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对这个城市有些熟悉了,有人通过蚊子请阿beng在离大学不远的这个小学校里代课,语文课,专上早课。省城大学没有早自习,这下合阿beng的口味。
也是为上这早课,阿beng随意之中就和街上很多人熟了。方便上早课,阿beng主住在这小学校的一个单身宿舍,一个人住。
有了个人空间,阿beng更自由一些。不久,也就有了一篇写耗子的文章——
此公最善长通过什么缝隙,扩建一个通道,钻到屋子里去,又尤其上在晚上。确切地说,是深夜。
听吧,你正在睡梦中,一只耗子就从你门上的窗户纸开始工作,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嗤嗤”,“嗤嗤”,你还能睡?这事,你说烦不?
我一个住着,不比许多人住,人多势众,所以吓得耗子知难而退、退避三舍。不行的。晚上闹鼠,二天早上又要在六点半钟起来上早课,眼睛就睁不开。你说烦不?
它是熬夜的能手,而且它熬夜是不用亮灯的,很有节约精神。它一路走过去,锅啊,碗啊,瓢啊,盆啊……响个停。
它是聪明,俗话里说“神耗子”。我们小时候,总说这个要小心放好了,以免耗子偷吃了,后来仍被耗子偷吃了。所以,往往在放东西的时候,祖母都不让我们开口说话。如果我说那东西又要叫耗子吃了,祖母就说人是耗子的兄弟,说我是在提醒耗子不偷东西!
哎呀,耗子,说都没跟人一起玩过,我怎么可能是它的兄弟呢!祖母错怪我了吧!再说,如果耗子是我兄弟,也不至于这样折磨我吧!
有一天夜中,我故意灭了灯,躺在床上,等着。不久,果然,它就行动了。一阵“嗤嗤”声,是它进来了,接着,好像是一阵急行军,凡是在地上摆着的,都乐器般响了一遍。接着,局面稳定了下来:罗筐里面在响动。
噢,这厮进了罗筐。
它在嚼什么,声音蛮大的!那阵式,它吃得很香的。噢,我记起来了,那是去年十二月一个同学送我的红苕,一直放在筐底,我都忘了吃。它倒好,替我吃了。
这时候我轻轻从床上起来,轻轻穿上鞋,拿了早已准备在床边的竹棒。刷一下把灯打开。嘿,它美美的咀嚼声立即停止。
如此,我立即展开对罗筐的攻击。
它飞速地在里面跑。
不过,我根本不在乎,因为罗筐只有不到三尺见方那么大,它跑不了。我正高兴地围剿它呢!
或许是急了,它一下子跃起三四尺来,翻出了罗筐,在屋子里搜寻出路。门关着呢!它只好在屋子里绕圈子。
我四处追赶。一路过去,稀里哗啦;一路过来,哗啦稀里,所有乐工都上场了。这回演演奏很热烈啊,我也很投入。
我眼睛有点近视,不几圈,就没它的影了。
停下,一看时间,早上四点过。啊呀,离早课时间不远了,快睡觉吧!不,跑了这几圈,新陈代谢又来了,需得上一下厕所。开了门,呵,这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门上窗户纸里有滑动的声音——是耗子!我立即反应过来。
哈哈,我的窗户纸可不只一层的:要知此公常来常往,一有破洞,就补一层,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层了,这回,看准了,一伸手,就专抓厮的颈项,终于没让他跑脱。
“胜利了!”我吼着。快步回到屋里。
咋办呢?我还要睡一会儿吧。当然不能学佛,放了这厮的。那样好心肠,我还没有。桌子上有绳一根,有一米长。嗨,眼睛一亮,好呢,就用这绳与此公做法:一头系在此公腰杆,另一头拴在抽屉的拉手上。
拉抽屉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大堆饼干。哈,全是此公所好之物,也是此公连日以来堆积贮存的。如今不如全数拿出来,放在桌上。
此公在饼干垒成的小山上,狐疑地看着我。我奉劝它:尽情享用吧!
一切收拾好,再看时间,已近六点钟。擦了脸,准备上早课。早课时,跟同学们说我的收获抓耗一只也。
课后,好多人都来欣赏此公。此公害羞,老往我的书堆里挤,挤藏到大家看不见它了。不行的,我又拖绳子,把它拉出来。
几位先生也来欣赏它,还夸奖了我一番,说是今年评四害能手,我一定能主第一。我心里美滋滋的。
关于对此公的处置,有先生建议,判为泼硫酸;有先生建议,判为绞刑……我都以为不妥。要想,泼硫酸,那是毁容啊,不美。绞刑、斩刑之类,另人来执行吧,我不想目睹其盛况。
这日午间回来的路上,居然边走边想如何处死它(我也是很残忍的)。回屋,拉绳,再拉绳子,却不见它们的影子。一看绳子那一头:哎呀,它是咬断绳子,越狱逃跑了!
此后,哎,大约是耗子报仇吧,每隔几晚,往往从梦中醒来,就听见他在屋里开Party……
这篇关于耗子的文章发在树下,好多人都看到了。
一日午间,蚊子、大宝等人把阿beng架到六楼宿舍,接电话。“喂,你骂我哟!”那头第一句就是。四周都有哭声了。
阿beng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是老鼠的声音。解释了半天,说我是无心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写给学生闹着玩的。
老鼠子说,不成,不成,过些天要来算一算总账!
