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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用一个金属箱子砸了你老板兼救命恩人的手?”顾声声的室友林棠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饶有兴致地发问。
顾声声没有底气地应:“是……是他先动口的!”
谁让他语气那么不好,不帮忙就算了,还诅咒老太太和她的恋人天人永隔,没人性!
林棠在手上倒了一点跌打药酒,用力地在顾声声脚上揉搓了两下,疼得她鬼哭狼嚎了才缓缓开口:“总之,祝你好运了声声。”
顾声声有些蒙,怎么好友这一次没有站在她这一边,难道林棠也觉得老太太用一生等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童话故事吗?
面对顾声声委屈又困惑的脸,林棠不由得为这个少根筋的闺密叹一口气:“我的小祖宗,你求人帮忙,用的方式这么暴力,谁会帮你?更何况……你刚刚说你砸到了他哪里?”
“他的手。”天真的顾声声举起自己的手晃了晃,“他的右手……”
话未说完,顾声声整个人就僵化在了原地。
他他他……他的右手,他用来画图纸的右手,那只画个图、签个字动辄就好几个零的右手。
她一个刚被炒了鱿鱼的人,砸伤了一只天价右手。
啊啊啊!顾声声,你完蛋了!
林棠放下顾声声满是跌打酒味的伤脚:“亏你在社会上混了半年,谁会做无利益的买卖?他凭什么帮你啊,要抓住问题的核心,懂不懂?”
顾声声看着闺密,她们一同上学一同毕业,但林棠永远走在她的前面,比她冷静,比她更懂得为人处世。
“这个给你。”高端玩家林棠将一瓶新的跌打药酒丢给顾声声,又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顾声声的小脑袋,“明天上班赶紧去给你家首席顺毛……”
“记住……”林棠朝她放了个电,“要赶在他决定告你蓄意伤人之前哦。”
恐吓完顾声声,林棠飘回房间睡了,留下她一个人抱着猫主子在那儿愁云惨雾。
那天晚上,顾声声睡得很不安稳,噩梦不断,一会儿梦见破败的大宅、孤苦无依的老太太,还有一群穷凶极恶的混混;一会儿梦见庄严肃穆的法庭,谢安南站在原告席上,举着肿成人头大小的右手,控诉顾声声蓄意伤人。而法官大人将法官锤一敲,判了她无期徒刑。
她一边喊冤一边哭着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日光朗朗。
做了一夜噩梦的副作用,就是浓重的黑眼圈和整个人都萎靡不振,顾声声是飘进办公室里的,感觉灵魂都不在身体里了,Eva和Coco就差没拿着招魂幡给她招魂了。
Eva使劲地晃她:“顾声声,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顾声声茫然地转过头去。
“告诉你一个劲爆的消息啊!二十三楼的‘杀手’让人给揍了!早上在电梯里,我看见他右手包得跟木乃伊一样。”Eva八卦的热情高涨,声音兴奋得发颤,终于把顾声声振醒了。
顾声声急得快哭了:“你怎么知道是被人揍的?”
Eva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是骨裂,被砸伤的,谁没事砸自己的手啊?”
顾声声腾地站了起来,骨骨骨……骨裂这么严重?!她卖身都赔不起啊!
她再也坐不住了,拎起揣着跌打药酒的包,快步走出办公室。
“这孩子最近怎么咋咋呼呼的?”Eva和Coco目瞪口呆,“‘杀手’受伤她不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吗?怎么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大难临头的顾声声还很不幸地遇到了电梯维修,只能不顾脚伤,挣扎着一路从十九楼爬上了二十三楼。
谢安南的办公室外有秘书把守,自从上次她怒闯首席办公室后,已经成为重点拦截对象。她先是在走廊尽头徘徊纠结着,然后又躲在角落里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闯过秘书的那道防线,不小心就被她瞥见了谢安南。
谢安南站在走廊尽头突出的一个小阳台上,背靠着栏杆,手里夹着一根烟,烟雾缭绕里,顾声声看见他的右手果然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缠那么厚!这是重伤啊重伤!
她一脸哀愁地抬起头,就见谢安南目光落定的方向,似乎……似乎就在自己藏身的角落里。
顾声声硬着头皮走过去,紧张得语无伦次:“首席,您……您疼吗?”
谢安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如果想体会一下我可以成全你。”
顾声声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们的首席,果然是个十分记仇的人。
“这是我朋友家祖传的药酒……”他抽的烟有些烈,呛得顾声声咳出声来,她强忍着,没敢拿手去扇。
谢安南依旧是淡淡的口吻:“骨头裂开了,你觉得跌打药酒有用?”
