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河南先锋诗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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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个“纪传体”诗人的虚无(2)

肉体的浮桥上,还有谁比你站得离我更近?言辞呀,止于舌尖多么渴望星光,在星光下说声我爱你作为“纪传体”诗人,关注日常关注现实,似乎是一种“本能”。简单的诗有放大器的功能,尤其是在这个繁杂多变的时代,一些细节经他一描写,便呈现出了诗性。在《清真寺》这首诗里,清青寺本来就是朝拜的地方,代表的是精神,是形而上,但却被现实的“恋歌房”包围着,吞噬着。甚至,连从里面走出的教徒,也像刚刚输完钱的“赌徒……左边是恋歌房,伸出来的/弧形灯箱,妖艳的红唇/绽开着夜生活幽秘的入口。”物质在绑架着一切,当欲望沿着感官浮出道德的水面,我们的精神还有什么没有被输掉?而在《看电影》里,则有早年学校生活的影子:“晚自习尚未过半,我们就溜了出来/《白发魔女传》的诱惑/高过一切”。弥足珍贵的是,诗人面对身边的“现实”,往往赋予一种西默斯?希尼意义上“纠正”的眼光,比如在《风景区》这首诗里:人造的山泉,像喝完一扎啤酒后的小解哗哗的,让人心烦“人造的山泉”等人为的建筑在景区比比皆是,不是画蛇添足,也显得出刀刻斧痕。所以,诗人在这里作的一个比喻就准确而入木三分。而在2009年,诗人一首最具抒情的《我们老了》也颇有“现实”的展示:我们老了,就会面无表情地

望着大街,内心徒生隐痛

让一支烟点燃手指

我们老了,就得拄上拐杖摘下面具,回头向镜子笑笑,转瞬消失我们老了,就得用假牙咀嚼仇敌,就得原谅所有的人……

在这首诗里,“我们老了”是一根抒情的主线,而“望着大街……让一支烟点燃手指”,“就得柱上拐杖/摘下面具”,“就得用假牙咀嚼/仇敌,就得原谅所有的人”的“现实”则雕刻了这条主线,也让主题愈加地丰腴而扎实。纵观简单有关“虚无”的诗作,我们会愈加清晰地感觉出:诗人是在“有关世界的知识倾向于消解世界的实在性,诱导到对一切无限细小、轻微和机动的因素的感受”,他其实是在将生命的“现实”提升到一个“虚无”的境界;因为他似乎明白着“空虚也和实在的物体一样具体”。因而在书写着“关于不可见物和无限的、不可预期的或然性的诗———甚至是关于空无的诗”(卡尔维诺)。

二面对诗歌本体的清醒探索

简单偏重“内容”的展现,并非不在意诗歌本体的探讨。他在美学侧重、语言特质、修辞以及诗歌结构等多方面都予以了关注、摸索与完善,从而形成了自己本色(乃至于略带情色)而简约、朴素的诗歌语言和注重细节,工于白描的诗学特征。

在简单新世纪的十年里,“情色”依然成为其诗歌的特征之一。早期的《胡美丽的故事》不用说,即便在后来的诗写里也不断拓展了“色情”表达的领域。《桐花》这首诗里就有着极其“肉质”的描述:这平民的花朵,春天秘密的

繁殖者,像矿区路口我泪水中那些滚烫的妓女她们淡色寡香的花瓣喇叭形的肉身……

“滚烫的妓女”,“喇叭形的肉身”用在这里显得既妥帖又有魅惑。诗人哪怕面对柳絮,也会慨叹“我几乎爱上了她”;难怪会有人给诗人冠以“多情的种子”的雅号。而在简单的诗里,关乎情色的诗句比比皆是:他看街对面的发廊,也散发着“肉香”;甚至连政治也蒙上一层色情的面纱———所以才有了“这长粉刺的政治”的嚎叫。在《一个女人的早晨》这首诗里,诗人几乎把情色推向了极致:一个别墅的早晨,总比高潮来得更迟,她反手扣上了乳罩镜花水月中记起昨夜的狂热她自恋地抚摩着,每一根酥了的神经,虚妄比真实更完美她几乎无法自拔拉锁走到了尽头,疼痛来自于一绺被夹着的头发……

从“高潮”“乳罩”“昨夜的狂热”“抚摩”“拉锁走到了尽头”这些词句里,你就不难揣测这首诗情色的浓度了。而在《情人谷》里,情色展示得愈加细腻:“———风伸着无数小舌头,舔来/我只好摊开触觉,在皮肤下//你也想让石头怀孕吗?”你想象去吧:小舌头舔来是何等的滋润而舒坦!况且是风的“小舌头”。而后一句的“让石头怀孕”则让你浮想联翩。同时诗人的情色展示几乎是无微不至的:“……花睡在女医生的脸上/眠了我/一针的疼/却让,纤细的时间/躲在发炎的扁桃体里/打着盹儿……”在一个漂亮的脸上有“花睡着”的女医生面前,注射之疼也“眠了”,“发炎的扁桃体里”时间已经“打着盹儿”,这简直是仙境的降临———而这也正是诗的奇妙。或许,诗人已经深深体悟到,任何本源的物象———哪怕是色情的———经由诗的提升,它们最终都会成为美的一部分。