晚间,阿beng留在六楼宿舍,因为大宝说还有个女生晚上要打电话来。哎呀,阿beng只好等了:不晓得是何方神圣。
都十二点了,阿beng干脆睡在床上。
电话响的时候是大宝接的。
“阿beng,有人找!”大宝一声吼,又伸手来摇,阿beng立时睁眼,火速下床。
这姑娘心情可悠闲了,慢慢说:“你现在是大忙人了,不好找了!”
“哪里!”阿beng故作谦虚,或者口头禅。
“我打过几道电话了!”
“哦,啥子事?”
“没得啥子事!”
“你没得啥子,找我?奇奇怪怪的!”阿beng笑着,心想这声音这么陌生,这么温柔,与我有啥子不得了的关系?
“你的书,我读了。”
“喔,谢了,谢了。”读就读了,干吗还找我专政一番!
“麻烦你明天黄昏六点钟在荷花池上的亭子里等我,我把书带来。”有些命令强烈。
“还签名啊?这么隆重?!”不至于吧,阿beng心想,那些小诗不过随便写写。
“就这样!”那头先挂了。
哎哟,这时阿beng才觉得冷,什么都没穿嘛!
阿beng自以为自己一个人呆着,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编编文章,自由自在,是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对蓝草儿有些想象,可到底也不知道怎么和女孩相处的。
六点钟的时候,阿beng就往池上的亭子走。到的时候,已有两个女孩坐在石桌边不时互相说着悄悄话,旁边还有一位站着的姑娘。
桌子上放着一本书,是他写的。他就走过去,径直走过去,翻到书里扉页,写着自己的名字了。
“你怎么招呼都不打了?!”坐着的其中一个穿紫色紧身短袖的说。
“三位对于我,都很陌生,我不知道怎样打招呼啊!”
“听说你在中学的时候,就很讨人家女孩子的欢心嘛!”坐着的穿白色长袖,袖口有花纹的说。
“哦,你们在调查我?!不必了,那都是人家胡编乱说的,乱扣帽子,你们也信?”
站的那位始终未开口。紫衣的那位就笑了说:“挨着我坐的是文琴,我叫石衣,那位站着的是你好久就想见的人了!是蓝草儿,你知不知道。”
蓝草儿在笑,也坐了下来。文琴石衣却跟蓝草儿说:“嘿,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两人站起身,就溜。
草儿伸手抓她们,想让她们留下来。草儿脸也红了。
“你好奇怪哦,这么神神秘秘的!”阿beng说,“如此一来,人家不说我俩有暧昧才怪呢!”
“你早就说要见我了嘛!”
“我记起来了,那次庆祝,你确实来了的!”
“还说,你醉成啥子样番了?!”草儿撑了双手在腮边。
“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一般了!”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阿beng说。他嘴里总随意地溜出些话来。
“世界第一很难做吧?”草儿问。
“起初想见你,只是好奇。”
“见了,也没啥不得了,是不是啊?!”
眼前这棵草,个子有此瘦弱,小嘴巴厉害着了。确实有些漂亮。阿beng左顾右盼的,准备逃走。草儿发现了:“你很忙?”
“不。跟你在一起,我有心理负担。你这么漂亮,呆会我过桥去,怕有人暗算我啊!”
“你这么厉害吧?!”
“这书,你花了票子在外面书店买的?”
“对啊!”
“你咋不早说?我送你一本就行了!”
“你帮我节约什么?!再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凭什么要你送书给我?!”
“这样说,太生分了吧!”
“开玩笑的,我倒是很佩服你的。”
星星快出来的时候,这两个人开始起来,准备互道告别,不过最后还是一道和池心亭说告别。两人并肩走过石桥。
“你不在学校里住了?”草儿问。
“我想住在学校里,和蚊子他们住在一起,也很有乐趣。不过很多时候,我又想一个住着,自在一些。”
“如果你一个人住在小学校的单身宿舍,不大好吧!找你的人,很难把你找到的。”
“我想没有多少人要找我吧!而且我印书不印相片,也不印简介,就是怕人家来找我。其实我没什么了不起。我喜欢过字根表的生活,好由自己的想法不被破坏。人多了,太闹了,我就没有我自己了!”
“你有自卑!”
“这不叫自卑,这是事实!”
“这样子,你也别太自闭了。有时候,你多跟大家在一起呆一呆,会有好处的!听听人家的心声,是好的。”
“好的,听你的!”
象牙塔里的生活,阿beng有些感叹。他默默地来来去去,像他的苏叔叔。他的苏叔叔可有意思了。苏叔叔也读过大学,读的大学也恰恰是阿beng现在的学校。
阿beng变得沉默,就是因为去拜访苏叔叔的时候,问苏叔叔怎样度过大学生活的,苏叔叔说是一个人默默地来来去去,只专注于书。
阿beng的拜访是秘密的,在中学的时候。
过去的许多事,我都不敢深想,也不愿去想。尤其是如今能明了一些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