顾声声哭丧着一张脸:“那您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
“不必。”谢安南掐熄了烟,目光毫无波澜地扫过她的脸,“只要你别再带着你那套爱情至上的理论出现在我面前就可以了,我不想见到你。”
顾声声诧异地对上谢安南毫无感情的双眼,他不闪不避,轻而易举地吐出伤人的字眼:“你很烦。”
顾声声怔住,手心里潮湿起来,她只能死死地攥住手里的跌打药水,用力得关节发红。
她从来与世无争大而化之,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一个人这样憎恶,他厌恶她的慢,轻视她对爱情的仰望,甚至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烦。
即使是心很大的顾声声,此时此刻也觉得很受伤。她站在原地,连挪动一步都觉得艰难。
谢安南与她擦肩而过,又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到顾声声耳朵里:“如果我没记错,我已经给你发了离职通知书,老宅的案子与公司没有任何瓜葛,请你不要借着公司的名义做事,也请你不要再浪费大家的时间。”
景川的冬天这样冷,二十三楼的冷风像随时可以割裂皮肤一样,顾声声看着谢安南离去的背影,只想高吼一声:谢安南!你浑蛋!
她忍不住思考起人生。
她家顾太太曾经是个家境富裕的千金大小姐,但为爱走天涯之后,就不得不和顾先生为了生活打拼。所以顾声声出生之后,就与奶奶一起住。
那是一个小镇,铺满了青石板的路,一路公交车便可以从头到尾地走完。那时的世界那样小,却足够她徜徉流连,她坚信世界有美好的东西,是利益和困苦无法破坏的,是历经千万年仍旧可以留存的。
她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事事求快,方便的网络和交通,却阻挡了人们看见美好,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变成了追求利益。
顾声声没有想通。她是个倔脾气的人,想不通就继续苦思冥想,直到林棠打来了电话,她才猛地打了个喷嚏,接着意识到自己究竟吹了多久的冷风。
听完来龙去脉,林棠冷静分析:“顾声声,你确定你有很诚恳地道歉了吗?”
呃,好像并不是那么诚恳。
顾声声向来是个懵懂的女生,多亏了林棠时时给她出主意,她信任自己的好友。于是她听了林棠的话,开始反省自己。
她反省了一天,还没反省出究竟怎么样才算诚恳,就意外地又遇到了谢安南。
受伤的脚今天苦苦爬了四层楼,又开始恼人地疼起来。林棠报了一个熟识的骨科医生的电话,让她下了班过去看看。
她下了班赶到诊所,刚拍了片上了药,坐着休息,就看见谢安南带着凛冽的寒风走了进来。
他是来换药的,和那白胡子医生似乎很熟的样子,脸上难得地带着笑意。
真是冤家路窄!
顾声声想起谢安南说过不想看见她,所以她只能委屈地躲在角落里,用一棵叶子稀疏的植物试图挡住自己。
谢安南换了药走出来,就看见几片叶子后面那鬼鬼祟祟的某人。
他有些难以置信:“顾声声,你跟踪我?”
顾声声无语地放过那几片可怜的叶子,辩驳道:“是我先来的!”
谢安南不愿意和她纠缠,转身就走。
她见他走了,下意识就跟了出去,刚踏出门外,却冷不防谢安南忽然回头:“怎么?这次也是你先出来的吗?”
“不……不是。”顾声声刚才偷偷摸摸地听了医嘱,他的骨裂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也要好好休养,不然也会留下后遗症。她此刻心虚得很,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谢安南对着缩成鹌鹑一样的人皱了皱眉头,转身便走。
这个诊所开在繁华路段,门口没有车位,谢安南把车泊在了街尾,于是这一路,他都能从街边汽车的后视镜看见身后的某人一瘸一拐,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顾声声,你跟着我做什……”
谢安南的耐性被耗光,沉着脸回身喝问,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有一辆骑上人行道的山地车从他身旁飞驰而过。他失了神,下一刻就忽觉有个人扑过来推他,力道之大,直接把他推到了街边的墙上。
谢安南只觉得太阳穴跳出了新的高度:“顾声声!”
勇猛推人的顾声声忙不迭地解释:“刚才有个人在人行道骑车!差点儿就撞到你了!”
他这手可经不起再摔一次,顾声声想都没想就出手相救,可是被救下的人看起来怎么就这么不高兴呢?
谢安南实在高兴不起来,他被一个小姑娘按在了街边的墙上,顾声声这豪迈的姿势,看起来完全就是在壁咚他,而她靠得这样近,整个人都圈着他,还一动不动。
顾声声不是不想动,刚才她一勇猛就忘了自己脚疼,如今疼劲上来了,她一点都没法动弹,只能借着谢安南的支撑勉力站一会儿。
她刚想和谢安南说明,就听到头顶传来轻蔑的笑声:“顾声声,这就是你的新伎俩吗?美人计?”
顾声声一头雾水:“啊?”
