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恶的留心听奸诈之言。说谎的侧耳听邪恶之语。
———节选自《旧约全书》
一切都安排停当,几个弟儿们穿上衣服要离开天香泉浴池,艾三在结账的时候,金振钟说徐德临走已经把账给结了。
出了浴池的门,沙二哥说:“这货还真人物。”
艾三:“人物不人物都晚了,明年的明天就是这货的周年。”
沙二哥:“三哥,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儿。”
艾三:“啥重要事儿?”
沙二哥:“明个动手的地方还是要保把,大白天动手,万一被人瞅见就是麻烦。”
艾三:“龙亭后不中吗?”
沙二哥:“中是中,但我咋觉得还是不安全。”
艾三:“那就把他哄到黄河沿儿,大堤上你想找一个人影都找不着,那儿保把。”
沙二哥:“咋哄?他要是起疑心,不去咋办?”
艾三:“只要狗去,他就会去。”
沙二哥:“可他会想,好好的,咱把狗牵到黄河沿儿弄啥?”
艾三:“遛狗啊。”
沙二哥摇头:“谁家的狗去黄河沿儿遛啊。再说,狗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可能出来遛。不中,这个理由不中。”
艾三想了想:“要不就把他哄到西关外,找个背地儿下手。”
沙二哥依旧摇头:“不中,目标还是太大,西关外经常有挖煤土的人。咱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才中。”
艾三:“这也不中,那也不中,那你说去哪儿?”
沙二哥:“想要保把,还是得在咱能掌控的范围之内,这可是宰人啊。”
艾三微微点头:“理儿是这个理儿,可除了寺门,哪儿才是咱能掌控的范围呢?总不能在寺门宰人吧?”
沙二哥边想边说:“寺门是不能宰人,不过,要宰也只有一个地儿。”
艾三:“哪儿?”
沙二哥:“恁家。”
艾三:“胡说八道,你咋不说在恁家啊!”
沙二哥:“我是正经说的。你想想,寺门跟儿的住户,就恁家和封家不是穆斯林,封家的院子被政府查封了,有点动静会惊动街坊四邻,恁家就不一样了,都知你在给政府当差,肩膀头上扛着肩章,腰里别着小八音,就是有点动静也冇人敢去呀。”
艾三:“俺妈呢?洪芳呢?亏你想得出来。”
沙二哥:“编个瞎话,把恁妈和洪芳骗走,等事儿办完了再让她们回去不就妥了。”
艾三:“说得轻巧,那是宰人,不是宰牛宰羊!”
沙二哥:“不管宰啥,只能在恁家宰,恁家不是穆斯林。”
艾三:“你说这话我咋恁不爱听,俺家不是穆斯林咋了?俺家不是穆斯林就能宰人?”
沙二哥:“咱宰的不是孬人嘛。”
艾三:“孬人就得在俺家宰?”
沙二哥:“在恁家宰最保把,一棍夯翻,麻袋一装,夜一黑,俺几个使架子车拉到黄河沿,往河里一扔,喂鱼。”
艾三:“说着容易,让俺妈和洪芳她俩知了,非吓孬劲不可。”
沙二哥:“不会不让她俩知嘛。”
艾三:“宰那个卖尻孙用不多大会儿,可尸体总得等到夜黑往外拉吧,搁哪儿?恁大一个人。”
沙二哥:“宰了就有地儿搁,不中就先塞到床下面。”
艾三的脸上有些松动的表情了。
沙二哥抓住时机:“别再犹豫了,恁家是再合适不过的地儿,只要把恁妈她们骗出去半天时间,啥都有了。”
艾三用手点着沙二哥,一脸无奈地说:“恁这些货,冇一个好货……”沙二哥一拍艾三的肩膀:“就这么定了!”艾三回到家,已经是掌灯时分,洪芳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吃罢晚饭,艾三在自家院子里四处瞅着,他在琢磨明个干掉徐德之后把尸体藏在哪儿,他心想,沙老二说的是球,自家两张顶子床一圈雕花围栏,根本塞不进去一个人。
院子里瞅了一圈,艾三觉得没有合适的地儿,他又回到屋里去瞅,几间屋子瞅了遍,觉得唯一能塞进去一个人的地儿是他和洪芳睡觉屋里的那只大樟木箱子。
洪芳烧了热水端来让艾三洗脚,艾三打着呵欠,把脚放进热水盆里,一边泡脚一边对洪芳说道:“明个我安排个黄包车,你陪老太太去杏花营的庙会瞅瞅。”
洪芳:“兵荒马乱的,有啥瞅头,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
艾三:“兵荒马乱就不过生活了?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别往心里搁。
走一步说一步,共军一时半会儿还打不到祥符。”
洪芳:“我可听说,共军离祥符只有几十里地儿了。”
艾三:“你听说的是个球,按我说的去做!”
洪芳:“你陪恁妈去吧,我不想去。”
艾三脸色不好看了:“你这个娘儿们咋回事儿,好心好意让恁去玩玩,你还非别着劲是吧!”
