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古稀之年,身体每况愈下,为了母亲晚年日子过得好一些,我劝老人家多保养,少干活,母亲执意不答应,坚持照看孙辈,时不时念叨着她心爱的斗笠,仍习惯地戴着斗笠进进出出自家的田园菜地,并把我和大哥孝敬她的小钱累积起来,准备给孙辈上学零用。遗憾的是,母亲终因劳累过度,离开了我们,融入了那片她耕耘了一生、挚爱的热土。留下的斗笠,依然闪耀着她叫我书写的“自立自强”四个大字。
2013年5月28日
葱汤麦饭话麦葱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又到了野菜麦葱旺长的季节。麦葱,最具野性,以野生、野长、野味著称。我喜欢那郁郁葱葱的长相,更喜欢那麦葱制作的香喷喷的“青葱麦面”。为此,留下了一段农耕生活的不了情。
退休后,我也常常逛大商场,满眼鲜绿的蔬菜摊里,偶然麦葱也露峥嵘。那小小的瓣头,连着长长的葱叶,整理得有条不紊。一束束,一把把,青翠欲滴,干干净净,放在菜摊子显眼的地方,“青葱麦面,百吃不厌。”我不由自主追忆起童年挖麦葱的往事。
麦葱为百合科植物,又名沙葱、野葱、山葱。多年生草本,鳞茎似球形,外被白色膜质鳞皮。叶片基生成线形,先端渐尖,基部鞘状,抱茎细长,吃起来很香,山坡平地上都有生长。生长在番薯地里的叫麦葱,生长在山地、沙地里分别叫山葱、沙葱。
麦葱含蛋白质、维生素等营养,味辛性温。饥荒年代,家长里短的生活时空里,野葱顺理成章地既是餐桌上的菜肴,又具有发汗散寒、消肿健胃、强智益气等药用。少年的我,生产队劳动收工之后,时常在田边地头,水坝溪边,山脚缓坡,挖麦葱带回家,乐此不疲。这些麦葱像人工栽培似的,寸长尺短,瓣头连着葱叶,仿佛上了水彩和油画颜料,像一条绿色的毛线,赏心悦目,那是一条生命线呀!
故乡的田园非常美丽,四面山环水绕,空气特别清新。每次挖麦葱时,鸟儿都会从林间飞出,把清脆的鸟鸣声送给我、不绝于耳。随着挖野葱的深入,山野会呈现一幅美丽的画卷。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和麦葱的交往从不间断,麦葱挖了又长,长了又挖,在那个年代,少年的我,一上田地目光就像聚光灯一样向四野搜索,虽孤寂清苦,一旦发现目标,有了收获,却乐在其中。
如今,我万万没有想到麦葱居然成了绿色食品,进入五星级宾馆大雅之堂,感同身受,几十年变化真是天翻地覆呀!漫步在故乡的热土上,也没有想到总能不经意中短距离亲近麦葱,感受到一份古朴、一份幽远和一份思维深邃的凝重。那秋后又蓬勃、偶尔露峥嵘的麦葱,连同那一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乡土、乡情、乡音,充满了温情。
悠闲地穿行山园,我多么喜欢采集含露的麦葱,有一种淳淳的温馨扑面而来,令人心中不禁泛起纯绿的宁静色彩,犹如畅游在辽阔高远的天空。热土、芳草、白云、山野、清风、朝霞——一切清新而秀丽的景色,所有独绝而新奇的遭遇,都在为人们装点着蓄势勃发的风姿,让所有寻寻觅觅游离的目光,都开始为了麦葱绿色彩练而魂牵梦萦。
南宋理学家朱熹,一生从事风风火火的教育事业,著有《周易本义》、《楚辞集注》等多种学术作品。他在连江多地都留下了奔波的行踪。他在透堡广读村办学任教时,喜欢民间家常小吃——葱汤麦饭,还留下了一首对南宋时期感触良多的诗句:“葱汤麦饭两相宜,葱补丹田麦疗饥。莫谓此中滋味薄,前村还有未炊时。”这首诗幽怨地反映了南宋时期民不聊生的现实。由此可见,朱熹这位南宋著名的大学士,还怀有一颗平常的心。
故乡的山园与山坡,隐隐约约的麦葱,星罗棋布,便是游子心中摇曳着的故乡意象了。多少年来,我还清楚地记着母亲教我挖野葱的那一幕,虽然时过境迁,我们生活好了,但曾经沧桑的岁月依然萦绕心头,一直觉得,大鱼大肉固然可口,但特定的时日麦葱也不逊色。拿再多的东西似乎都抵不过它内在的底蕴,因为那曾经是我绿色的追求,是我初尝劳动成果的物化,而且是我们一家人的救命草。
野葱生于斯,长于斯,从大山中走来,它的命运注定要与人和广袤的土地结缘。对于我来讲,每每尝到麦葱菜肴时,就触动心灵,我与麦葱的交情,让我体悟到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
2012年12月28日