谢安南一把将她推开:“别再动歪心思了,如果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老宅改建方案,我现在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帮你。”
提到老宅的事情,顾声声的三魂七魄便都归位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以不卑不亢的口吻回答他:“您不用帮我……”她有些俏皮地眨眨眼睛,“首席,您在国内还没有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品。”
谢安南挑眉,心里诧异,才半天没见,这包子受了哪路高人的指点,居然不再跟他打同情牌,而是试图用他的侧重来说服他。
顾声声努力伪装成淡定模样,心里却早已经七上八下,她终于顿悟,明白了林棠所谓的“抓住核心”。
她仔细观察谢安南的反应,似乎有戏。
谢安南挑起嘴角:“一座清代风格的建筑,确实很吸引人。但是我手上比这更好的提案数不胜数,我又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顾声声又要奓了,为什么每次都讲利益,还有没有人性?!
“我也认识做房地产的人,他们也很有钱,他们也会为了做生意焦头烂额,可是他们身上依然保有人情味,眼里不会只有利益!”
谢安南冷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她气鼓鼓地看着他,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她抱着一腔的希望与热血来到他的面前,他却总是毫不留情地用冰冷的水冲她兜头盖脸地浇下。
在她克制的沉默里,谢安南早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风里。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老太太外甥的号码,顾声声担心老宅出事,急切地接起来。
“囡囡啊,婆婆做了好吃的番薯饼,我给你留了一大包,你快来啊,不然要被那群小兔崽子抢光啦……”
老太太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入耳中,顾声声放下揪紧的一颗心,忽然释然。你看,世上也并不是全都是利益当先的人。
所以……如果她能够坚守她认定的美好,那她选择坚守,即便前方刀光剑影,荆棘满途。
2
顾声声忽然铆起劲来工作,吓坏了整个办公室的人,尤其是离她最近的Eva和Coco,一直在顾声声旁边用超大的音量讨论。
“声声这孩子受了什么刺激?”
“上次一分部的Mary失恋,就是这样的……”
顾声声抱住了头,继续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让猜测随风吧!无论她们说了些什么,她的眼里只有图纸和资料。
听老太太的亲戚说,大金链又去闹了一次,但动静不大,只是耍耍口头威风。顾声声知道房地产公司等不了多久,在他们做出超越底线的事情之前,她必须加快进度,想出完美的解决办法。
一想到自己正在捍卫一份伟大的爱情,顾声声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她埋头工作,不知时间流逝,也没去顾虑外边的流言蜚语,竟安然地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日。
顾声声没有离职反而坚守岗位的事传到谢安南耳朵里时,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冷峻的神情看得助理浑身发抖。
“她不走,还想搞什么把戏?”谢安南敲着桌子问,却得到一个顾声声天天加班的消息。
当天谢安南照常加班,有一份历史资料怎么也找不着,无奈只能到二分部的档案室找。
他自己习惯了加班,对下班时间没有概念。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分部能容纳十几个人的办公大厅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他走近的时候,就看见顾声声趴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
“这也叫加班?”他嗤笑着扫了她一眼就想离开,却无意间扫到了她压在手臂下的房屋设计图纸。他向来过目不忘,一眼就看出图纸上画的是顾声声带他去过的徐家老宅。
原来她还没死心。
那天他仔细看过那个老宅,有些主梁已经老化严重,如果不及时修葺,被鉴定成危房之后,想不搬都不行。
他站在桌边,随手将她画的设计图纸抽出来看,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不过是一个室内设计师,这段时间里究竟是啃了多少书,查了多少资料,才做成他手里这一份修葺改建的设计方案,其中包括了建筑结构、误差调整,一个建筑师该做的,她几乎都没缺斤少两。
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黏黏糊糊得过且过,她实习的时长比别人多出一倍,并且没有拿得出手的业绩,他便认定她是滥竽充数来混日子的人,全盘否定了她的工作能力,看来是他过于武断了。
谢安南捏着图纸望向睡梦里的顾声声,灯光笼罩下来,照得她脸上细细密密的小绒毛清晰可见,他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地瞧过她。
其实顾声声五官生得不错,脸部线条柔和,总是笑眯眯的,除了性子慢一点,似乎也没那么惹人生厌。
谢安南看得有些愣神,直到顾声声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才清了清嗓子收回目光,眼睛扫过屏幕,无意瞥见了消息栏里“苏幕”的名字。
“谢安南……”顾声声睡得浅,他轻轻一个动作就惊醒了她,她趴在桌子上,睁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半晌之后,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好烦哦!又做噩梦了!”
谢安南自动忽略了某人将他当作噩梦的事,将手上的图纸放了回去:“这么累干脆回家睡觉。”
他一开口,顾声声就立即跳了起来。这这这……噩梦成真了?!顾声声恐慌地看着眼前的人,就差没上前用手去捏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我……我立刻就走。”
顾声声知道他不想见到自己,加上她很心虚。按理说老太太这个案子确实与公司无关,她在公司加班干活,完全是因为公司里有太多有用的资料,只要她一天是SQ的员工,就可以有浏览这些资料的资格。
谢安南看着她慌忙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冷笑道:“为了这个案子,你又是色诱又是加班,果真是铁了心吗?”
