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悲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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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学术部分(15)

纵观已完成的20余篇文章,应该说作者巧妙地避开了这类文体比较容易犯的堆砌史料的通病。用史料而不为之所困,将文献、传说、趣闻,乃至于揣测有机地融为一体。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古往今来挥洒自如,不拘一格,端是把原本枯燥乏味的东西写得万途竞萌,云蒸霞蔚。《古风寿宁,寻找冯梦龙的行迹》在这方面颇有代表性。文章以古官道、古廊桥、古县邑、古村落、南山古迹、梦龙古酒记述了冯梦龙知寿宁4年的业绩修为。在这条主线下,古官道的今昔、古廊桥的渊源、古县邑的沿革、古村落的变迁、南山古迹的毓秀,无不写得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尤其以“梦龙古酒”一节意味隽永,仿佛让人闻到“梦龙春”酒的醇香清冽,令人沉醉不已。

在民族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下彰显区域文化的个性,使作者的视野更为开阔,思路更为流畅,为笔墨的挥洒拓展出新的空间,从而收获了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果实,也让整个系列散文获得更高的品位。《杭州湾畔访大师》本意是写闽东籍的圆瑛法师,而作者却将笔荡开去,从著名的弘一法师(李叔同)落墨。以杭州湾畔遥遥相对的李叔同纪念馆和圆瑛法师圆寂的天童寺为文脉,在对比映衬中突显两位大师才气超然、学养深厚的高行大德和慈悲爱世的大胸襟。圆瑛法师的形象十分鲜明,也让读者了解中国佛学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宽广。在《灵祐法师与建善寺》中,作者对佛学文化的理解和悟性由不得我不佩服。对于禅宗这样高深莫测的学问,我向来以其深奥玄妙而不敢问津,更别说理解了。而他则以“通俗地理解为两个方面的内容:定和慧。即通过安定的手段,达到智慧的目的”,将问题化繁为简,深入浅出了。且不论这样的理解是否“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就其以石窟为“定”的首选而留下“灿烂辉煌的石窟成为世界文化遗产”以及关于“万物有情,皆具佛性,人若明心见性,即可成佛”的“慧”的认识而言,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至于结尾“春天,不是季节,而是内心;生命不是躯体,而是心性;人生,不是岁月,而是永恒;云水,不是景色,而是襟怀;日出,不是早晨,而是朝气;风雨,不是天象,而是锤炼;沧桑,不是自然,而是经历;幸福,不是状态,而是感受……”,便是顿悟了!而《江南孔裔第一村》则融入了对中国传统文化源与流的思辨。文章以“江南孔裔第一村”福鼎管阳西昆村的一次祭孔活动为线索,介绍孔子后裔的迁徙、繁衍以及孔子文化的传承和影响的深远,写出中国传统文化的源远流长而特色纷呈。

唐颐的历史名人系列散文让人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文化自觉,这种文化自觉不仅表现在对既定的文化现实的深入开掘和积极张扬上,也表现为对一些不确定的甚至于带有虚幻性的文化现象进行理性的反思、科学的梳理和精心的萃取,从而挖掘和提炼有益的思想价值。《六百年的眺望》和《陈靖姑的前世今生》当属这方面的代表作,前者以明代建文帝出亡及归属之谜案为题材,对近年来宁德掀起的建文帝最终出亡福建宁德并魂归上金贝南山上的考证热进行梳理和思考。作者既不纠缠于细枝末节,也不拘于对史料、逸闻、传说真伪的辨析,而是从建文帝谜案的渊薮、各家异见、近年来宁德研究的新突破等大处落墨,于关键节点作适度点染和深度点化,并间以对宁德建文帝研究小组执着精神和艰苦细致工作的评判与赞赏,把原本属于枯燥的考古领域的内容抒写得饶有趣味、引人入胜,从而获得令人信服的力量。后者则是对陈靖姑这一民俗信仰文化的产生、绵延、勃兴作深入的探究和科学的评析。我以为这是一种值得倡导的科学态度。中华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包含着中华民族最根本的精神基因,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志,并以其巨大的包容性和恢弘的丰富性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滋养。信俗文化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有其产生的历史、时代、社会、自然环境乃至于人的心理等诸多因素,简单的肯定或否定都无助于对它的理解和认知。或许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作者对陈靖姑信仰产生和发展着重从中国封建社会人口发展的历史、唐代安史之乱的时代背景和当时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古代医疗保健条件和心理需求等进行多方面的考察,我认为无论作者有意无意,也无论其见解深刻与否,就其着眼点而言,已是触及了信俗文化的内核,这便是作品的意义所在。实际上,在其他一些篇章中作者对文化的反思也是相当有真知灼见的。如《风云柏柱洋》一文,作者深刻分析了郑虎臣诛杀贾似道时面临两难抉择的心理矛盾,从而得出这样的结论:“当郑虎臣大声喊出‘吾为天下杀似道,虽死何憾’,刀起而贾似道头落之际,我们所看到的不仅仅是惩奸除恶的‘快意恩仇’!更是一种孟子所谓‘舍生取义’的儒家精神!后人尊崇和敬重郑虎臣更多的应是这种凛然大义。”其见解显然超越了前人的评价。

