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曾经那样地工作过，那样被病人需要过。记忆中工作时的电铃声总是不绝于耳，王大爷要喂营养液了，江奶奶的微泵推完了，那个叫伟民的外伤病人得做CT 去……
“叮咚，叮咚”，又到时间吃药了？我睁开眼睛，发现时钟显示6：50了！舒适的小床上没有任何仪器，隔壁也没有了那位瘦小的老人，原来是做梦啊！
呀！到时间该起床上班了，我咕咚一下跳下床来。
2007年8月5日上午7点，我快速地走在上班的路上，脸上带着微笑，“奔跑的天使”即将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每一年，我都更加相信生命的浪费是在于：我们没有献出爱，我们没有使用力量，我们表现出自私的谨慎，不去冒险，避开痛苦，也失去了快乐。
——翰·B．塔布
换袋
听雪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班，我枯坐在护士站，两眼盯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令人厌倦。这时从走廊传来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是个家属老奶奶，她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组成一个疲惫的笑容：护士小姐，我们家老头子的袋子快满了，你帮忙换一下好吗？她所说的袋子是人工肛门袋，这个病人术后好多天了，照理说白班同事早该宣教并示范过人工肛门袋的相关知识和操作了，我不由脱口而出：“你们还不会换吗？没有教过你们吗？”老奶奶歉意地笑着说：“教过教过的，今天儿子不在，我自己弄不清楚。”我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起身戴上口罩和手套，想到深更半夜还得面对粪便的恶臭，一股怨气涌上心头。
一走进病房，就撞上老爷爷满怀期待的目光，我想起了我的大舅舅。他在两年前被确诊为直肠癌，术后我和妈妈去医院看望他，嫂嫂也在，她是个护士，温柔贤惠，舅舅一直很疼这个媳妇。正聊着，她问舅舅：袋子要不要换一下？舅舅点点头，但又推辞说要自己来，嫂嫂微笑着执意把舅舅扶起床，两人进了洗手间，半掩上门，但那股难闻的气味还是传了出来。妈妈后来告诉我，舅舅每每提起媳妇帮他换肛袋，都难掩激动甚至流下泪来。当时我还没从护理系毕业，只觉得作为一个护士，这些事情肯定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特别之处。三个月后，舅舅做了造口回纳术，他不再需要用人工肛袋了，我也渐渐淡忘了那时所看到听到的。
看着眼前带着柔软笑容的老爷爷，回忆触动了我心底的某个地方。在舅舅生病期间，我虽然探望过几回，却没有给予他什么帮助，舅舅只要稍一推辞我也不再坚持，只是坐在他的病床边聊天看电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陪客、合格的护士。想到自己也曾觉得换肛袋只是一位护士的一项普通操作而已，而现在为了那点臭味我却在抗拒这个无助的和蔼的老爷爷，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一阵冷汗冒上我的脊梁，我赶紧打消这些念头，弯下腰拿过量杯，打开人工肛袋的夹子，倒出粪便，擦干净袋口，固定夹子。老奶奶认真地看着我的动作，我轻轻向她解释了几句，这件刚才我百般抗拒的事情，就如此平常、简单地完成了。我直起身，摘下手套和口罩，两位老人再次向我表示感谢，我有些难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匆匆走出病房。
做一行，也许容易倦怠，容易麻木，但是再多的负面情绪也不是理由。我没有理由对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产生怨气，否则我将丢掉我的善良，而没有了善良，我将会是一具行尸走肉，再也不值得被人疼爱。
我想我该感谢这个夜晚，她让我找回了一个很重要的宝贝。
给予比接受更快乐。
——格言
弹棉花老人的回报
临人
急诊室的又一天，三轮车拉来一个老人，60多岁，脑卒中，是个捡破烂的，神志倒是清醒，就是肢体肌力下降。
60多岁的人，无主（没有家属、朋友可联系的患者），在交流中，知道他的妻儿在六年前就离他而去，他从此以捡破烂度日，再未与其他亲人联系过。
我们原本打算联系民政局和公安部门，送到指定的收容医院，但因为种种原因未果，就先开通绿色通道，将维持生命的基本治疗先上，继续观察。
