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有一位犹太人名叫马勒,他初到上海时,除了随身带着一匹马以外,就身无分文了。他靠着这匹马在跑马厅赢了钱,又投资办了鸿鑫船厂(即沪东造船厂的前身)。这样,马勒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洋瘪三”,在旧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一混,摇身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了。
那时候,马勒的女儿是同济大学建筑系的学生,正值豆蔻年华。有一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幢别致的小楼。马勒知道后,当即请来了有名的建筑大师,按其女儿的叙述,设计了这样一幢小楼。为了纪念自己的发家史,马勒还特地铸造了一匹青铜马,安置于小楼的花园中。
根据当年参加建造这幢小楼的工匠们的回忆,此楼建于30年代初,前后共用10多年时间,花费了巨额资金,楼里的每一块木板都是从英国进口的。据专家鉴定,这幛小洋楼的建筑风格属于挪威式的。
如果你走进这座小洋楼的内部,更会发现设计的独特之处。且不说每个房间的地板花纹均不相同,它的楼梯看上去似通非通,迂回曲折,就像姑娘羞羞答答的心理,故名“处女梯”。等级森严自不必说,前面的楼梯是主人走的,佣人只能走后面的楼梯。当你走出楼来回首再望,还会发现整幢楼是不对称的,给你留下无尽的遐想。
当21岁的段镇走进这幢小洋楼时,他切切实实地感到了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做地下工作期间,他曾无数次经过这里,也曾猜想这幢神秘而高贵的小楼里面竟究什么样子,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像主人一样出入这里,并在这里开始那么多悲观离合的人生故事。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
6月5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上海市工委在这座小洋楼里宣告成立,并设立了少年儿童工作委员会即少年部,蔡怡曾为部长,吴芸红为教育教科长,段镇为组织科长。
说起蔡怡曾,不能不提到她是著名教育家陈鹤琴的儿媳妇,丈夫陈一鸣曾是父亲教育研究的重要个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做地下党工作期间,蔡怡曾已经迷上教育,却由于在国民党监狱里备受折磨,身体一直虚弱。
段镇对陈鹤琴先生一直深怀敬意和遗憾。他曾回忆说:
我认识陈鹤琴先生是在1946年―1947年间,其时我在上海立达图书服务社工作,陈鹤琴编著的《活教育的理论与实施》一书正好在此时期由立达社出版。陈先生常到立达社门市部来看书,我只是有礼貌地尊呼一声,从未面对面交谈、往来,因为地下党领导曾告诉我,陈先生因从事进步教育运动受到敌人注目乃至监视,我们同他不能多接触,但是我们对少年所抱的教育主张和尔后开展的少年儿童运动,同陈先生的主张、思想是不约而同的。很可惜,当时陈先生的教育理论和我们地下党领导的少年运动实践没有能够汇合。解放后,“活教育”思想遭到左倾错误路线的批判,自此,陈先生不再敢提“活教育”,本人也因倡导“自下而上自我教育”而受批判,靠站了20年,因此“活教育”同我从事的少先队教育长期隔绝达40年,直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才能仔细体味,联系少先队实践,深受教益。
陈鹤琴曾提出17条“活教育”的原则,主要有:凡儿童自己能够做的,应该让他自己做;凡儿童自己能够想的,应当让他自己想;你要儿童怎样的,就应当教儿童怎样学;鼓励儿童去发现自己的世界;积极的鼓励胜于消极的制裁;积极的暗示胜于消极的命令;大自然、大社会是我们的活教材;用比赛的方法增进学习的效率;注意环境,利用环境;分组学习,共同研究;教学游戏化、故事化;教师教教师,儿童教儿童等。这些“活教育”思想让段镇倍感亲切,因为丰富的实践使他惊奇教育理论离自己如此之近。
那些日子段镇正忙于登记铁木儿团、报童近卫军、好朋友团、少年服务团等地下少年儿童组织成员名单,并将其转为中国少年儿童队骨干或团员。
“阿段”,蔡怡曾像个大姐姐一样对段镇说,“做少年儿童队工作要了解少年儿童队员呀。今天的少年儿童队员在学校学习,我们要熟悉今天的学校和学生。我建议你去学校生活一段时间,同时在沪南区(今南市区)等建中国少年儿童队。”
于是,段镇来到了万竹小学,当历史、地理、政治三门课的教师,一周18节课,兼任大队辅导员,同时兼沪南区少工委主任,负责建立少年儿童队组织。工作繁忙可想而知,可段镇一点儿不感到累。对于一个从黑暗中奋斗出来的地下党员,可以公开的、放手的、自由的工作,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段镇仍然与父母生活在一起,却忙得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常常在夜里。经过5年的地下工作,父母已经理解了儿子,任他跟着党南征北战,并无怨言。他们只是盘算着该抱孙子了,总催儿子早点结婚。段镇便嘻嘻一笑,说:“你们的儿子整天做好事,会有好媳妇的。”
万竹小学是一所顶尖学校,蒋经国、蒋纬国都在这里读过书,该校后来成为南市区实验小学。段镇在此任教近一年,受益颇多。
1950年4月23日,段镇与蒋文焕、胡德华、吴芸红、祝小琬、颜学琴一起来到北京,参加团中央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少年儿童工作干部会议(简称“一少”)。
此时,蔡怡曾已调去团华东工委,原先负责青年工作的蒋文焕被任命为团市工委少年部副部长,而由青教部长刘祖荣兼任少年部长。胡德华则担任复刊后的《新少年报》社社长兼总编辑,该报成为上海暨华东地区少先队队报。
一群地下工作的战友,一起乘上列车向新中国的首都北京飞驰,每个人都未语先醉。还是哈哈大王劲头足,他眨眨幽默的眼睛,嘴巴一努,对着每个人轻声地唱起:
老头子哈哈
小孩子哈哈
段镇马上跳起来扭着:“你哈哈,我哈哈,大家一起都哈哈。”
车厢里顿时热闹起来,引得其他乘客直往这里瞧。
吴芸红咪咪笑着说:“就差王业康他们几个人了,要不成了全家福。”
胡德华开心地说:“王老板的买卖比过去红火呀!《新少年报》被各个市立学校选作补充教材,发行量超过55000份了!你们说,他这经理部经理怎能不忙?”
