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夸胜是暂时的,不敬虔人的喜乐,不过转眼之间。
———节选自《旧约全书》
作为庄家,八妞先把高加索牵上了场。
八妞担心别人能闻出自己和狗身上的味道,低下头用鼻子闻了闻,确认自己和狗的身上都闻不出啥味道之后,冲着正在买牌下注的人们大声吆喝道:“老少爷们,听我说一句,今个是爹说了不算,娘说了也不算,今个是俺这条狗说了算,我敢跟老天爷打个赌,今个买俺牌儿的人,要是不挣钱,我统统包赔,我的狗要是赢不了,我就是全祥符人造出来的,恁都是俺的亲爹亲妈。恁掂算掂算,我要是冇十成十的把握,敢吹这个牛逼?今个是老天老大,我老二,俺这只高加索老三,快下俺的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下俺的注!”
你别说,八妞这一吆喝还真管用,那些一直在犹豫不决的人都围过去买了庄家的牌儿。
沙二哥很得意,对白凤山说道:“你别说,八妞这张屁股嘴,到关键时候还真跟得上去。凤山,咱的狗要是赢了,得记你的头功,分账的时候也多给你分几个。”
白凤山瞅着高加索,飘飘然地说:“汽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俺爹留下的那点手艺,咱吃三辈子也吃不完。”
高加索身上的狼油是今个早起抹上的,白凤山说抹在狗肚皮底下不易被人发觉,如果抹在狗的身上,一眼就能看出毛色发亮。在给高加索抹狼油的时候,那高加索拼命想挣脱,弟儿们几个费了老劲,绑住狗嘴,将狗按在地上,才把狼油抹在了狗的肚皮上。那被抹上狼油的高加索出现了反常,脾气顿时暴躁起来,谁都不让靠近,最后还是白凤山出了个点子,把剩下的小半盆狼油抹在了八妞的身上。起先八妞说啥也不愿意,沙二哥恼了,几个弟儿们强行将八妞按倒,扒去上衣,把剩下的那点狼油全抹在了八妞的肚皮上。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当穿好布衫的八妞再站到高加索跟前的时候,那暴躁的高加索瞬间安生了下来。沙二哥答应八妞,等狗打赢分钱的时候一定多给他一份,暴躁中的八妞这才像高加索一样安生了下来。
这时,宝三高喊道:“中亚牧羊犬进场!”
面带微笑的二毛子牵着他的中亚牧羊犬上场了。两条狗在两个主人牵拉中各站南北,虎视眈眈地冲对手狂叫不止。
沙二哥瞅着中亚牧羊犬,疑问道:“凤山,我咋瞅这个劲头,二毛子那只狗好像不怯咱的狗啊?”
白凤山信心满满地:“隔得远,还冇闻着味呢,一会儿就让它个卖尻孙吓尿。”
这时,宝三又高声喊道:“老少爷们儿们,今个咱立的规矩,就是掐到月黑①,也要分出公母,你死我活,掐死去球!撒狗!开掐!”随着宝三一声令下,八妞和二毛子撒开了各自的狗。事情完全出乎寺门几个弟儿们的意料,两条狗狂奔一处,咬扭成了一团,根本没有出现一边倒的景象。那条中亚牧羊犬不但冇怯气退缩,反而凶猛无比,大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势,头一口就咬住了高加索的肚皮。
沙二哥皱起了眉头问身旁的白凤山:“凤山,咋不对劲啊?”
白凤山也觉察到了:“别急,再等等……”沙二哥:“不是说,一闻到狼油味儿就尿了吗?”白凤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是不是咱的狼油不中啊?”沙二哥:“不可能,狼油是咱自己熬的,新鲜,不可能不中。”
白凤山:“那就奇怪了,不该是这样啊?”
这时,一直在人堆里寻找徐德的艾三也凑了过来。
艾三:“老白,恁家的祖传秘方咋不见效啊?你瞅瞅,那个卖尻孙狗咋比咱的狗还恶道,再这样掐下去,咱的狗凶多吉少啊,你不觉得吗?”
此时的白凤山也傻脸了。那条中亚牧羊犬确实在撕咬中占了上风,再瞅那条高加索,拼命抵抗却防不胜防。
场上的八妞急得吃不住劲了,围着两条撕咬中的狗嗷嗷大叫着:“妈那个赖孙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喂你还不如喂一头猪!甩开!甩开它!”
场外的沙二哥也禁不住骂道:“冇出息孙!块头怪大,张嘴咬不着正经地方!上面咬不着就往下咬!咬它卖尻孙的前腿!往裆里钻!卖尻孙!钻啊!下嘴啊你个冇出息孙!”