听得一清二楚的顾声声停住了手,脸红到了脖子根:“色色……什……什么色诱?!”
When?!Where?!How?!我要告你诽谤!
看着顾声声气成了河豚,谢安南忍不住笑了一下,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表现太过和善,他又立刻将扬起来的嘴角抿平。但是那一瞬依旧逃不过顾声声的眼睛。有的人就是得天独厚,长得也好,起点也高,比如谢安南,尽管他是个“吸血鬼”,脾气也差,可是他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啊。
顾声声在神游天外的时候终于想起骨科诊所前那一幕:“我那是危难之际拔刀相助!不然你的手伤铁定要更加严重!”
谢安南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要不是多亏了你,我也不至于要看骨科医生。”
顾声声理亏,她在心里对了一百次手指,才鼓起勇气,想要问候一下他的手。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谢安南已经直起身子,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顿了顿脚步,忽然开口:“顾声声,下班吧。”
顾声声愣了愣,首席他……好像忽然变得和蔼可亲了。她正要感激涕零,就听到门口又传来谢安南十分公事化的声音。
“不要浪费公司的电。”
……
她她她……她就开了盏小台灯啊……
呃,首席真的好小气!
为了灭绝一切让谢安南找碴的机会,顾声声干脆自己带了手提电脑和充电小台灯,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又连续加了数天的班。
好在谢安南也没再出现在她面前,从鸡蛋里挑她的骨头。顾声声心无旁骛地埋头奋战,虽然每天都睡不饱,但这样努力向上的日子让她觉得充实。
这天,顾声声走出公司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满城的灯火依旧辉煌明亮,一如华灯初上时的模样,看似时间从未向前前进一步。但她已经加班了五个小时,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肚子饿的时候,顾声声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然而更让人心酸的事情发生了,在她捧着空空的肚子,慢腾腾地往地铁站挪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人用力拽住了她肩膀上的背包肩带。
顾声声吓了一跳,她的背包里装的是她的笔记本电脑和老宅的文件资料,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她下意识双手反剪,护住了自己的背包。
拽她的人是个秃顶的大叔,邋邋遢遢,还一身酒气,看向她的目光不怀好意:“妹妹,陪哥哥玩玩嘛……”
顾声声无语,大叔,您贵庚啊?您是不是太自信了一点?
两条街以外是一条繁华的酒吧街,每晚都有醉酒的人,顾声声不知道这大叔是怎么晃过来的,但她深知醉酒的人是不可理喻的,她甩开大叔的手就想走开。
然而醉酒大叔好像认准了她一样,用力地将她往怀里拽,生生把她拽得一个踉跄。
顾声声虽然有时候很傻很天真,但此时此刻也知道情形不妙,眼前的人非但是个酒鬼,还是个色鬼。
万万没想到,这次水逆时间这么长啊!
在稳住身子之后,她立刻本能地后退,却被人死死拽住。
公司所在的地段并不繁华,此时此刻人更是少得可怜,她眼睁睁看着不远处一个女孩,在瞄到了她的情况后,毫不犹豫地加快了步伐,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这里离公司已经有一段距离,她也不可能向保安求救。
顾声声努力稳住自己,不慌不忙地戳了戳酒鬼大叔的手臂:“哎,你先等会儿,别忙着拽我。”
她的声音淡定从容,丝毫没有遇见危险时的恐慌,酒鬼大叔大概没见过这么镇定的,一时间竟然听话地愣住了。
趁着对方脑子没转过来,顾声声一抬脚就踹上他的膝盖,踹得对方“嗷”地叫了声。
她抓住机会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报警。然而拨打键还没滑下,就感觉身后的背包被人用力扯住,她滞了滞,接着就被追上来的酒鬼凶狠地拽住了手,夺过了手机:“敢……敢打我,小妖精,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嘿嘿嘿……”
“救命!救……”顾声声彻底慌乱了,张口就喊,却被一只脏兮兮带着铁锈味的粗糙大手捂住。
远处似乎有车灯闪过,顾声声企图继续呼叫,却被死死地捂住了嘴。
“乖,不要叫,哥哥疼你哦。”酒鬼拖着她走,顾声声个子小,体重不到一百斤,酒鬼轻而易举就把她拖行了一小段路。
挣扎间,她看着远处的车开了过来,她先是看到那反光的车牌——1515!亲切的1515!
顾声声朝车里的人挥舞着手,内心呼喊着:“首席!首席!首席!”
她从没像此刻这样,如此渴望谢安南能看到自己。
然而车里的人似乎只是往她这边瞥了一眼,车子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掠了过去。
谢安南!顾声声崩溃了!他居然见死不救!