在简单的诗里,我们发现他十分注重细节。或许这也是他不依赖语言修辞和情感展示而能够吸引人的秘密之一。“小卖部的灯光飘摇/如看门狗的一只眼睛”用得十分传神;接下来,“一个喝醉了的男人,赤脚/躺在松树下,他的自行车和/鞋子,都脱离了他/像两个清醒的旁观者”就几乎是一幅工笔画了。而诗人在有关“灵魂”这样虚幻的语象里,也有独到而精准的描述:当你起身为我们倒茶,我仿佛看到了你雪一样的灵魂一闪就消失了在倒茶的细节里,自然引出“灵魂”的在场。诗人用雪形容已是极为恰切,而“一闪就消失了”的细节刻画,就更加出彩。有时候,诗人为了一个细节,竟赋予了宏大的心理图景,在《怀念诗人》这首诗里,就是如此:“……在另一个上午,黑色/因为一条短信,席卷了整个天空/黑色,因为你潦草的字迹/加重了我内心的宿命”———仅仅是一条短信,而黑色却“席卷了整个天空”,又因“你潦草的字迹”,竟然“加重了我内心的宿命”———这夸张运用得十分惊险;而若相对于诗人特殊的人生际遇,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即便在最不易表达的病痛里,也依然有细节出场:有时候,痛就在肉里,无所不在,

又无影无踪,你甚至以疾病的名义

去医院里追查它,用白色的药片

和失眠,去剿杀它

———《有时候》

在这里,“去医院里追查”、“白色的药片”等细节却起着关键的“支撑”作用。

简单的诗句明白、准确,几乎走着一条近似古典技法的白描的路子,从而确保了他意蕴的直接有效的传达。我们看他的《感触》:“我看到了树木、河流和村庄/它们微笑,像我/多年不见的亲戚”,这样的诗句不需要解读;或者说,面对这样的诗句任何阐释都是画蛇添足。简单对于古典诗歌是颇为在意的,也许他就从白居易等诗人那里得到了继承。在简单新纪元几乎十年的诗作中,唯有《台灯架》一首让人意外:七块砖之上,是梯子,是灯盏是神话噘着民间的嘴露着历史小蛮腰是一层雾,披着秋天的内衣撒着高度的谎是一重天,戴着济公的破毡帽儿俯视着悲凉的苍生而七块砖之下,是道观,是确有此人的燃灯,是风景区蜿蜒的小路斜插峭壁的险,是布满血丝的红叶睡醒了两只偷情的鸟是山谷空出的风,掠过鬓角的凉是我们的迷路,路歇时坐井观天青蛙的小“七块砖之上,是梯子,是灯盏”似实写,又似虚拟;而“神话噘着民间的嘴/露着历史小蛮腰”显然另有寓意,我们可以判定那物体绝不是台灯架了———或许那是寺庙里一座塔?因为下面有“戴着济公的破毡帽儿/俯视着悲凉的苍生/而七块砖之下,是道观”的诗句;那么,“一层雾”“秋天的内衣”“高度的谎”似乎是诗人顺势给予的想象;而接下来的诗句显示的迹象几乎都跟景区的景象有关———至此,断定那是一座塔是无疑的了。而我惊喜的是,诗人在看似明白的诗句里居然把意蕴隐藏得那么深,确属不易。

而有时候他又可以把诗句拿捏得非常有味道:“雨雾,是瀑布的神”;“初冬的阳光有着晚秋的暧昧”;“远山凝碧,有几滴鸟鸣/缓慢地落下”。在《龙潭沟》里:连阳光,也捞不起水中的落叶溪流有几股,绕过了岩石上的青苔?

鱼群惊散了,导游的小喇叭过吵,过闹

幽秘被什么撕开了一个口儿我们进去才发现,一排竹筏的错爱阳光、落叶、岩石、青苔、鱼群、竹筏……在清新的诗句里,大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绝妙佳境。而在《未名潭》里,诗人把情景交融的诗句糅合得异常恰切:……消弭的水雾在不断上升的疑问中轻易地,就用几滴鸟鸣灌醉了我的耳朵……

水雾幻化为“疑问”,而且是在“消弭的”和“不断上升的”参照之下,“几滴鸟鸣”“灌醉了”耳朵;在这里,诗人融入了更多的修辞技艺,从而令表达出神入化。

质朴无华,朴素干净,几乎成为简单语言简约的风格性标识。在这一点上,诗人有着明确的认识:“我对诗歌语言的追求一直是简朴的,这和书写的内容无关。我一直相信简单就是一种力量,所谓大道至简。”

总览简单新世纪十年的诗歌,我们不难发现,简单的诗从意蕴到裹挟,从语言到修辞都相对简约而不刻意复合。带有很强的口语化特征。或许,这就是他的诗歌底色,或者说是一种诗学策略?我们将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