老人就这么落寞地待在抢救室，其间，病人热热闹闹地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无不是家属里三层外三层关切环绕的。相比之下，老人更显得形影相吊。看他身无分文，实在可怜，同事们便主动买饭买水给他，他接过盒饭时，一再说着谢谢，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沧桑的感动。为了给他安静的环境，我们在观察室腾出一个床位，让他住了下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老人在我们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康复，能下床走几步了。
老人临走前，不好意思地对我们说，他没什么本事，只会弹棉花，这么多天来，他无以为报，如果将来我们谁家有被子要弹，他一定会帮忙。事实上他既没有电话，没有固定的住址，在我们看来这个约定没有什么实施的可行性，但大家都深信不疑，不管我们中的谁去找他，他一定会尽力弹出最松软的棉花。
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好的，好的。弹棉花一定找你。谢谢！”
老人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蹒跚的背影消失在急诊的喧嚣中。
如果我们把每个人的不幸堆成一堆由大家均分，大多数人都会甘愿接受一份，欣然离去。
——苏格拉底
打开心窗
JJ
前不久，病房里来了个据说很难对付的病人。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是当我们碰到一些特别的病人时，大家都会多长个心眼，生怕出任何的岔子，尤其是言语上。
这天是我当班，当我走进病房时她还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她微微张开双眼扫了我一眼后，马上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从她的目光看来并无恶意，只是有点无神，还有那张脸，有着抹不去的忧愁。早饭摆在床头柜上，丝毫未动。
“您好，晚上睡的不好吗？”我问道。
“还好，”她调整了下姿势回答，“只是感觉人没什么力气。”对于一个心功能比较差且长期卧床的慢性病人来说这是常见的症状，鉴于有多种影响因素，所以我不能给她确切的回答，只是建议她感觉好的时候，多在病房里走动走动。
“您的早饭冷了吧，要不我帮您热热？”我边说边去摸了一下她的早餐碗，还好，温的。
“不用了，谢谢你。我就起床了。”她自顾自穿好外衣，头也没抬轻声地回了一句。
看她已穿戴好坐在病床上，我开始整理床帘。因为从未接触过这个病人，除了病情，我不甚了解她的其他情况，加上已有“难对付”的传闻，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合适，但总想向她说些表示关心之类的话语。
“不管有什么事，开心点。”走出病房之前我无头无尾地甩出这么一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显得有点无奈。“怪都怪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唉……”令我意外的是，她的话匣子就此打开了，那次谈话足足聊了一小时。说完自己的家事外，还不忘关心地问：“护士小姐，你有对象了吧？”
因为先前已有沟通，做起治疗来也方便多了。给她穿刺留置针时，她反而安慰起我，“不要紧，重新再来，我知道你也想一针见血的……”
因为某种原因她拒绝了医生的一项治疗建议，事后她一直对我说：“其实不是我这人不好说话，只是家里……”
以后的日子，看她一天天的康复，笑容也逐渐多起来，喜欢串门，还经常跑到护士站来看我们在忙些什么。
这，不禁使我想起了一则寓言故事。
有兄弟二人，年龄不过四五岁，由于卧室的窗户整天都密闭着，他们认为屋内太阴暗，看见外面灿烂的阳光，觉得十分羡慕。兄弟俩就商量说：“我们可以一起把外面的阳光扫一点进来。”于是，兄弟两人拿着扫帚和畚箕，到阳台上去扫阳光。等到他们把畚箕搬到房间里的时候，里面的阳光就没有了。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扫了许多次，屋内还是一点阳光都没有。正在厨房忙碌的妈妈看见他们奇怪的举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他们回答说：“房间太暗了，我们要扫点阳光进来。”妈妈笑道：“只要把窗户打开，阳光自然会进来，何必去扫呢？”
对啊，把禁闭的心门敞开，温暖的阳光自然能驱散冰冷的阴暗。
随处散播你的爱心，就从对你的家人开始，多一分关爱给你的孩子，你的另一半，然后你的邻居……让每个接近你的人都有如坐春风的感觉。给别人一个关怀的眼神，一个灿烂的微笑，一个温暖的拥抱，为上帝的仁慈做见证。
——泰瑞莎修女
为生命画一片绿叶
木木
下午收治了一位胃癌病人，当家属拿着住院单递给我时，叫了我一声“周小姐，今天你上班啊”。我看着这位似曾相识的女家属，一时想不起来，还是笑着和她打了招呼。
