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咏物文学与时代精神之关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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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唐宋牡丹乐舞

牡丹作为一种花卉,更适合于线条或造型艺术,因而在绘画、雕刻、织染、陶瓷等造型艺术或工艺美术领域广为使用,从而成为唐宋人艺术创作或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全社会对牡丹集体崇拜,在诗歌、音乐、舞蹈等艺术领域也同样产生了重要影响。唐宋牡丹诗词或文学的情况已如第三章所述,在音乐、舞蹈领域,以牡丹为表现题材的艺术创作也同样存在。这一点似被历来牡丹文化研究者所忽视。

如前所述,唐宋诗词中有大量歌咏牡丹的诗词作品。这些作品中,有不少(绝大多数为唐、五代、北宋牡丹词)便是配合乐舞歌唱或表演的。比如李白《清平调》三词,即由梨园子弟伴奏,李龟年演唱。除此之外,唐宋时期有不少词调或乐曲,从调名及对应的歌词内容来看,与牡丹或牡丹玩赏活动存在一定的关系。

一、一捻红曲

“一捻红”本牡丹名品,与这一名品相关的乐曲或词调主要有两种,即乐府所谱“一捻红曲”及作为《瑞鹤仙》别称的词牌名《一捻红》。

先看前者。“一捻红”本牡丹名品,因命名过程涉及唐玄宗与杨贵妃情事,有人借此谱写“一捻红曲”。刘斧《青琐高议·骊山记》记之甚详:

大宋张俞,(于骊山下田父言玄宗时事)……帝(明皇)又好花木,诏近郡送花赴骊宫。当时有献牡丹者,谓之杨家红,乃卫尉卿杨勉家花也。其花微红,上甚爱之。命高力士将花上贵妃,贵妃方对妆,妃用手拈花,时匀面手脂在上,遂印于花上。帝见之,问其故,妃以状对。诏其花栽于先春馆。来岁花开,花上复有指红迹。帝赏花惊叹,神异其事,开宴召贵妃,乃名其花为一捻红。后乐府中有一捻红曲,迄今开元钱背有甲痕焉。宫中牡丹最上品者为御衣黄,色若御服。次曰甘草黄,其色重于御衣。次曰建安黄,次皆红紫,各有佳名,终不出三花之上。他日,近侍又贡一尺黄,乃山下民王文仲所接也。花面几一尺,高数寸,只开一朵,鲜艳清香,绛帏笼日,最爱护之。一日,宫妃奏帝云:“花已为鹿衔去,逐出宫墙不见。”帝甚惊讶,谓:“宫墙甚高,鹿何由入?”为墙下水窦,因雨窦浸,野鹿是以得入也。宫中亦颇疑异,帝深以为不祥。当时有佞人奏云:“释氏有鹿衔花,以献金仙。帝园有此花,佛土未有耳。”帝亦私谓侍臣曰:“野鹿游宫中非佳兆。”

这则笔记小说详述了唐玄宗与杨贵妃在骊山玩赏牡丹的故事,其中有一品杨家红,因贵妃化妆时拈花,将胭脂印于花上,次年花发而复有指痕,遂将其命名为“一捻红”。又因唐玄宗、杨贵妃皆酷爱音乐歌舞,故小说进一步交代有所谓“后乐府中一捻红曲”。刘斧生活于宋仁宗至哲宗时期,所辑《青琐高议》多录前人或时人所作志怪、传奇、笔记小说。这篇小说中所提及的“一捻红”及“一捻红曲”,虽无正史记载加以印证,且存在因名附会的嫌疑,然从稍后邱濬、吴曾等人的著述可知确实存在“一捻红”这一花品,而乐府也确有可能谱写记明皇杨妃之情事的“一捻红曲”。

次看后者。《康熙词谱》“瑞鹤仙”注云:元高拭词注“正宫”。《夷坚志》云:“乾道中,吴兴周权知衢州西安县,一日,令术士沈延年邀紫姑神,赋《瑞鹤仙》牡丹词,有‘睹娇红一捻’句,因名《一捻红》。”《夷坚志·丙》卷六“西安紫姑”条云:

吴兴周权巽伯,乾道五年知衢州西安县,招郡士沈延年为馆客。沈能邀致紫姑神,每谈未来事,未尝不验。尤善属文,清新敏捷,出人意表。周每余暇必过而观之。……通判方楶宴客,就郡借妓,周适邀仙,因从容求赋一词往侑席,仙乞题,指屏内一捻红牡丹,令咏之。又乞词名及韵,令作《瑞鹤仙》,用“捻”字为韵,意欲因险困之,亦不思而就。其语云:“睹娇红细捻,是西子当日、留心千叶。西都竞栽接。赏园林台榭,何妨日涉。轻罗慢褶,费多少、阳和调燮。向晓来、露浥芳苞,一点醉红,潮颊双靥,姚黄国艳,魏紫天香,倚风羞怯。云鬟试插,引动狂蜂蝶。况东君开宴,赏心乐事,莫惜献酬频迭。看相将、红药翻阶。尚余侍妾。”既成,文不加点。其它诗文非一,皆可讽玩。

根据上述记载,《一捻红》系《瑞鹤仙》之别称。之所以以《一捻红》为《瑞鹤仙》之别称,乃因紫姑神所作之《瑞鹤仙》所咏牡丹品种为“一捻红”,且词中有“娇红细捻”之句。

以上所录两则笔记小说,分别涉及乐曲《一捻红曲》及词牌《瑞鹤仙》别称《一捻红》,皆与牡丹玩赏及相关传说、故事有密切关系,或据相关情事谱曲,或因咏牡丹而赋予词牌以新的名称。