她有些低血糖,饿着肚子本就没有力气,根本没有办法挣开酒鬼的手。眨眼间,她已经被拖入没有灯的巷子里,这里漆黑一片,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她。
酒鬼冷笑一声,将她的背包和手机丢在一旁,伸手就要来扯她的衣服。
她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恐慌在心底蔓延开来。她挣扎着,用力地瞪大眼睛,趁着他松开手捂住她嘴的空当,用力尖叫了一声,但下一秒,那肮脏的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巴。
顾声声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平安顺畅地活了二十年,好像都是假的。自从收到解雇信之后,她便祸事不断,有谁能想到,夜路走多了,真的会遇到鬼。
她的外套已经被扯开,露出若隐若现的内衣。
在那狰狞的黑影俯下来的时候,她感到了绝望,她想:她的人生恐怕要完了。
3
很久以后,顾声声说起这件事时还是心有余悸:“还好最后没事,我爸爸说了,傻人有傻福,好人自有天佑!”
在一旁等着被表扬被歌颂的救命恩人被这句话一噎,默默地扭过了脸,想了想又回过头赞同:“嗯,傻人有傻福。”
她嘴上说着还好,但那时的她还是会经常做噩梦,梦见那条黑暗潮湿的小巷,自己被压制得无法动弹,衣裳被扯得凌乱,浑身颤抖。
她是那样绝望,却仍旧倔强地瞪着眼睛,要将坏人的样子记下来。她奋力咬向酒鬼的手,却被酒鬼用力卡住了脖子。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汽车刺耳的刹车声。
就在她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那人松开了手,她在下一刻彻底脱离了禁锢。
她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正捏住了流氓的手,往外一折一拽,将流氓甩在了地上,毫不犹豫地送上拳头。
巷子里光线极暗,顾声声却还是看见了那只缠着绷带的手。
呜……他终于良心发现了!
酒鬼疼得龇牙咧嘴,凶狠的样子暴露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和我老婆做什么事你管得着吗?!”
顾声声气得翻白眼,这配对,谁信哪?然而背对着她的谢安南却一动不动。
他不会真的信了吧?!
顾声声急切地想要解释,还没开口,便听到一个沙哑冷厉的声音响起:“跟警察说去。”
酒鬼阴沉着脸,还试图去扯顾声声的手:“臭娘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顾声声慌忙后退,好在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服,谢安南已经隔挡开来,一把扯住酒鬼的衣领就往墙上压,屈起膝盖就给了他一脚。
谢安南制住了酒鬼,回头看见顾声声愣愣地坐在那里,不由得一阵惊怒:“愣着做什么?你倒是报警啊!我快要被打死了。”
顾声声沉默,明明就是酒鬼快被你打死了。
酒鬼一听要报警,大惊失色,扭动着身子往墙上撞,谢安南缠着绷带的手跟着撞在墙上,疼得松了松手,酒鬼趁这机会拼尽全力挣脱谢安南的钳制,扭头就朝小巷子里跑去。
谢安南眼神狠厉地追出几步,记起身后还有一个顾声声,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顾声声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原本屏幕已经裂了的手机伤上加伤,根本没有办法开机了,她捧着手机,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的衣衫凌乱,即便光线不好,也可以看到那敞开的衣领里的贴身衣物。谢安南脱下自己的外套,蹲下身子披在她身上,声音仍旧生硬:“能不能起来?”
顾声声抬起头看他,眼泪一不小心就逆流成河。
谢安南皱了皱眉头,他靠得近了,才看到她脖子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伸手去拉她:“起来。”
顾声声终于忍不住了,崩溃得哭出声来:“你跑了!你居然跑了!你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就英年早逝了?!”
……
谢安南难得耐着性子:“你现在好好的。”
等顾声声哭够了,他才再次开口:“能不能起来!”
顾声声心里有气,偷偷瞪他:“不能!我脚疼!”
她说的是实话,她的脚已经不像是自己的,疼得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谢安南看了眼她的神色,有刹那间的失笑,终是伸出了手。
顾声声以为他是要抱她起来,放下了芥蒂,勉强地想要去握住,却见谢安南倏地直接环住了她的背,下一秒,她便感觉整个人腾空而起。
这……这哪里是抱?这是扛吧,首席?!
被谢安南单手扛在肩膀上的顾声声此刻觉得,自己可真像一只待宰的猪。
谢安南的车子停在大马路上,走出巷子就是灯火通明的街,谢安南放下顾声声,一低头便见她脸红得跟涂了颜料一样,声音不由得沉了沉:“管好你的脑子,不要乱想。”
顾声声气得快哭了,她这是羞愧好吗?谁被这样扛着能胡思乱想得起来?!
啊!被误会的顾声声再次气成了一只河豚。
顾声声坐进了副驾驶座里,委屈巴巴地提醒他:“我的包……”
谢安南没有回答她,直接折回去拿包。
坐上谢安南的车之后,死里逃生的顾声声彻底松懈下来。她此刻跟一个很讨厌她经常挑她刺的人在一起,但她却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她了。
原本快气炸的顾声声心里忽然又软成一片。
谢安南眼角的余光看见她一下子噘嘴一下子皱眉头的,不由得问道:“哪里不舒服?”