她忽然转向段镇,说:“阿段,交上女朋友了没有?向哥哥姐姐们坦白一下。”
“对,快交待一下。”祝小琬、颜学琴都兴奋地嚷着。
段镇脸红了,摊开双手,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没有嘛!哪有时间?”
蒋文焕模仿着三个女孩儿的声音:“段大哥!段大哥!我要挨着你坐。”“不,我要挨着段大哥嘛!”“你们别抢呀,我爱(挨)一回段大哥嘛!”然后,故作严肃向段镇:“有这事儿没有?”
大家全乐了,一齐证实:“有!我们全见过。”
原来,许多女孩子喜欢段镇,一开会总抢着与他坐一起。没想到,蒋文焕竟模仿得惟妙惟肖。
见段镇再三否认有女朋友,蒋文焕说:“这是我的责任,一定要解决。不过,咱得定个标准,找什么样的?”
“布尔什维克!”
“热爱少年儿童的!”
“温柔的、热情、漂亮可爱的!”
姐姐们为小弟弟的婚姻大事谋划着。
“一少”是一次具有创新意义的会议。早在1949年10月13日,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仅仅13天,团中央常委扩大会议通过了关于建立中国少年儿童队的决仪和中国少年儿童队章程草案。这便是建队日的来历。“一少”具体颁布了中国少年儿童队队旗、队歌、队员标志――红领巾、队礼、誓词及口号等,并确定了建队的方针、原则和方法。
最让段镇难以忘怀的是,他们受到了毛主席、朱德总司令和周总理等党中央领导人的接见。
在返沪的列车上,段镇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在苦苦思索。这时,蒋文焕来到了他身边,轻轻地问:“阿段,想什么呢?”
“地下少先队搞出了点门道,转到地上来了,不知怎么入手了。”段镇好像自言自语地感叹道,“戴上红领巾容易,让少年儿童队在队员心中扎下根难啊,可这不正是少年儿童队建设的关键吗?”
蒋文焕只比段镇大5岁,经验却丰富得多。他拍拍段镇的肩膀,说:“我看得出来,只要阿段认准的事儿,没有做不成的。”
“可我……”
“别急嘛。看过毛主席的《实践论》吗?里面有句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得太好了!”
“你是说深入基层?”
“对!我把它叫做‘深海探宝’。你想想看,在海水上面浮着,或在沙滩上转悠,最多捞条死鱼或捡个贝壳,真正的宝贝在深海底下难以发现。做少先队工作也是如此。”
段镇点点头,却又疑惑地说:“我在实验小学快一年了,收获很多,宝似乎没探到。”
蒋文焕意味深长地笑了,回答:“并不是每个潜到深海的人都能探到宝贝的。探宝首先要识宝,还要采宝的本领……”
“明白了!明白了!”段镇茅塞顿开,激动地握住了这位兄长般的领导的手,说:“老蒋,你这几句话将是我的立身之本!”
不久,段镇从万竹小学调往沪南区团委任少年部长,一年后,他又被重新调回团市委少年部。
一见段镇,蒋文焕再次部署“海底探宝”,并建议他到刘元璋所在的肇周路小学去“蹲点”。他说:
“你到刘元璋那里探宝吧!”
“刘元璋?”段镇脱口而出,因为他知道刘元璋喜欢钻研少年儿童队。同时,他也暗暗叹服蒋文焕的深入作风。
蒋文焕点点头,说:
“那是一个有潜力的辅导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