为宣传闽东计,唐颐历史名人系列散文的总体思路是将历史名人、人文流脉、自然风光有机结合起来,让人们对闽东的认识进入更深的层次——从深厚的文化底蕴的层面上了解闽东。从旅游的角度看其意义重大。旅游最基本的资源无非两个方面,历史文化资源和自然景观。闽东自然风光之美自不待说了,然而却因为缺少文化内涵的挖掘而显得单薄。从这个意义上说,唐颐的历史名人系列散文为闽东旅游宣传提供了新的内涵。但我想说的是,从文学创作的角度、从审美价值的意义上看,可以说其创作扩展了闽东散文创作的领域和审美空间。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对文化历史意蕴的开掘,对人文流脉与自然环境关系的思考,对风光景致生动而精妙的描写,以及让人触手可摸的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和挚爱的情怀等等都产生了强大的艺术魅力,而获得读者的审美认同感。

尤其那些直接以名人与景致为题的篇章,在已完成的作品中占了将近一半。这些作品大都能熔叙事、写景、抒情、议论于一炉,将名士风流与江山胜景联系起来,把历史文化与生态文化结合起来,在强烈的历史感中锲入现实的思考,从而精心构思为一个统一的整体。我尤为欣赏其中的《张以宁.翠屏湖.水下城》、《黄鞠和霍童溪》、《戚继光和闽东古城堡》等篇什,笔墨挥洒而繁简得当,思绪悠远而收放自如,达到一种古风与美景交融,遐思共逸兴齐飞的境界,让人赏心悦目而又回味无穷。在这类作品中《陈桷慧眼识雁溪》可算是别具一格。文章不仅描绘出雁溪的奇特景观,而且通过《陈氏宗谱》考证了陈桷的生平以及与雁溪的渊源,发现陈桷乃“雁溪陈氏鼻祖”,是发现这块宝地的第一人。文章颇有“考古新发现”的味道。

当然,这种形式用多了便难免有单调与重复之嫌。唐君对此亦心中耿耿。我以为当他将自己的写作定位为为闽东做宣传的时候,其局限性便产生了。文者娱情、遣兴、咏志耳,兴之所至,思之所至而笔之所至也。为达任务而文,便有如戴着镣铐跳舞了。然以其公务之繁忙,能在一年多时间里有二十多篇共十余万字的文章见诸报端杂志,实属不易,足令吾辈汗颜矣。若无一片冰心在玉壶般的真情和精卫填海式的执着,何能如此!如果要求其篇篇有创新,篇篇为精品,那是苛求了。但毕竟文章千古事,当精益求精。唐颐先生的写作仍将持续,创新和突破是一道必迈之坎。我想以其聪敏和智慧,假以时日,作细嚼慢咽之品味和消化,在他的新作中我们一定能读出新的创意。

2011年1月

桃花源里可耕田

——读陈浩志散文集《流淌在我心中的月亮河》

浩志兄散文集《流淌在我心中的月亮河》出版,嘱我一读,且断言读后必有所感。时值新春佳节,略有余闲,一气将集子读完,久已厌倦了酒的我,陡然间生出了一醉方休的欲望——浩志的散文将我带进了一个久违的世界——这里没有喧嚣,没有嘈杂,没有纷争,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和谐、自然,让人沉醉,让人遐想!