虽然他跑了,可是他最后还是回来救她了。
顾声声气不起来了,乖巧地摇了摇头,又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医院。”谢安南回答得直截了当。
“不用,我们……”她此时此刻,只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于是她忍不住实话实说,“我们去吃牛肉面吧。”
谢安南差点儿就握不住手下的方向盘。
她刚刚死里逃生,躲过了被劫财劫色这一难,她所有的感受居然只是肚子饿?
“我只是有点小擦伤,你把急救箱给我,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可以了。”她记得他车上是有药水的。
谢安南挑眉,斜睨了她一眼:“给你药箱?让你再砸我一次?”
好吧,这件事首席恐怕会记一辈子。顾声声弱弱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真的不需要去医院。”
沉默半晌之后,谢安南才幽幽地开口:“我需要。”
顾声声这才想起来,刚才他那只受伤的手又被撞了一下。她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他其实是一只手在开车,那只受伤的手一直都只是虚扶着。
完蛋了,又是因为她。
刚刚差点儿被酒鬼强暴她都没有哭,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慌张得手足无措,连说对不起都觉得自己蠢,鼻子一酸,眼泪掉得无比迅猛。
一旁的谢安南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顾声声哭得更凶了。
谢安南带着抽抽噎噎的顾声声进急诊室的时候,医生护士都过来扶她,医生的听诊器都已经放在了顾声声的心脏位置:“小姑娘先别哭,哪里不舒服?能说得出来吗?”
顾声声努力平复自己的声音,指着门口黑着脸站着的谢安南:“不是我,是他受伤了,医生你快救救他……”
快救救他的手!
医生护士回头看着体格健硕毫发无损的谢安南,都陷入了沉默。
谢安南原本在恢复的骨头被酒鬼一撞,非但一朝回到解放前,还加重了伤势。顾声声在一边听着,又害怕又无地自容,眼泪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始终停不下来。
谢安南或许是在车上见识过她澎湃汹涌的眼泪,此刻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倒是医生忍不住了:“我说小姑娘啊,这人都好好在这儿,你哭什么?”
她哭得太久,打起嗝来,样子可怜巴巴的:“呃……医生,他的手,还有救吗?”
“怎么就没救了?又没有抽筋断骨的。”医生安慰她,“哎哟,休养几个月就好了嘛。”
她扭头偷偷瞥一眼谢安南,只见他眉头紧皱,他一定很疼,疼得连话都没办法说了。而她坐了一路的车,都没有问一句他的伤势。
从小良好的家教让顾声声忍不住在心里谴责自己。
她满心愧疚,却不知道谢安南那快皱成连绵高峰的眉头,完全都是她哭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医生:“那怎么样才能好得快一点?”
医生看了看两个小年轻,笑了:“你多熬些骨头汤给你男朋友喝,就好得快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关系到自身清白,顾声声飞快辩解,又很坚定地说,“他……他是个好人!”
谢安南:……
恰好急诊又来了病号,一时间手忙脚乱,已经包扎好的谢安南和顾声声一起被赶了出去。
医生还不忘嘱咐他:“切记不能开车了,什么粗重活都不能做,就安心让你女朋友照顾你。”
说完,医生朝木着脸的谢安南眨了眨眼睛,一个眼神里写着千言万语——小子,医者仁心,我也就只能帮到这里。
谢安南叹了口气,无言地扭过了脸。
顾声声在医生的坚持下也做了检查,她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手和脖子被掐出可怖的红痕,这已经算是万幸。
谢安南在来的路上报了警,警察赶到医院,给他们两个做了笔录,又让顾声声描述了罪犯的外貌特征。
谢安南已经知道顾声声不认人的属性,刚想替她回答,就听她无比肯定地说:“身高约一米六八,年龄在4四十岁左右,秃顶,有啤酒肚,粗眉,小眼细长,鹰钩鼻,高颧骨,嘴唇上方有一颗黑痣……”
谢安南听着听着便挑起了眉毛,这哪里脸盲了,认得比他还准。
顾声声心里侠气万丈,打击天下一切色鬼从她做起!这种重要时刻自然不能脸盲!
所以竟然也就记住了,如今刻在脑子里,忘也忘不掉。
等做完了笔录,安顿好了一切,一夜已经过去了。踏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橘黄色的微光从东方的天际透出来。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急诊室依旧有人进进出出,救护车呼啸着开出去,又开回来。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有人生病、受伤、被抢救,一不小心,就堕入黑暗永不醒来。
顾声声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忽然觉得慌乱了一整夜的心,在此刻终于归于平静,像被温水泡过一样,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侧了侧身,轻轻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谢安南……”
听到她居然敢连名带姓地叫他,谢安南不由得挑着眉转过头去,准备给某人一个凌厉的眼神。
躲藏在云层里的朝阳越升越高,谢安南回过头去的时候,就看到某人那双哭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红肿得有些骇人。
而她还拿手揉了揉眼睛,傻乎乎地笑,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调对他说——
“谢谢你。”
谢谢你两次都在危难中救了我,谢谢你嘴硬心软,没有追究我砸伤了你的手,谢谢你在我做笔录的时候,一直陪在我身旁,谢谢你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冷漠无情……
谢安南,谢谢你!
