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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想牵走这条狗,不中。”

要别人夸奖你,不可用口自夸。

———节选自《旧约全书》

艾三对徐德说,也别去饭馆了,找一家澡堂子,洗洗澡,去去狗腥,掂瓶酒,让尔瑟回寺门弄几个清真下酒菜,在澡堂里一吃一喝一涮,得得劲劲。徐德连连赞成,于是一伙人便去到了顺河街上的天香泉浴池。

天香泉浴池的经理金振钟也是个多斯提,寺门的弟儿们来到让他很是高兴,沏上一壶高沫亲自端到跟前。

金振钟满脸堆着笑说道:“恁弟儿几个齐刷刷来到,要吓死我不成,我还是有先见之明啊,要不是今个刚换了新水,恁弟儿们非砸了我的池子不中。”

艾三:“俺弟儿几个算不了啥,今个来的重量级人物头是这位徐营长。”

当艾三介绍完徐德之后,金振钟上前双手握住徐德的手,说道:“我说今个早起左眼皮就不停地跳,原来有大豪豪来到俺这儿,营长哥哥不嫌弃的话,今个我要亲自给你搓搓。”

艾三在一旁介绍道:“金老板这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搓家,前不久白崇禧长官来祥符招回回兵,咱的省主席刘茂恩领白长官来这里洗澡,就是金老板亲自下手给白长官搓的背。”

徐德瞪大眼睛:“真的?”

艾三:“谁说瞎话谁是孬孙。搓完背白长官说,在南京别说冇这种享受,就连羊肉的味道也比不了祥符。”

徐德:“那是。南方羊肉膻气大,原因是羊吃的草不中,咱北方的草碱性大,专除羊身上的膻气。”

金振钟:“听听,听听,一听就知徐营长是有学问的人,长见识,长见识。”

徐德:“金老板,我把丑话说头里,今个在天香泉浴池的所有花费不能让别人结账,如果你让别人结了账,我立马带我的特务营来拆掉你的池子,把你的天香泉浴池推平成大马路。”

金振钟瞅了瞅艾三:“这,这,这我得听三哥的。”

徐德:“三哥是你的哥,也是我的哥,三哥今个敢破费一个子儿,我就一头闷死在池子里!”

艾三对金振钟说:“按徐营长说的办,弟兄们之间就是这样,你敢砍胳膊,我就敢砍大腿,这不是外气不外气,这是弟兄们之间的情分。”金振钟:“我听三哥的。”徐德和艾三等人一起泡了澡,搓了背,修了脚,捶了背,然后围上大浴巾往铺上一坐,开喝。

徐德端起酒碗:“三哥,我先给你赔个不是,上次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艾三:“哪里话,那是天有不测风云,今个咱弟兄们不是又坐到一起了嘛。”

徐德:“三哥大度,不计前嫌。先干为敬,我把这碗先喝了。”艾三急忙用手去阻拦:“别别别,这一碗足有三两,慢慢喝,不着急。”徐德推开艾三的手:“不中,我性急,喝罢我还有话要说。”

艾三:“那中,俺弟儿几个陪着。”

徐德:“今个这摊酒我是庄家,我喝完,恁随意。”他一口气儿把碗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夹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夸,“还是沙家的牛肉吃着香啊,色正、肉烂、味透、得口。”

艾三:“徐老弟领罢,该我领了,来,我喝完,大家随意。”

徐德一把拦住艾三:“别急,我话还冇说完,等我说完你再喝。”

艾三:“别说了,我知你老弟要说啥。”

徐德:“你知我要说啥?”艾三:“我当然知。”徐德:“那你说我听听。”

艾三:“别说了,这事儿不中。”

徐德:“啥事儿不中,我还冇说呢,总得让我把话说完吧。”

艾三做出一个让徐德说的手势。

徐德:“我这脾气,胡同里扛竹竿,直来直去。今个斗狗地道,让我大开眼界,多年冇看过这么过瘾的斗狗了。三哥知,我喜欢狗,见到好狗比见到俺媳妇都亲,只要是我样中的狗,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我也得弄到手。”说到这里冲着澡堂的伙计喊道,“伙计,把我的布衫挑下来!”

艾三等人瞅着澡堂的伙计,持长竹竿钩子把挂在头顶上方的衣服挑了下来。

徐德从衣服口袋里先摸出两根金条搁在艾三面前:“三哥,这两根条子算是物归原主,上次的事儿是我不人物,弟弟再次给哥哥赔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艾三:“你瞅你,这是弄啥……”

徐德:“别吭,我还冇说完。”他又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又摸出了一根金条,搁在艾三面前,“我知恁的这条狗是啥价钱,今个身上冇带够,先付个定钱,明个我再拿两根来,一手交钱一手牵狗。二小子穿大褂咱得规规矩矩。我说完了,三哥,你说。”

艾三:“你让我说啥,我冇法说。”

徐德:“该咋说咋说,咋说都中,有啥说啥。”艾三:“我不让你说,你非得说,尽让哥哥作难。”徐德:“那你就说说,难作在哪儿?”

