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这一天,那时候多好,妈妈,您一定觉得日子还有很多很长,一直会多到今年,为此,把门口的菜地打理得清爽,把凌乱的小院拾掇出温暖。
可是,这一年里,您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兑现,矮小的蒜苗和茄子枯萎掉了,落寞的院子七零八落的,而您的欢喜成了一张静止的照片,放在了西屋的正当门。
这一年里,我也什么都没有得到,再也没有一双粗糙宽厚的手那么赞赏又那么欣悦地摩挲我孩子的后脑勺,没有一双眼睛那么赞赏和满足地注视孩子越来越高的个头,也没有一个弯腰的背,细致地拖地,细致地端出早饭。我们只是在某个安静的黄昏抑或一个温馨的休息日,想起您,想起过往琐琐碎碎的一句话,一个场景,仅此!只是偶尔彼此闷闷地说一句:那时啊,妈还在。
时间从夏流转到春。
我们彼此弄丢了一年。“纵是相逢应不识”如果相逢,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又绚丽了一点点,它没有因为空难、海难、暴力、地震诸多灾难失去那么多的生命而有什么样的停滞不前,太阳反复华美地跌落,又反复华美地倔强地升起。城市的清晨增加了一辆响着音乐的洒水车,蒙蒙的水雾,为匆忙的脚步送着清凉;在闹市区建了一座开着鲜艳月季的公园,使急躁的人儿有了从容清丽的一瞥。城市一定是在用这样或那样的关怀来慰藉受伤的人儿和落寞的心灵。
对柳树间那只啾啾的鸟儿、路旁那朵默默芬芳的太阳花、推着小三轮卖几把青菜的老人、邻家女人满眼笑意的招呼、杂志上那篇短短却暖暖的文字……我开始有一点点感恩。一年来,甚至慢慢喜欢上我们残破的老街,谅解了警察有些生硬的值勤,谅解了超市收银小女子脸上的冷漠,我为他们一一都会找到开脱的适当理由。
妈,我甚至慢慢喜欢上这个不完美的世间。
一年来,我默默地收敛了一些因为抱怨而滋生的躁气,因为虚荣而滋生的躁气,因为金钱而滋生的躁气,细细地拣拾起一些安宁之后的静气,感恩之后的静气,活着,就是一生最大的殊荣、最高的奖赏,活着的目的,就是更好更优美地活着。我好像没有理由不爱惜我的每一件衣服、每一样家具、每一个工作日和每一个微小的梦想。什么是经典?是恒久的幸福?这个问题庞大又深邃得让我透不过气来,可是啊,妈,我想,问题的答案就是当下,是此时此刻我的快乐!我们生活在这个世上,目的就是不要忘记,并且要永远牢记生命生活的荣誉,是的,一点不错,生命的高贵、愉悦、欣喜,一直一直和我们每一个人形影相随。
一年,两年,还有以后的许多年,没有您在的许多个年头里,我会比您想象的刚烈与优美,并且,比任何时候都向往和追求快乐。为什么不呢?这是生命的荣誉,是您赋予我的荣誉。
一年了,我这里挺好的,仰望天空时,不论是悠悠的云或遥远的星,我会自认为是一个参悟了世道的哲人,有时还愿意貌似一个天真烂漫的婴孩。
我觉得一个所谓深刻的人和一个简明的人相距仅仅是一步之遥,仅仅是经历一桩生死事件而已,痛苦与快乐,得到与失去,天堂与地狱,无所谓的,都是在一念之间。
有一句话是这样的:上帝说有光,就有光了。妈妈是光,妈不在了,我就是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