4
谢安南一开始没想过要救顾声声。
他觉得她很烦,性子慢神经粗,时不时地就闹出幺蛾子,所以看见她被人挟持了他还视若无睹地路过。然而车开过的刹那,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顾声声那张白净的脸,总是写满迷糊却始终眉眼弯弯。心里暗骂了一声,他终是掉转了车头。
他不求回报,但此刻外面灿烂的晨曦和红着眼的顾声声,让他很是别扭。
谢安南撇过头不看她:“我送你回去。”
车是不能开了,只能回头让助理来提。他打了辆车,让顾声声先上了车,本想自己另外再叫一辆,却看到车里的人小心翼翼地一直拿眼睛瞄他。
谢安南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条伤痕上,皱了皱眉头,还是跟着上了车,和顾声声并排坐在后座。
顾声声报了自己家的小区地址,便乖巧地坐着。在车子拐弯刹车的时候,她紧紧地拉着把手,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要碰到谢安南的伤手。
小区所在的街道一到早上便多了许多早餐摊贩,加上买菜晨练的人多,车子不好开进去。顾声声率先下了车,又按住车门回头朝谢安南说:“首席,你也下车。”
说罢,她自动自发地跑去前面的车窗跟司机结账。
谢安南手不方便,来不及阻止她,于是干脆下了车,看着面前突然两眼冒着精光的人,有些警惕地问:“有事?”
顾声声仰着脸看他,一副准备一掷千金的模样:“你陪了我一个晚上,我决定请你吃早餐!”
谢安南下意识便拒绝:“不需要。”
她是真饿了,本来就没吃晚饭,还折腾了一夜,好在待在医院的时候医生给了她几块巧克力,不然根本没法熬到现在。如今看到琳琅满目的早餐摊,她的心早已经飞了过去。
见谢安南不答,她又实在饿,于是立刻举起三根手指表明心迹:“我没有别的意图,也不谈公事,我发誓。”
她慌慌张张地举起三根手指,有了前车之鉴的谢安南不动声色地避开,顿了顿,又后退了一步。
可能是两人和谐共处了一夜,他似乎没办法一下子扭转态度,冷冰冰地对她说不,于是就默许她欢天喜地地带着他,在一家面店里坐定。
顾声声向老板要了两碗汤面。
热气蒸腾的牛肉面很快被端上来,上面漂着葱花,衬着牛肉和浓郁的牛骨汤,看得人食指大动。
谢安南刚从国外回来,一看就是吃好穿好衣食无忧的人,顾声声特地挑了一间环境相对比较好的面店,又担心他嫌弃这些小店不卫生,殷勤地擦了筷子和汤勺才递给他。
谢安南看着她递过来的餐具,却没接,回头要了一把叉子,用他没受伤的左手不甚熟练地吃起来。
顾声声以为他手不方便拿不了筷子,也没深究。
即便谢安南是不情不愿跟过来的,但他这一生很少有过这样的时刻,在一个陌生的面店里,吃一碗热气蒸腾的面,身旁是来来往往的客人,他们脚步匆匆,赶着上班,赶着送孩子上学。而他却难得没有因为自己浪费时间而焦灼,他认真地吃着面,不用去赶时间,不用去想设计,不用去想方案,不用去规划人生,就好像这一刻是跳脱他原本的人生之外的。
他竟然觉得,这样的时刻很美好。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这样的时刻,是顾声声带给他的。
顾声声吃东西很慢,缓缓地咀嚼吞咽,仔细品尝,像一只慵懒的猫在给自己顺毛。
谢安南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吃面的动作也慢了下来。饶是这样还是吃得比顾声声快太多,他面不改色地把老板招了过来:“你好,麻烦再来一碗。”
“好咧!”老板应声而去。
顾声声在碗里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谢安南,比她脸还大的一碗牛肉面,他居然能吃两碗,本来以为他会嫌弃自己,顺带嫌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但他一个平日里出入高级餐厅的人,在一个拥挤的面店里竟然也坐得住,好像也不怎么嫌弃。
这大约就是顾先生常常说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吧。
顾声声给他打的印象分,似乎在一点点地往上蹿。她内心活跃,以至于走出面店门口,他朝她摆手作别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噔噔噔”几步跑到了谢安南面前。
“做什么?还想请我吃午餐、晚餐、夜宵?”被堵住的人一个皱眉,他终于忍不住,“顾声声,我出手帮你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换作是别人我也一样会救,所以,我不需要你感激我。”
说“路见不平”只发生在武侠小说里的人,却已经“拔刀相助”了她两次,还不用她感激。他究竟是真的无情无义,还是这一切只是他的伪装?