洪芳:“今个我听尔瑟媳妇说,共产党的队伍就要打到郑州了。”
艾三:“就是打到祥符跟你啥关系,我这个在保密局吃皇粮的人还不知,尔瑟媳妇一个支汤锅的比我知的还多?”
洪芳:“反正我不想去。”
艾三急了,骂道:“别给脸不要脸,我说去你就得去!”
洪芳:“我身子不舒服。”
艾三:“我看你是心里不舒服,还想着西川那个卖尻孙的吧!”
洪芳蹲到脚盆跟前给艾三搓着脚,一言不发。
艾三:“别以为我不知你是咋想的,我心里明镜似的,死了这份心吧,那个卖尻孙回不来了!臭娘儿们,吃我的,喝我的,睡在我的床上想着那个小日本,每天晚上扒光了你我也跟奸尸一样,拿我当冤大头是吧,别发迷,把老子惹恼了,就把你个臭娘儿们掐死,扔到黄河里喂鱼,你信不信!”
洪芳依旧一言不发。
艾三:“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你心里咋想的,实话告诉你,不管祥符以后是谁的天下,共产党和国民党都不会放过汉奸,我能把你个臭娘儿们从牢里扒出来,就能把你给送回去!信不信!”
洪芳用布擦着艾三的脚:“别骂了中不中,不就是明个去杏花营嘛,我去中不中。”
艾三:“上床!睡觉!”
这天晚上,洪芳有点奇怪,艾三没有像往常那样穷凶极恶,而是异常安静,他把脸贴在洪芳的奶子上想着啥,那张满是烟味的嘴里不停地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艾三:“你说,共军真的要是打过来,咱咋办?”
洪芳:“不知。”
艾三:“该死不能活,该瞎不能瘸,中华民国真要是完蛋了,那也是该死球朝上。”
洪芳:“不知。”
艾三用脸蹭着洪芳的奶子,许久问道:“你跟那个小日本睡了恁多天,跟我也睡了恁多天了,都冇把你的肚睡大,咋回事儿?”
洪芳:“不知。”
艾三:“不知,不知,你啥都不知。”
洪芳:“不知。”
艾三一下子翻到洪芳的身上,干起了他每天晚上都要干的活儿,一边干一边问:“好受,得劲,你知不知!”
洪芳依旧是:“不知。”
……
第二天早起,艾三和几个弟儿们聚在尔瑟的汤锅前喝汤,他对几个弟儿们重复了各自的分工,再三强调这是在干掉脑袋的事儿,不能出一点叉劈。尽管艾三和几个弟儿们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还是免不了有点紧张。
艾三:“乌德,你的手吓瑟啥?”
乌德:“没,没有啊?”
八妞:“还说没有,瞅瞅,腿也在吓瑟。”
乌德:“早起有点凉。”
盘善:“瞅你穿的也不少啊?”
白凤山:“夜隔晚上给俺嫂纳税了吧。”
乌德:“滚蛋去!”
艾三压低嗓门:“中了,别闹了,各自回 去准备,尔瑟守着汤锅,瞅见那个卖尻孙进南口后,立刻通知老二和凤山。”他转向沙二哥,“记住,你和凤山在那个卖尻孙进俺家五分钟后,恁俩再过来,下手要快,要狠,不能让那个卖尻孙有还手的机会,那个卖尻孙是特务营的营长,练过摔跤和散手,身手不会孬,他还有枪。”
白凤山:“冇事儿,老二的玩意儿好,真要有意外,我这儿也准备着呢。”说完他撩了一下衣襟,露出腰里别着的刀。
艾三:“不能用刀,流得哪儿都是血,俺妈和洪芳回来容易发现。”尔瑟瞅了一眼不远处的胡辣汤锅:“是不是让马老六也来帮把手。”艾三:“算了吧,那货胆小。”
这时,胡辣汤锅前的马老六高声冲这边喊着:“盘善,羊蹄儿都臭了吧?
不做生意成天砌在一起弄啥,八成又不办好事儿!”
乌德高声回应道:“俺在商量给你找个花妈呢!”
马老六骂道:“乌德,你个卖尻孙,恁嫂夜隔黑去找我了,我冇空,等我有空了,让恁嫂再给你生个侄儿!”
寺门跟儿吃饭喝汤的人都在笑,只有艾三和沙二哥的脸上冇一点笑容。
艾三离开尔瑟的汤锅回 到家,艾大大和洪芳已经走了,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后走进堂屋,这里将是对徐德下手的地方。艾三把已经预备在堂屋门后的白蜡杆握在手里试了试,这根白蜡杆韧性十足,长短粗细得手,就凭沙老二的身手,一棍夯在头上,谁也不可能有还手的余地。
艾三把白蜡杆放回 到了门后,他突然想起了啥,走到墙上挂着的月份牌前,认真看着,自语道:“宜解除、宜入殓。嗯,日子不孬。”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徐德上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