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宰相的籍贯大多是北方,因唐人对南人是歧视的。宋初也看不起南人,宋中叶以后,南人多而北人少。明宰辅189人,南人占三分之一强,其中江南(指今江苏、安徽)35人,浙江32人,江西26人。
王鏊是吴县人,成化十一年一甲第三名,即探花,后为文渊阁大学士。他因宋人曾有“南人不可为相”之说,故著《相论》(《震泽集》卷三十三)驳之。他认为置相的标准在贤佞不在地区,这当然是对的。又在《读宋史》中说:宋世权奸误国,以至于亡,“我朝不立宰相,岂非以宋为鉴乎?虽然,非相之罪也,任相者之罪也”。明代不立宰相,绝非鉴于宋权相之覆辙,他当然明白。从他结尾的两句来看,他其实是在批评罢相之非。
黄宗羲在《明夷待访录》中,就直白地说:“有明之无善治,自高皇帝罢相始也……其后天子传子,宰相不传子。天子之子不皆贤,尚赖宰相传贤足相补救,则天子亦不失传贤之意。宰相既罢,天子之子一不贤,更无与为贤者矣。”这段话说得非常精辟。后面又说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实者却是宫奴,即太监。宫奴所以有宰相之实,其过即在太祖之罢相。
太祖废相之初,雷厉风行,明降诏旨,以后臣下有奏请立丞相者,即以凌迟处之。
太祖为什么废丞相?楔子是由于丞相胡惟庸之反,但反的是胡惟庸,并非丞相本身,太祖难道不明白?实际是要建立一个绝对专制的格局,即有王室而无政府。中书省原为决策机构,六部为中书省所隶属,丞相正一品。罢省后,即分中书省之政归六部,以尚书治理国事,副以侍郎,更无领袖人物,而天子总其成,六部长官只是他的幕僚。尚书由正三品升为正二品,侍郎由正四品升为正三品。换言之,全国各项政治活动,全由皇帝遥控。太祖以匹夫而得天下于马上,自有其过人的充沛精力。
成祖即位,始开内阁于东阁门,即文渊阁,命翰林中品才卓著者入值赞襄,旨在使君臣之间多相沟通,在内廷发挥作用,以弥补太祖废相之失。入阁者大都为编修、检讨、侍讲、侍读,不置官属,不制诸司。终永乐之世,未曾改秩。
这以后,阁权随朝代而逐渐加重。《明史·宰辅年表》序言云:“至仁宗而后,诸大学士晋尚书、保、傅,品位尊崇,地居近密,而纶言批答,裁决机宜,阁权之重,偃然汉唐宰辅,特不居丞相之名耳。诸辅之中,尤以首辅为重。”
仁宗(成祖之子)的年号为洪熙,享国仅一年,此后即进入明之中叶。明制,状元授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英宗天顺二年,经翰林学士李贤奏定,修撰、编修专选进士。自此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侍郎(六部以吏部居首)非翰林不任,而进士始进之时,已被人目为储相,由翰林拜相者十分之九。明代科举盛于前代,而翰林之深严荣隆,尤为前代所无。唐之翰林,有的只是皇帝的诗酒清客,故有翰林供奉之称,意为在皇帝身边侍奉的人,如李白的《清平调》,便是以诗曲供奉玄宗及杨妃。这三首诗,颇为后人传诵,其实是高级的媚上宫词而已。
明代大学士只是正五品(清正一品),尚书正二品(清从一品),故仍以尚书为重,署衔必称某部尚书兼某殿阁大学士,本衔在下,兼衔反而在上。
由于皇帝不与内阁交接,深居宫禁不亲政务,中间尚须通过太监传递,阁权充其量不过票拟,批红则由太监代理[1],司礼监之权于是高出宰辅,遂如黄宗羲所慨叹的,宫奴成为无名有实的宰相了。