头脑,所以,三个月试用期一过,一点业绩也没有,于是,她被负责综合管理的麻叔辞退了。那天,贺广仁正从市里开会回来,见小米低着头,抽泣着走出公司的大门,就让陈风把车停下,走下来,问她:“怎么了?难道公司里有人欺负你?”小米忙说:“不,不是的,是我自己没有能力。”小米把由于自己完不成业绩,试用期满被辞退的事一说,贺广仁见她人很秀气,文文静静的,就让她到牡丹园里当了保姆。
小米把石山领到大浴池,然后放好了水,向石山比划着洗澡的意思。一开始,石山并不懂,不过,见了水,他联想到许多。小米细心,她顺着石山的思维一引导,石山似乎明白要让他干什么了。
石山 “呀呀”地叫着,显得很兴奋。小米赶紧走了出来,来到大厅,她问贺云峰有没有不穿的衣服。贺云峰刚想开口,旁边的贺紫衣拉了拉他的胳膊,向他使了个眼色,摇摇头,意思是不让他答应。贺云峰正犹豫着,贺广仁说:“云峰,把你以前的衣服拿一套给石山穿吧。”
贺云峰应了一声,去了自己的卧室。贺紫衣随后跟了进去。贺云峰挑了几件,都被贺紫衣甩到地板上。贺云峰皱着眉头说:“紫衣,你这么闹,爸会生气的。”贺紫衣说:“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把自己的衣服给那个小野人。”贺云峰说:“我不给,难道把你的衣服给他?”贺紫衣扑哧笑了,但随即又扳着脸说:“爸也是,怎么不让陈风去拿自己的衣服?”贺云峰叹了一口气,说:“别闹了,你这脾气也真的该改了,不然,什么时候能在公司里任职?”贺紫衣一听哥哥提这件事,无疑刺到了她的痛处,她哼哼着,甩手去了大厅,贺云峰找了一套衣服出来,递给小米。小米展开看了看,说:“可能大一些,不过凑活着吧,有空我再帮他置办一套合适的。”说着,小米把衣服搭在胳膊上,去了大浴池。贺广仁看着贺云峰,说:“昨晚公司里有什么事吗?”“没事。”贺云峰回答着,突然后面传来小米的惊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