看到病人时，我没认出他来，一个消瘦而憔悴的中年男子，驼着背，一米七几的个子，却只有50公斤。看到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我赶紧扶他坐下，等我问病史时，我才知道他半年前在我们医院做的胃癌根治手术，之后去了其他医院化疗。这次是因为腰背酸痛得厉害，医生让他来做放疗。当我听到他的主诉时，心里咯噔一下，十来年的工作经验告诉我，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有转移的可能。但我还是不动声色地安慰他，这可能是人太虚弱引起的。
问完病史后，我顺便问了他在家休养得如何？他太太马上告诉我，他们已经把最好的调养品给他吃，可他还是日渐消瘦，整天闷闷不乐。我很快地看了一下他苍白的脸，眼神是忧郁茫然的，仿佛有层雾气笼罩在上面，虽然嘴角还勉强挂着微笑。我轻轻地说：“你给自己的思想包袱太重了，要知道，经常苦思冥想也会消耗很多能量，压抑的情绪也会抑制肠胃功能的。”他苦笑了一下，欲说还休。
我回到护士站，趁着工作空隙，迅速打了一篇短文。讲述的是美国短篇小说家欧·亨利在他的小说里讲了一个《最后一片叶子》的故事，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在病房里看见窗外的一棵树，在秋风中叶子一片片掉落下来，而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她说：“当树叶全部掉光时，我也就要死了。”一位老画家得知后，用彩笔画了一片叶脉青翠的树叶挂在树枝上。
最后一片叶子始终没有掉下来，只因为生命中的这片绿，病人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人生可以没有很多东西，却唯独不能没有希望。希望是人类生活的一项重要的价值。有希望之处，生命就生生不息！
只要心存相信，总有奇迹发生，虽然希望渺茫，但它永存人世。
我把文章打印好后，又去找了一个100毫升的空盐水瓶，洗干净，装上清水，把护士站的一盆绿萝剪了一截插在瓶子里。估计他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进去，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他。他从床上坐起，很诧异地看着我。我说：“你待会看一下这篇文章，我把这绿萝送给你可不是让你只看看而已，你看我剪的这段绿萝，有一片新叶子刚抽出来，还未打开，你就当它是你走向康复的起点。水里的叶茎过段时间肯定会长出根须，每长出一段根须，你就告诉自己，你的生命又多了一个希望！你要和这绿萝一起努力哦。记得每天在你放疗结束回来后，亲自为它换水，告诉它你今天又战胜了好多癌细胞。相信在你一个月的治疗过程中，绿萝肯定会在你的照顾下长得很好，你要和它一起加油啊！”
他一手端着绿萝的瓶子，一手拿着那篇短文，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我，我调皮地朝他笑了：“我可是忙里偷闲悄悄地干活，你咋不谢我一声呢？”
他马上咧嘴笑了，说了声“谢谢！”
看他笑了，我又补充了一句：“你每笑一次，就能杀死很多癌细胞，这可是科学家说的。如此好的便宜事，你得多做做啦。”话音未落，他又笑了。
事隔10天，他看见我，很开心地说：“小周，绿萝那片卷着的叶子打开了，我又多了一个希望。”
竭力履行你的义务，你就应该会知道，你到底有多大价值。
——格言
呐喊
怡人
借用鲁迅先生的题目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感觉到只有他这两个字才适合我此刻的心情。呐喊，护士的工作，护士的心情，护士的劳累，护士工作的每一个细节。大大小小的工作任务渗透、绷紧了我们每一位护士的每一根神经。
早上7：30交班后，我们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更换床单被套枕套，为一级护理的病人洗脸刷牙梳头擦身换衣裤……接着开始输液，只要我们有一点时间在床前停留，角角落落的问题便接踵而来。
患者、家属无一不在等待我们解决问题的结果。
护士，今天盐水怎么上得那么慢？
护士，厕所的下水道堵了。
护士，病房里有人陪客太多太吵（你得赶快去劝服，千万注意态度）。
护士，我睡不着（凌晨3点，你自己给他找药吧，总不好意思把医生叫起来吧，他们才刚睡下。给片安定吧，看看效果再说）。
护士，开水用完了。
护士，你们2床×××的血常规凝血了，重抽重送啊（检验科打电话过来）。
护士，我想小便小不出来怎么办啊。你叫医生来吧。
护士，大便把床单弄脏了，您给换吧。
护士，床头灯打不开，坏了。
护士，盐水不滴了。
护士，盐水没有了。
护士，我的手肿起来了，好痛。
护士，我肚子痛，我头晕，我呕吐，我胃口不好，我拿件衣服，我可不可以现在吃饭了，可以吃什么……天啊，我跟你不是说了好几遍了！
护士，护士小姐……
有更干脆的，大妈，阿姨，大姐，我不舒服……
老天，你不是已经六七十了吗，我才几岁啊？我晕啊，不是你把我叫老了，而是我已经“奋不顾身”了，这么多的事情一起出现，怎么办？
电话铃大作，两台大手术回来，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