二、花发状元红慢

北宋神宗朝刘几曾作有一首牡丹词《花发状元红慢》,词云:

三春向暮,万卉成阴,有嘉艳方坼。娇姿嫩质,冠群品,共赏倾城倾国,上苑晴昼暄,千素万红尤奇特。绮筵开,会咏歌才子,压倒元白。别有芳幽苞小,步障华丝,绮轩油壁。与紫鸳鸯、素蛱蝶,自清旦、往往连夕。巧莺喧翠管,娇燕语雕梁留客。武陵人,念梦役意浓,堪遣情溺。

《康熙词谱》卷三一“花发状元红慢”条注云:

宋叶梦得《避暑录话》:“刘几在神宗时,与范蜀公重定大乐,洛阳花品曰状元红,为一时之冠。乐工花日新能为新声,汴妓郜懿以色著,秘监致仕刘伯焘精音律。熙宁中,几携花日新就郜懿家赏花欢咏,乃撰此曲,填词以赠之。”

《避暑录话》所记载的这则本事清楚交代了这首词及其对应的曲调产生的背景——洛阳花品状元红以及刘几与乐工花日新、汴妓郜懿赏花欢咏、撰曲填词。

三、李弥逊《筠溪集》之《十样花》、史浩《贸阝峰真隐大曲》之《花舞》

李弥逊《筠溪集》有联章体词《十样花》七首,分咏梅花、杏花、樱桃花、桃花、海棠、牡丹、芍药。这组词显然是有意识玩赏、吟咏包括牡丹在内的各种花卉。这组词取名《十样花》,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赏花、咏花与乐曲、曲调、音乐之间的关系。

史浩《贸阝峰真隐大曲》中有《花舞》,是一组以表现各种花卉为主题的大型舞曲,该大曲既有对舞姿舞容的具体描述,也有对花卉的题咏,兹录前数章如下:

花舞

两人对厅立,自勾,念:伏以骚赋九章,灵草喻如君子;诗人十咏,奇花命以佳名。因其有香,尊之为客。欲知标格,请观一字之褒;爰藉品题,遂作君英之冠。适当丽景,用集仙姿。玉质轻盈,共庆一时之会。金尊潋滟,式均四座之欢。女伴相将,折花入队。

念了,后行吹折花三台。舞,取花瓶。又舞上,对客放瓶。念牡丹花诗:花是牡丹推上首,天家侍宴为宾友。料应雨露久承露,贵客之名从此有。

念了,舞,唱蝶恋花,侍女持酒果上,劝客饮酒。

贵客之名从此有。多谢风流,飞驭陪尊酒。持此一卮同劝后。愿花长在人长寿。

舞唱了,后行吹三台。舞转,换花瓶。又舞上,次对客放瓶,念瑞香花诗:花是瑞香初擢秀,达人鼻观通庐阜。遂令声价满寰区,嘉客之名从此有。

念了,舞,唱蝶恋花,侍女持酒果上,劝客饮酒。

嘉客之名从此有,多谢风流,飞驭陪尊酒。持此一卮同劝后。愿花长在人长寿。

舞唱了,后行吹三台。舞转,换花瓶。又舞上,次对客放瓶,念丁香花诗:花是丁香花未剖,青枝碧叶藏琼玖。如居翠幄道家妆,素客之名从此有。

念了,舞,唱蝶恋花,侍女持酒果上,劝客饮酒。

素客之名从此有,多谢风流,飞驭陪尊酒。持此一卮同劝后。愿花长在人长寿。

这套舞曲非常形象和详尽地呈现了宋代文人士大夫宴饮活动中饮酒、劝酒、观舞、赏乐的过程和细节。舞曲及舞蹈的设计以花为主题,体现出一定的审美趣尚。

四、剪牡丹、碧牡丹、剪朝霞、花王发、洛阳春等

唐宋词中有一些词调,从调名来看,与牡丹有一定联系,如《剪牡丹》、《碧牡丹》、《剪朝霞》、《花王发》、《洛阳春》等。这些词从现存作品来看,未必直接描写牡丹,如张先《剪牡丹》一首,题云《舟中闻双琵琶》,乃咏琵琶曲;《碧牡丹》一首,题云《晏同叔出姬》,乃赋晏殊遣姬之事,与牡丹完全无涉;另有晏几道、晁补之、陈垓、李致远等四人五首《碧牡丹》无一首咏及牡丹。但是,词牌中有“牡丹”二字,表明该曲调的创制应与牡丹有一定联系。贺铸有《剪朝霞》一首,本名《鹧鸪天》,因题为“牡丹”,词中又有“剪朝霞”之句,所以改题《剪朝霞》,则这个词牌名称与牡丹之玩赏、吟咏有一定联系。《花王发》系唐代乐府曲名,见于崔令钦《教坊记》。《花王发》这一曲调最初是否与牡丹有关,尚不能确认。但因古代被尊为“花王”的花卉只有牡丹一种,故猜测这支曲子的产生,或许与牡丹有一定联系。《洛阳春》又名《一落索》,首见欧阳修《六一词》,虽非专咏牡丹,但词中语及牡丹花;韦骧一首咏丁香花,陈师道二首亦非专咏牡丹,但语及牡丹。考虑到欧阳修曾撰《洛阳牡丹记》,此调本名《一落索》而改题《洛阳春》,或许与作者即兴因景改题调名有关。

由于唐宋乐舞资料大量佚失,单纯从文献考证角度无法逐一列举和证明有多少词调、曲调、大曲或歌舞与牡丹及牡丹玩赏活动有关,但仅就上文所举若干例,即可知唐宋时期确有不少音乐、舞蹈、歌曲等与牡丹关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