走过田埂
阡阡陌陌的田埂,风风雨雨的情结,总是淡忘不了。因为不知走过多少回,也不知走过多少条,日里走,夜里走,一直走出它的缠绵,它的意境,它的通达。
在母亲怀着我时,正是农忙季节,孕妇也得下农田收割稻子,使它颗粒归仓。由于她行动不方便,不慎从田埂上滑到田里,幸好无大碍。当我出世后,母亲便把我的乳名取作“田埂仔”。于是,我便与田埂结下不解之缘了。
田埂,其实就是土埂,围绕水田四周,既作地界,又能框水,水田才能蓄水插秧种稻,同时便于农人进行田间管理时行走。于是一条田埂就成了田间四通八达的交通线。我家住在山区,出门就是梯田。然而,山区的田埂与平原的田埂有所不同。山区梯田的田埂多呈弧形,从山脚一直圈到山顶。从山下往山上看如同天梯一般,直插云霄,十分壮观;而从山顶往下俯瞰,梯田层层叠叠,如同大大小小的宝玉,镶嵌在山间,令人心旷神怡。
田埂的宽度一般在30厘米左右,窄窄的,如同平衡木。走在上面,既要胆量,又有技巧。试想,一个人肩膀上挑着沉甸甸的担子,比如谷子或是农家肥料,还要行走自如,健步如飞,不是一日两日练就的功夫。记得有一次,我挑着一担肥料,走在田埂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脚下一滑,连人带挑都滚进了水田里成了“泥人”。这下子,身上一身泥不说,那担肥就近施肥,“肥水流进了别人田”,挨家人骂是免不了。从那次后,我下决心闯过这一关,平时有事没事,都要在田埂上走上几个来回,而且专挑又窄又滑的田埂苦练“行走功”。这样,天长日久,胆量大了,步伐稳了,行走如风。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是一条真理。这大概是田埂给我的一条深刻启示。啊,小小田埂大有学问。
对于农人来说,小田埂应当物尽其用,地尽其力。也就是说不能白白弃之,浪费其力。于是,稻田的主人动起了脑筋,在它的上面种豆,俗语说是种“田埂豆”。用锄头在每隔50厘米田埂上挖小穴,播上三两粒豆种,再放上适量的经过腐熟的垃圾肥,三番除草,别忘从田里抠上一把土覆盖其上,秋后就可以收回一把黄豆,积少成多,累积下来一家一户都多收百八十斤豆子,到了逢年过节用它磨成豆腐,餐桌上又多了一道美食。对于这种活儿,我是乐此不疲的,而且总是大包大揽。缘此,“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从小就这样扎根在幼稚的心灵里。
在我的心里,田埂总是默默无闻,任踩任怨,厮守田园。它有着坚贞有着自信的品格。无论是天寒地冻,无论是风吹雨打,它总是一片赤诚地呵护着田园。无论春日,也无论夏季,总是一本初衷地固守地盘,任人来人往,与人方便,把痛苦留给自己。它的这种风格,它的这种精神,难道不值得世人敬仰与学习吗?
走过田埂,它就定格在我的心里。走过田埂的人,还有什么路不能走,不会走?
2011年11月20日
童年捉鱼趣
我的故乡长龙,在县城东北财溪河畔的深山一隅,莽莽苍苍的青山绿水,身临其境,耳闻目睹,时时能感受到“溪水深,鱼儿肥,友人来,家酿醉”的吸引力。
阡陌纵横的田埂,穿越一片葱郁的田野,从家门口次第延伸到校园。当年上学路边,一到春天,稻田里流水潺潺,从高丘向低处,顺着田埂口直往下流淌,阳光辉映下的水帘,五彩缤纷,伸入村前的财溪。而溪里的鱼儿,按捺不住春的躁动,想方设法逆水冲刺,跃跃欲试,从这丘水田跃到那丘水田,再从下丘水田跃到上一丘水田,好不壮观。诠释了“山高水更高,水高鱼更高”的自然现象。
水田里鱼儿肥硕,数量之多,用淳朴的家乡话说就是“田里、溪里、沟渠里,弄点鱼吃,就像是顺手牵羊一样容易”。抓鱼这一玩意儿,男女老少皆宜。家门前的稻田春夏秋三季碧水盈盈,水势平稳,环保本原,又有青青的水稻作掩体,自然成了溪鱼栖息的适合场所。农民兄弟在水田耕作时,顺便“抓鱼”回家丰富餐桌是常有的事。
祖传“笱鱼”法,真可谓“顺水得鱼”得来全不费工夫。童年放学空闲,确切地说每每周日,最宽松的日子是放暑假,我们总要肩扛锄头携鱼笱,到有鱼的稻田排水“笱鱼”。发现水田里有水波,我就会本能地反应,那不是鱼群在游动?“笱鱼”那玩意,就是先把你要“笱鱼”的稻田入水口堵掉,把进水支开,然后再选择田埂挖一至两个排水口,将竹笱安装妥当,排干稻田水,这样田里的鱼就会顺水而下,入“笱”自摛;这简易的方法属于守株待兔的那类。