集子选录浩志近十年散文佳作33篇,大多是抒写曼妙的田园风光和迷人的自然美景,表达作者“怀念回响着牧歌的乡村童年”和“追寻那笼着洁净月光的心灵和大自然”的情怀。开篇的《故园三题》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作者从“晌午的印象”写到“傍晚的村庄”再到“黎明的感觉”,全是乡村再普通、再朴实不过的日常生活场景。其实这些生活场景,我们并不陌生。而我惊诧于这些平淡无奇日常生活,一经作者点染,便充满了魅力,成为一幅幅洋溢着诗情的画面。这是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境界,透露出作者极为精诚的情致。我不由地想起了《论语.侍坐章》孔子问诸弟子志,唯曾皙之“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得夫子嘉之。这是一种生活的态度,也是一种精神境界。读浩志的散文,我以为流淌在其中的正是这种中国读书人悠远而深刻的文化心理。

当然作者并不一味流连于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而更多的是表现一种文化沉思——现代生活与传统文明间的冲突:“人类生活条件越来越舒适进步,往往就越来越远离了自然,远离了诗意。”作品中让我动情的是作者用作散文集书名的《流淌在我心中的月亮河》。这是一篇追忆童年生活,充溢着童真、童趣和童年幻想的美文,它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记得有一年高考的作文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当时我问尚在读初中二年级的女儿:“如果让你写这篇作文,你将如何?”女儿不假思索地答曰:“假如记忆可以移植,我将移植爸爸的记忆,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说得我心酸酸的。在《流淌在我心中的月亮河》中我再次读出了这份心酸。是啊!童年的梦幻和憧憬总是美丽的,并且往往影响着人生的轨迹。缺少梦幻和憧憬,童年便显得苍白,这对于人生多少是一种缺憾。可是,“究竟是谁折叠了这童心的翅膀”!在浩志的散文中每每写到童年往事,总有一种冲动的情感打动读者,引起人们强烈的共鸣。我想这里有心理的沉积,有文化的积淀,也有现实的思索,非如此,不可能产生强大的艺术张力。

在21世纪,人与自然的和谐已经越来越成为人们关注的时代主题,也是浩志散文思索的焦点之一。如果说在2000年以前作者在作品中表现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还显得比较朦胧的话,那么2000年以后的作品对这方面的思考就逐渐地清晰起来,并显示出了探索的自觉性与深度。从海岸滩涂上的红树林到高山峻岭上的野茶树,从杨家溪的红枫叶到挂满露珠的松树林,从日屿岛的海鸥到屋檐下的燕子,都不是偶然地进入作者的心灵关注之中。“大自然就是女人,生万物养人类”虽说得通俗却意味深远。我尤为欣赏的是《等待草长燕飞》。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燕子是人类的朋友、春天的使者,听惯了“小燕子穿花衣”的儿歌,唱熟“燕子垒窝一口口泥”的童谣,看惯了厅堂下的燕巢,然而随着居住条件的变化,燕子与我们逐渐疏远,隔膜了。作者以燕子在水泥结构的凉台上筑巢为切入点,写出人类生活条件的变化对生态环境的影响。虽然作者不曾刻意地去表达什么,但从对燕子的缠绵的牵挂中,我们读出了作者对人的心灵环境和自然环境的沉思。

集子中不少作品是写人的,从中我们读到了自然美景中的人性美。追求自然美与人性美的统一,虽非浩志首创,但他在这些作品中所创造出的景如桃源美、人似武陵纯的意境,浸透了作者清幽、淡雅的审美情趣,富有耐人咀嚼的韵味,这些作品给我最深切的感受就是——脱俗。尤其值的关注的是作者笔下的几个女性形象,如《雾中李花》中坦诚、单纯,如水一样透明的“李花”姑娘;《蛙声》中豪爽、快乐,粗犷中带着野性的女邮递员;《带我去看海》中执着、顽强,向往大海的“小芳”;《白玉兰树下的书香》中读《新月集》的姑娘;《采桃脂的女孩》中想用桃脂换知了的小姑娘。虽然各具鲜明独特的个性,但个个都清纯可爱,不超凡但脱俗,让人感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端庄。这些人物构成了浩志笔下女性形象的画廊,为他的散文集增添了不少亮色。浩志对女性的刻画让我想起了贾宝玉的名言:“女儿是水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陈浩志不是贾宝玉,他笔下的男性自然也不是“泥做的骨肉”,而同样具有朴实无华的鲜明个性,如活泼、爽朗、幽默的跛足伯(《跛足伯的渡口》),性格不羁、充满智慧的“老阮”(《挂满露珠的松树林》)等等,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追求敦厚、淳朴、自然,形成了浩志的审美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