艾三:“我知你样中了这条狗,也知你见到好狗比见到恁媳妇都亲。哥哥我也是个痛快人,不管啥事儿,中就中,不中就不中。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想牵走这条狗,不中。”

徐德:“那哥哥你就说说不中的理由。”

艾三:“这条狗我自己说了不算,是俺几个合伙买的。”

徐德:“恁几个?”

艾三:“别说了,别说了中不中,别让哥哥我作难。”

徐德:“三哥,我知恁寺门的弟儿们抱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银子不成问题,如果嫌我给的不够,我再加上一点你看中不中。”他又冲着澡堂的伙计高喊了一声,“伙计,把我的裤子挑下来!”

在艾三等人的注视之下,澡堂的伙计持长竹竿把徐德的裤子也挑了下来。

徐德从裤腰带上摘下了腰佩,往艾三面前一搁:“这把勃朗宁也物归原主,这总算中了吧?”

艾三抓过枪,从枪套里抽出那把勃朗宁,反复瞅着,眼睛里流露出久别重逢的情感,叹道:“见到它俺也比见到媳妇还亲啊……”

徐德端起酒碗:“夺哥哥所爱,还是我不人物,再喝一碗,我给哥哥再赔一次罪。”

艾三拦住徐德,把勃朗宁手枪插进枪套塞回徐德手里,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枪,还是你的枪,条子也还是你的条子。”

徐德:“咋?三哥一点面子也不给?”

艾三:“我不是已经说了嘛,不是我不给面子,狗的事儿我自己说了不算。

要不,听听他们弟儿几个的说法儿?老二,你说说。”沙二哥沉着脸,头一扭:“谁爱说谁说,我不说。”艾三:“八妞,你说说。”

八妞:“说啥说,吃亏占便宜都是你,不能老是你吃肉,让俺啃骨头吧。”

艾三装出不高兴的样子:“这叫啥话!”

尔瑟:“三哥,你也别生气。不是俺不想把狗卖给徐营长,你也知,遇上一条好狗也不容易,咱不是还想用它挣个钱嘛。一条狗卖三根条子真不少,可你想过没有,就咱这条狗,一年斗上个两三回,咱弟儿几个酒肉豆腐汤,就是财主过的日子。”

乌德:“尔瑟说得对,说啥也不能卖!”

白凤山装出向着徐德的口气:“徐营长,别要了,要它弄啥,冇见肠子都被咬出来了,我给它缝了好几十针哩。”

徐德:“它不是肠子被咬出来我还不要呢!”

白凤山:“要不这样,我给你操着心,凑机会再给你弄条更好的。”

徐德:“恁说吧,就说想要多少钱吧,要多少钱我给多少钱,恁随便开价。”

艾三:“老弟,你咋就不明白呢,不是钱的事儿。”徐德:“三哥,我再问最后一句,恁卖不卖?”八妞:“不卖!”

徐德两眼盯着艾三,艾三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徐德一把从枪套里拔出勃朗宁手枪,一拉枪机,随即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谁要再说一句不卖,我不抠火,我是个狗!”

艾三一把夺下徐德手里的枪:“这是弄啥,划不着啊!不就是一条狗嘛!”他把脸转向几个弟儿们,“都别再说了,吃肉也好,啃骨头也罢,恁弟儿几个要还认我这个三哥,我今个就再当一次家,三根条子加上这把枪,卖给徐营长。谁要是肚疼,还不愿意卖,给,接住枪,对准我的头搉一枪,要有怨言,我是个狗!”

几个弟儿们全装出憋屈的样子,不吭气儿了。

艾三转向徐德:“啥也别再说了,孬孙我来当。枪和定钱我收下,明个上午你把那根条子送到寺门,咱一手交钱,一手牵狗。”

徐德将碗里的酒倒满,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个碗底朝天,使手一抹嘴:“只要让我玩狗,你就是共党,我也认!”

徐德上钩了。他在天香泉浴池里吃得、喝得、泡得舒服之后,满面红光地回飞机场去了。

艾三、沙二哥弟儿几个在天香泉浴池里整整待了一天,艾三给几个弟儿们做了详细的分工之后,又让弟儿们几个中间文 化程度最高、毛笔字写得最好的盘善写了一封信札,大概内容是生意上的往来,得到徐德的照顾致以感谢,盼望在生意上的长期合作。信札写完,艾三认真审核了一遍之后,嘱咐盘善去一趟郑州,把这封信压郑州发回祥符。

该想的都想到了,万事俱备,就等第二天徐德来寺门牵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