那时,乡村除了水田,还有水渠、溪涧时常发现鱼虾活动的行踪。常吃鱼的孩子们总有一双穿透力很强的眼睛,能看水波知鱼性,八九不离十地能判断水波下的鱼是何种角色。春水的鱼品种较为单一,几乎都是一色的、大小相差无几的鲫鱼,但无论大的小的,都适合煮着吃,炸着吃,燉着吃,鲜美且脆嫩。
未经父母同意,我们这些孩子是绝不能“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私自嬉水捉鱼的。我的一个邻村小伙伴,逃学偷偷溜去正在抽穗扬花的稻田里抓鱼,被护田的老农撞见,老农一手拎着他的衣领,一边顺手剥光他的泥裤子,用竹篾抽打光屁股直叫妈。裸奔回家,又吃了他母亲一顿“麻笋干”,震慑了我顽皮好动的神经。当然母亲对我教养有她的想法,她严谨、理智、开明。没有扼杀我“捣蛋鬼”的淘气天性,在安全的前提下,她允许我机会多多地与鱼儿打交道。无形让我尝到了捉鱼的趣味。
放学路边捉鱼不用笱不用钩,但最刺激。那就选个鱼儿“上水”较为集中的水窟窿地方,我们用手将窟窿周围用泥土垒起,把鱼圈在窟窿里,弯腰曲背用双手“摸鱼”,窟窿里惊慌失措,东躲西藏的敏感鱼儿,无可奈何花落去,我们变戏法似的摁住一条条鲜活的鱼儿往路上扔。站在路上看热闹的女同学,就奔来跑去,手忙脚乱,惊呼那一条条鲜活的鱼儿,把它们用灯芯草串起,那才够兴味呢!
最为期待的是,雷声轰鸣,大雨倾盆,鱼儿嬉跃。雨点戛然而止,太阳重现光辉,照耀山野上,雨后蒸气,氤氲多彩,鲫鱼兴起,这儿一串,那儿一群,逆水冲动,忽隐忽现亮色,融入彩虹般世界,妙趣横生。我们趋势下水捉鱼。总是硕果累累。如今想来依旧怦然心动:手儿触着一尾尾“扑通扑通”摇头摆尾的鱼儿,满怀希冀,那感觉真好。
遗憾的是,故乡的自然鱼也曾经“沧海难为水”。那是动乱年代,农田过量施农药,不速之客无端电击打鱼,群鸭超负荷放养,溪里的鱼儿大不如前,变得少之又少,几近灭绝。然而,无论我走出大山去工作多少年,心中依然激荡故乡游鱼欢蹦乱跳的旋律……
溪还是那条溪,地还是那块地。近年,老家整治了财溪水库蓄水养鱼的金瓯玉器。父老乡亲闻风而动,把农耕“讲科学,讲环保,讲文明”的触角伸到了大山深处。有意识地制止难以接受的“捕鱼”方式,如今一到“四月南风大麦黄”,春水滋润,路边沟渠、水田,再现当年鱼儿“上水图”,也时时刺激人们的眼球,痒痒的,温馨我的心。
2012年4月15日
记忆中的拗九粥
农历正月二十九是传统的拗九节。
拗九节,以食粥为主,有八宝粥、肉粥、蔬菜粥等。我国《本草纲目》编纂者李时珍曰:“世间第一补人之物乃粥也!百补粥为先。自黄帝烹谷,中华粥史,凡4000年。”陆游诗曰:“世人个个学长年,不信长年在眼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民以食为天,粥又是平常之物,无非天寒季节增加一点营养补体而已。
拗九节又称孝顺节。这是赋粥以新的内涵。而拗九节那天,给父母与家族中老人奉献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以表孝敬,是为子女为后辈应尽的孝道。毋庸置疑,通过送粥,热络亲情;通过送粥,表达敬意,不忘养育之恩和栽培之情。
然而,在我的印象之中,有一次拗九节,记忆深刻。那是20世纪的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那一年,连吃糠咽菜都很难为,别说是稀粥,那是奢品。我的母亲为过拗九节,伤透了脑筋,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年纪尚小的我,更不懂得其中深层含义。只是为母亲把劈柴片、洗厨具、扫卫生、觅幼笋、挖野菜之类的活尽揽下来。
如何应付拗九节?母亲早已提前作了准备,她把过年做年糕的米留下一点来。拗九节那天,母亲起得特别早,她用野菜与米混合,煮出了一锅风味迥异的“拗九粥”。那锅粥,含“金”量虽然不高,但喷香可口,让人口水生津。我真想先吃为快,可是母亲却阻止了我的贪欲。她把煮好的粥先是祭祀祖先,接着一一分装在备好的坛坛罐罐或碗里,指定我分送给里亲外戚的长辈以及学校老师等,我按母亲的旨意,走东家串西户,分送他们,母亲的分送名单中还不忘分送给村里孤寡阿伯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