顾声声觉得不可思议,他明明还是那个大刀阔斧开除了一大批员工的人,但她如今却莫名觉得,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无情。
这样想着,她忽然开口:“为什么一上任就要开除那么多人?”
谢安南不答她。
在她以为又被嫌弃时,她听到了谢安南冷静的声音:“一个员工对公司不能起到任何作用,一心想混吃等死,我没必要留着他们,也没有义务养活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价值的人。”
顾声声忽然明白过来,被开除的名单中,她认识的几位的确都比较油滑爱拍马屁,或是倚老卖老从不做事的蛀米大虫,真正有心做事的,像Coco和Eva,她们都被留了下来。
他大刀阔斧地开人,原来真的不只是为了立威。
可是!首席对她究竟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她不就是做事慢了点吗?!但她绝对不是蛀米大虫!她愤愤不平了片刻,却又很快转悲为喜。
他真的不是那么冷酷无情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三番两次地救她。
这样想着,顾声声忽然就笑了起来。
“我们和解吧!”顾声声赶在他爆炸前开口,“认识你越久,我越明白,其实你一点都不坏。”
顾声声摸着鼻子继续说:“你就是性格不太好……”
她后来其实也想明白了,在老宅的时候谢安南是特意赶回来的。所以,不和蔼可亲又爱发脾气什么的,顾声声就压在了肚子里。
被说成性格不太好的某人慢慢地眯起眼睛:“你说谁?”
他总将自己武装成暴君的样子,顾声声却忽然没那么怕他了,她鼓起勇气:“我不会再强迫你帮我了,但是,我也不想再和你针锋相对了。所以,我们和解吧!”
她这辈子就没有过仇人,自然也不喜欢自己和救命恩人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来握:“我们一笑泯恩仇吧!”
谢安南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面无表情地扭过头:“顾声声,上班迟到是要扣薪水的。”
说罢,他昂着头擦着顾声声的肩膀走过,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的人弱弱地提醒他:“首席,今天是周末,我不上班。”
前面的人脚步似乎踉跄了下,但还是头也不回,大步走远。
顾声声看着他走远,有些垂头丧气,果然,坚冰不是一日可以融化的。
谢安南没有同意和解这件事还是让她挺忧愁的,但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不知从哪里听闻她差点儿被流氓扛走的林棠心急如焚,蹲在家里等她,她一进门,就被一顿轰炸。
“手机也不开机!也不打个电话报平安!顾声声,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你是要吓死我吗?如果不是我一个医院的熟人告诉我,你还要瞒我多久?”
林棠火冒三丈,顾声声却无辜得快哭了。她怎么知道林棠消息灵通得这么恐怖,随随便便上个医院都能遇到林棠的熟人?
她是被监视了吗?
折腾了一夜的顾声声被严刑逼供了一个早上,林棠把酒鬼的信息问了个遍,比警察叔叔问得还详细。如果不是林棠公司有急事要她去处理,顾声声的周末怕是要这么泡汤了。
林棠走后,顾声声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半梦半醒间,想起答应了老太太周末要去看她,顾声声赶紧又爬了起来。
老太太是知道顾声声要来的,特意搬了张小凳子在院子里等她。
顾声声的奶奶去世多年,她每次看到老太太,都涌起一股亲切感。她扑到老太太怀里撒娇,又把昨天遇险被救导致今天迟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为了不吓到老太太,她已经省略了很多细节,但老太太还是听得惊呼连连。
听完“今日案例”的老太太感叹道:“小谢是个好孩子,他救了你,你得好好报答他。”
顾声声撇撇嘴:“婆婆,那人太别扭了,怎么报答啊?”
老太太一脸严肃:“哎呀,婆婆教你!别人对你好,你就也对他好,没有错的。”
顾声声惊恐地看着老太太,对谢安南好?怎么个好法?教科书可没教过。
老太太却不以为意,继续讲大道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懂不懂?你就给他你能给的东西,为他多做点事。”
顾声声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像只猫一样蹭着:“就他那样子,肯定不会接受的。”
她一顿撒娇,撒得老太太眉开眼笑:“他接不接受是他的事,但声声啊,我们做人,应该有恩必报。”
顾声声莫名想起武侠剧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以身相许就免了,还是给他熬点骨头汤送过去吧。如果他不喝,她就捏着他的嘴灌下去!
哼,反正她再也不怕他了……呃,应该不会被打吧?
远在SQ办公室的谢某人闷闷地打了一个喷嚏。
在一旁汇报工作的秘书Gary体贴地问:“总裁,需不需要把暖气调高一点?”
谢安南摆摆手,扭头看向窗外,恰好看见细细的雪花飘落下来,心底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忽然觉得,自己生命中的凛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