尔瑟灰着脸干着急:“想扭转局面,必须咬住卖尻孙的前腿,应该早一点训练它咬腿才中。”
乌德无奈地甩着脑袋:“完蛋了,这样下去非输不中,看样子钱是挣不着了,还得搭上三根金条。”
此时艾三的脸比阴霾的天空还灰暗,咬着牙说:“真想一枪崩了它个卖尻孙!”
与场上咆哮着的八妞相比,二毛子脸上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他在不停地鼓励着他的狗:“好样的!坚持住!三根金条!打赢了老子给你买一头牛吃!”
再看场上撕咬成一团的两条狗:高加索正拼着命要挣脱开中亚牧羊犬,它那被死口咬住的肚皮不停地往外渗出鲜血。在围观人群一片号叫的激励声中,两条狗都在上演着最后的疯狂。就在所有在高加索身上下注的人连声骂着、都觉得这条不争气的狗已经不可能赢下这场生死大战的时候,奇迹却发生了。只见那被咬住肚皮的高加索猛然向上一跃,在肚皮被扯开的那一瞬间反咬一口,正咬住了中亚牧羊犬的腮帮子,也就是这一口,奠定了它反败为胜的基础,迫使那条中亚牧羊犬在撕开高加索的肚皮之后冇能再咬住高加索的其他部位。
八妞狂叫起来:“好!漂亮!得劲!别撒口!往死里咬!咬死它个卖尻孙!”
赌注押在高加索身上的人们欢呼起来。
沙二哥:“乖乖儿,我还以为你真不中了哩,好样的,可别把俺寺门人的脸丢在东华门!”
尔瑟:“一定得挺住,赢下这场,三根条子就变成六根条子,加上下注的钱,咱就能盖半截铁塔!”
乌德的两眼紧紧盯着高加索的肚皮,龇牙咧嘴地说:“肠子露出来了……”
白凤山:“肠子冇事儿,打完之后用线缭缭②就中。”
艾三:“卖尻孙,只要你今个打赢,老子就给你立块石碑!”
此刻,斗狗场上的景象已经达到白热化,那高加索的肠子越流越多,流在地上一大片。再看那二毛子的中亚牧羊犬,整个腮帮子在它的拼命挣扎中已经被高加索钳子一般的牙齿撕开,下排槽牙根部 已经被咬断,整个下颚就像一个被剥了皮的兔子头,最要命的是,下颚残了,下槽牙也就失去了作用,使不上力,想再咬也咬不成了。可那满地肠子的高加索得势不饶人,扯断牧羊犬的下巴之后,回嘴一口又咬住了牧羊犬的上槽牙,那下槽牙已经不管用的牧羊犬在高加索疯狂的撕拽之中已经冇了还嘴之力,眼瞅着它的上槽牙也被撕拽开来。整个场面惨不忍睹。
“咬死它!咬啊!咬死它!”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叫声中,二毛子不顾一切冲上去想要把两只狗分开,并向八妞求助道:“拉开你的狗!俺不斗了!不斗了!算你们赢还不中嘛!俺不斗了……”
八妞转脸瞅着艾三问道:“三哥,这货尿了,拉开不拉开?”
艾三走进了场子,说道:“不斗中,生死文书不算不中,今个咱不能坏了这一行的规矩!”
艾三说完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中亚牧羊犬就是一枪。斗狗场顿时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二毛子哇哇的哭声。突然,围观的人堆里传出一大声喝彩:“寺门的就是寺门的,人有种,狗有椽③,不服不中,不扶尿一裤,我服!”
艾三扭头一看,身穿便服的徐德笑容可掬地和他打着招呼:“好狗啊,老兄!”
艾三:“这算好狗?冇用的东西,肠子都被扯出来,毙了它去球!”说完又要去拔枪。
徐德急忙上前拦住:“你老兄咋能杀功臣呀,我还下了注,你要枪毙功臣,先问问大家愿意不愿意。”
艾三冲着已经被几个弟儿们抱起的高加索说道:“看徐营长的面子,饶你不死。凤山,它的肠子不碍事吧?”
白凤山:“不碍事,一会儿我就给它缝进肚里。歇个十天半月,还能打。”
徐德:“十天半月不中吧?”
白凤山:“别的狗不中,它中。它是谁?它是高加索!”
徐德把手搭上艾三的肩膀:“今个中午,给老弟个面子,老弟我做东,请寺门的豪豪们吃饭。”
艾三:“饭就别吃了,你忙,我也忙,都忙。”
徐德:“忙忙忙,整个中华民国就你最忙,你比蒋总统还忙,再忙也得吃饭不是。”
艾三:“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徐德:“不中,说啥我今个也得请你,就是共军明个攻咱的祥符城,咱今个中午也得吃这个饭!”
艾三和几个弟儿们心中暗喜,卖尻孙徐德已经上套了。
注:
①月黑:天黑、月亮出来。
②缭缭:缝补。
③有椽:有种、有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